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失魂落魄地从三号船舱里跌出来,颠沛流离的样子仿佛她才是被绑架的人质。
那只祥云白银手镯被遗弃在船舱里没有带出来,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惜,甚至还很庆幸,庆幸船里的手镯连人一并都没有讨伐自己。
舒小文从南入口分队赶上前拦住疯魔般抱头鼠窜的陈母:“为什么不配合我们?”
陈母麻木地抬起头来,眼里没了初见时的神采奕奕,被懊悔怀疑填满。她的两瓣红唇上下翕动,声带摩擦发不出一点声音。
舒小文皱着眉看她,摸不透船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会把一位不用准备就能站上舞台直接脱谱演奏的老艺术家吓成这样。
“无论怎样,先喝口水吧。”市局刑侦支队实习法医阮姝从警车上下来,将一瓶矿泉水瓶盖旋开给陈母。
陈母万分感激阮姝救她于无尽盘问的水深火热,小口抿了凉水,终于能说出声音:“……谢谢你。”
“不用谢,接下去还要你配合警方调查,帮助我们还原案件真相。”阮姝说话声软软糯糯的,但听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在客套,柔和中的刚硬立场锋芒毕露。
换作任何一个警察,都受不了家属、知情者有问题不报,自作主张不按计划行事的自私作风。如果不是陈母耽误了时间,三大出警分队早就按计划将三号船艘四面围堵,兴许现在已经成功解救人质了。
舒小文的蓝牙耳机不断发出信号中断的电流滋滋声,她对身后的两个警察说道:“把她盯紧了。”
“越警官他们没出什么事吧?”阮姝略带忧愁地问。
舒小文转过身去看远在天边的北口通道,位于闵汇市至东部的临海东郊码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也就四个足球场拼起来的占地面积,只是南北分布尤其宽长,从地图里看就像个瘦窄的鞋底。
“联系不上了。”舒小文一改往日活泼开朗大女孩的样子,严肃地分配任务,“我带几个人去北边,剩下的人守着南口,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
随行警察齐声应道:“是!”
“我和你一起去!”阮姝小步跟上舒小文,两人几经辗转到达西入口,与前一步刚落脚的越川等人会合。
贺星洲正坐在码头石墩上实时定位追踪船舱周围警力分布,越川虽负了点伤但有条不紊地用对讲机重建三大队信号联系,俞简被送进打着空调的车内后座盖了条毯子躺着,车内昏暗没开灯,自然看不清楚他是否睁眼醒来。
舒小文放眼望去,北入口处黑烟冲天,爆炸声堪比过年春节长串鞭炮:“发生什么事了?”
“碰到妖了。”越川将额前碎发捋到脑后,手背上都是被火烫出的水泡,“变成陈慧雅的样子骗人,结果一诈就诈出问题来了,和上次焚船事故是同一个,用的都是火系术法。”
舒小文随行带的药箱都放在警车的后备箱里,暂时找不出什么能缓解越川受伤的方法。
水泡化脓破裂的痛感不轻,稍微一触就能疼得要死要活,舒小文去年冬天晚上睡觉没记得把热水袋踢出床铺外,第二天大早醒来喜提脚板两颗水泡,疼得她痛定思痛以后再也不用隔热性能劣质的塑胶热水袋。
越川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还能气定神闲地部署行动,真不愧是联盟公认的堂堂铁血一级捉妖师。
“变幻样貌的妖我倒还没见过,有可能是附体在陈慧雅身上吗?”舒小文问。
越川确定在火灾爆发前一刻清楚地看见“陈慧雅”在大火中肉身不损的一幕,说道:“不可能,正常人火一烧早就受伤了,她完好无损,还能给自己松绑,怎么看都不像是借用了陈慧雅的身体。”
“既能纵火,又能变幻样貌,难道妖类这么快的进化速度没带上我们人类?”舒小文半信半疑,“这也算A级妖里的Top Level了吧?”
“越警官!一号、三号、六号船舱内均未发现绑匪及人质行踪!”对讲机里传来警员铿锵有力的汇报声,“但发现了一只银手镯,请指示!”
银手镯?
