满堂瞠目,惊惧之后的众人跟着议论纷纷,感言叹气。
被吓到的王君骤然向清窈望去,而后又果断看向骇言骇语的廖氏,有些瞋目发急:“胡言乱语,信不信寡人砍了你!”
“人证物证俱在,妾若敢有半句虚言,自愿逐出廖氏族!”稳稳扣下首去,对方言辞恳切。
世人皆知廖氏一族的复兴与指望,如此信誓旦旦,很难让人再敢不信,戎祎亦忍不住侧目瞧了清窈一眼,却见对方于疑云之中好似有股云淡风轻的从容,便又半信半疑起来。
其实清窈亦是震惊的,不过这份震惊并不来源于害怕,而是惊讶廖氏竟会选择这样一个盛大的场面来找自己的麻烦,竟不担心没有后路吗?
而后又想了想,也是,今非昔比,有“皇长子”傍身的她总是自以为会有退路的。
“说!给寡人把话说清楚!”,戎祎冷眼道。
宫女呈上汤药之际,廖氏条理清楚地说着:“回禀王君,这是王后娘娘昨日命人端给臣妾的落子汤,有汤在此,乃证明其谋害皇长子之实,此为其罪一也。”
席面上交头议论之音不绝于耳,不过更多人对此乃是存疑,谋害皇嗣不稀奇,大都是后宫妃子偷偷摸摸背地里盘算计较,例如被追封为敬元太后的先王后亦不曾少干过这种事,而明面上送去汤药还叫人拿住把柄的还真着实少见。
直到小王君开口问起身旁的王后是否当真时,就见被告着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
“是本宫送的。”
“当真是落子汤?”,戎祎似是不信邪地又问了一句。
“是~”,清窈悠悠回答。
于是,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瞬间皆变……
反观廖贞媛,有一种实事具在不由得她狡辩的气定神闲,见势头大好,把握时机继续追溯。
“王后娘娘与御卫副统领翟瑞不清不楚,有染多日,其乃罪二也。早在开福寺时便有人看见王后从翟瑞房里出来,直至下山之际,挡风遮雨的间隙,二人更是眉目传情,旁若无人。王君若是不信,翟副统领此刻就在殿外等候召见,可当堂对质,且有娘娘的香帕信物为证。”
翟瑞?
原以为廖氏只是单纯为了昨日那碗打胎的落子汤来发脾气、诉苦楚,顺口编的乃是自己与闻不生的杂事,竟不想倒是出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能来对质,说明这个翟瑞亦是来指控她的。就是不知这厮到底收了廖氏何种好处,又或是威胁?
仔细想想,这翟瑞背景干净,家里人更是早在元仲的监察范围内,被威胁的可能性不大,收了好处或者更有大概一些。
只是这攀咬王后的通天胃口,细算下来搞不好还是她亲手喂大的~
人么,总是会变的;野心更是发面,只要给过酵粉,自己就会膨胀。
“把翟瑞给寡人叫上来!”,戎祎沉着声音吼道。
不等翟瑞进殿,廖氏一党已是一副罪名做实的模样,一个个上赶着谏言,生怕小王君一个心软轻饶了谁。
“王君,此乃国之大辱啊,下至民生风化,上至周国绯言,若不严厉惩处,势必影响民心国势。”
“一国王后竟如此不顾礼教道德,谋害皇嗣在前,勾连臣下在后,罔顾人伦,其行其德皆当真可诛!还请王君彻查此事,严惩不贷!”
宗亲宴席,自然没有往日那些朝臣在,王侯子弟们大都不作声,剩下的鸡零狗碎之辈自然以廖氏为尊,紧跟附议:“还请王君严惩不贷!”
重压之下,难有喘息,气氛凝结,滴水成冰,现下的文华殿似是比屋外还要更冷一些。
戎祎不说话,双方便僵持着,无人敢率先打破周遭的宁静,直到不一会儿翟瑞那蠢货当真出现在了大殿之上,一边恭敬叩拜一边观摩着四周的状况。
勾结王后乃是死罪,他究竟是凭何觉得廖氏能强大到有如此底气保他不死?是以清窈亦紧紧盯着他,想看对方究竟能说出什么乌糟事来。
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的廖贞媛当场问道:“翟瑞,本宫问你,开福寺时王后娘娘可曾去过你的寝室?还留下一方秀帕?”