越川反射性地沉思几秒,说:“装进证物袋里带出来。”
“先收队吧,今晚估计是抓不着了。”越川长腿一迈,麻利跨上车座,将车门重重带上,奔驰G500后方奥迪A4L警车前后间隔两三米,排成一字长蛇,蜿蜒着开出疑云密布的东郊码头。
相比全无所获的外勤行动,另一方追查肇事司机的虞柯已经从陈年案卷里寻踪觅迹,在管控监狱里获取了服刑完毕后释放卡车司机如今的去向,来回乘坐三个小时的区际大巴,将司机带到了专案组审讯室。
越川刚进门连疗伤都来不及,就跟老虞进了审讯室,颠簸行车后醒来的俞简体力恢复,和舒小文坐在单面玻璃隔声的观察室里,戴着耳机听审讯室里的对话。
在监狱里待了多年的司机对警察早已有了心理阴影,两眼黑白浑浊,声音低低的,边说边咳嗽不止:“警官,咳咳……我最近老实得很,从里面出来后再也没犯什么事,是真的……我没说谎。”
越川一路过来嘴干得很,全身上下就像火在烧,就着桌上的凉水猛喝几口说道:“没说你说谎,找你来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让你吃上牢饭的案子。”
司机一听更加呆了,眼珠子凸在眼眶里间或一轮,嘴唇蠕动:“二十多年前……”他似乎很不愿意回忆那些尘封的往事——
意外车祸事故需要有人担责,制动系统粗制滥造的制造公司使用钞能力为自己开脱,于是他就成了首选的替罪羊,服刑出来后丢了稳定的工作,与社会脱节,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能把他难倒。
“二十多年前你驾驶的大卡车将一辆小轿车撞下山崖,而现在死者的女儿被歹徒绑架,我们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重翻旧案或重问罪责,只想更多了解当年的情况。”越川将从陈慧雅家里取下的全家福亮在司机对面,“还记得照片里的女孩吗?”
当年联盟基建发展正值热头,亲民桥梁建筑师陈父牵头设计了多座互通式立交桥,便利交通,一时间名声大噪,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底层群众群情激愤,将所有怒气撒在面前这个憨厚朴实了半辈子的卡车司机身上。
法院一审受网络舆论影响,判得不轻,没钱请辩护律师的司机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硬是撑过了十年牢狱之灾。
为了平息民怒,办理此案的警方在押送司机去监狱前,先到了陈父的葬礼现场,那场面,乌烟瘴气得像是古代恶人要先接受游行示众,从鸡蛋清、青菜叶里走一遭,再堕落于公理之下,承担应有处罚。
“记得……”司机低声回答,垂着头,眼睛不敢看越川,“在告别式上见过,是那位建筑师的女儿。”
越川明白撕人伤疤很痛,尤其是对这位家人为了平反而被敲打得雪上加霜的、兼丈夫、父亲、儿子身份于一体的男人。
他读过车祸案卷宗最后附上的一页,早几年联盟军方组织的旧案重启行动判定司机无罪,颇为可笑的是这个时候司机早就刑满释放,叶落归根、近乡情更怯了。
“还很小,七八岁的样子,大概才上一年级,哭得很伤心。”司机轻轻地补充道,“手里拿着白菊,穿着黑裙,两只眼睛都快肿成灯泡了。”
玻璃窗另一边的俞简心无旁骛地听着,黑漆漆的瞳孔在审讯室暗沉灯光中幽幽发亮,目光长久地落在司机身上未移动。
“不对……”司机摇了摇头,自轻地否认道,“没什么,可能是我记错了。”
越川没有出声责怪,而是循循善诱地引导:“你可以大胆点说,这里没有别人。”
“印象里那小姑娘手上的是一朵白菊……但是现在我又突然觉得是黄色的菊花了。”司机怯懦地压低下巴,弯弯唇说,“没事,警官,肯定是我的精神错乱了,不打紧的。”
二十多年前的记忆确实模糊,何况是这么小的细节。
“感谢你的配合。”越川知道刨根问底这招对眼前司机来讲只会徒增压力,转头向虞柯说:“就到这里吧。”
司机受宠若惊地起身,手心贴在一起上下搓动着:“不用谢,警官,不用谢的。”
等他离开后,舒小文仰天长啸:“我还以为能查出什么呢!搞了半天居然只说到菊花的颜色!这算什么?算我们倒霉吗?”
老虞也有些泄气,按理说作为一个老刑警,见过的案子少不到哪去,本该坐怀不乱,不动如山,只是这起绑架案太没有头绪,完全不知道从何查起,连他这个混迹一线的老干部都犯了难。
越川从审讯室里出来时脊背已经发热发胀得冒火:“舒小文,赶紧的,烧伤药。”
舒小文高呼一声“哦”,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跑马溜溜地进药房拿药去了。
越川手提后衣领,边走边脱下衣服,结实饱满的胸膛上旧伤累累,紧实的肌肉线条分明,一米九的大长腿比例协调得令人惊叹,一根ZILLI牌黑色皮带缠在紧致的腰肌,金色的皮带搭扣横在窄胯之上。
脱去了制服,谁都看不出来这会是位高权重的联盟特别调查专案组组长,只会以为是从哪个氏族咬着金汤匙降生、混迹名利场销金窟的风流倜傥贵公子。
太累了今天,暂时写到这儿,不打算为了上榜压字数,过几天出去旅游,这两天多更点[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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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