虽说中间省略了一些重要且关键的东西,却也算不得是假话,是以翟瑞回答得十分容易且诚恳。
“是,确有此事。”
大殿内再度喧哗起来,同是吵闹与喧嚣,不知不觉中从宴席初时的满口奉承逐渐已变成恶意揣测与诋毁指摘。
听不得这些议论的小王君,一气之下摔了个酒樽,整文华殿霎时间又再度安静下来。
还是头一次见性子温和的戎祎发这么大的脾气,无人再敢说一言,直至他沉默过后,压着嗓音自行开口。
“王后,你可有何话说?”
看着小王君有些微红的眼眶,不知是气的还是知晓了被人戴绿帽的委屈,清窈忍不住有些想发笑。
不过更多的还是想嘲笑廖氏,千方百计布下此局,却犹如毛毛细雨,不痛不痒,唯一不妥就是不干不脆的黏腻,叫人恶心。
理了理衣袖,指甲上鲜红色的丹蔻依旧光彩夺目,再抬眸,从容且嚣张的目光转瞬消失,镇定中反添了些许质疑和无措。
“开福寺一行,本宫遭逆贼隽齐刺杀,是翟副统领救了本宫,本宫去瞧他自是无可厚非,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开福寺的师太们亦是在场的!竟不知是哪位瞧见本宫同他眉来眼去?”
既然有人说,自然得有人站出来才行,开福寺一行廖氏不在,凭她一张嘴说了可不算。
察觉到王后神色中流露出的一些慌张,这对于廖贞媛来说,无疑是今天这场局的定海神针。
放松警惕的她无意间向对面的高处扫了一眼,岂料坐在王君右侧的穆姻竟推拒着让她不要看过去。
这次她可以是暗线、是辅助,却并不打算露面,只因闻不生还在王后的手里。如果不能一击掰倒虢清窈,反而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参与,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风波?自己与闻不生又将陷入何种境地?
可廖氏这一眼,无疑已经将她出卖,别说王后,就连王君也都清清楚楚瞧见,向她望了过来。
“穆姻?”,戎祎蹙眉,望向这个在王宫里几乎早已被他忽略遗忘当作不存在的女人。
“行,那就你来说。给寡人说说,你都看见什么了?”
像是正经慌了神的,穆姻立刻“扑通”跪倒在地。
一边想着言辞,一边结结巴巴回话:“回禀王君……臣……妾……臣妾只是……只是廖夫人来问我,翟副统领与王后娘娘关系如何,臣妾不过照实说翟副统领救过娘娘,总算是有……搭救的恩情在,其他可什么都没有说过,臣妾也什么都不知道。”
穆家小姐的谨小慎微真是一如当初啊,低垂着眉目的清窈拿余光扫了对方一眼,不屑一顾。
着急上火的小王君踱步到廖氏跟前,大声呵斥:“搭救的恩情到你嘴里就成眉来眼去了?!”
突然的倒戈惊得廖贞媛无语不已,当初若非穆氏自己递过来这样的消息,她又如何会知道王后与御卫副统领会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不过在她眼中穆姻原本就是清窈的人,不可全然信赖。或是迫于压力,反水也并非措手不及,毕竟自己是做好万全准备来的,人证物证俱全,相比之下,穆氏只能算是个无关紧要的证人之一。
“王君,此事翟统领乃是当事人且有信物香帕为证,难道还有假吗?王君!”
廖贞媛高生呐喊着,恨不得述与天下人道。
廖岑则再度尖锐出场:“既然人证物证俱在,王后娘娘也自行承认,还请王君严惩不贷!以儆后宫与天下!”
一众宗亲亦紧随其后附议:“请王君严惩不贷!”
墙倒众人推,家宴这个时间段选得极好,可见廖氏在今日诸宗亲面前也是下了十足功夫的。
先是以谋害公子的落子汤为引,又牵扯出一段勾结的私情,再拉拢一拨宗亲,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情况下,铁证如山!
只要能顺利扳倒王后,也不枉费他们费心尽力筹谋布局如此盛大的场面。
今日虢清窈必栽!
廖贞媛是这么想的,甚至廖氏上下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那个女人从席面上款款起身,禾穗祥云纹的赤缎锦袍上娇艳的面容平和温懿,一双凤眸一如皎月下的对璧,熠熠生光。
“自行承认?本宫何时承认过?中郎将就这么急匆匆想给本宫定罪?”,直视过去,清窈轻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