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在旁边帮忙打开了房门,“请尽快离开吧,他的情绪状态可能随时失控。”
俞筞没有回应,只是扶起宋年,半搀半抱地带他离开了病房区。
一路上,宋年沉默不语,甚至连脚步都有些踉跄。他的手紧紧攥着俞筞的袖口,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当他们离开精神病院的高墙时,俞筞回头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俞筞低声对宋年说,语气中带着某种笃定,“如果你真的想找到真相,就相信我。”
宋年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那双眼睛里满是混沌,却又像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秘密。
夜幕低垂,精神病院门外的霓虹灯光闪烁不定,将俞筞的脸映衬得时明时暗。他站在冷风中,低头看了眼靠在车门边的宋年。此刻的宋年像一片脱水的树叶,似乎只需要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进车吧。”俞筞打开车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宋年机械地点了点头,动作缓慢而僵硬。他的手刚触碰到车门,便又缩了回去,脸上闪过一抹迷茫:“车子……真的能带我出去吗?还是……这是另一个圈套?”
俞筞的眉头一皱,随即放柔了语气:“这是我的车,没有人能控制它。上车,我们离开这里。”
宋年像是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坐了进去。他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蜷缩在副驾驶座上,整个人透着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疲惫。
俞筞绕到驾驶座坐下,关上车门后,一言不发地发动了引擎。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单调却又让人安心。
窗外,城市的光影如同碎片般掠过,宋年的目光死死盯着车窗外,嘴里低声念叨着:“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人是真的……”
“够了!”俞筞突然抬高了声音,目光如剑般扫了他一眼,“就算你觉得一切都是假的,那你现在还能感到疼痛,能感到恐惧,对吧?”
宋年一愣,抬头看向他,眼神中混杂着迟疑和惶恐。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你为什么还会害怕?为什么还会痛苦?”俞筞目视前方,声音低沉却坚定,“假的东西,不会让你感到这些。真正的假象,是你自己的信念。”
宋年嘴唇颤抖了一下,低下头不再说话。他的手无意识地揉搓着袖口,像是想要抓住某种具体的触感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低鸣声在缓缓流动。俞筞的手握紧方向盘,视线依旧专注在前方。
“王刑警”宋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要散在风里,“你觉得,我是不是疯了?”
俞筞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没有嘲弄,也没有轻视,只有一种近乎坚不可摧的冷静。他缓缓说道:“我见过疯子,他们都不会问自己是不是疯了。你不是疯了,你只是看到了别人没有看到的东西。”
“真相……”宋年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逐渐变得恍惚。
俞筞深吸一口气,将车靠边停下,熄了火。他转过头,直视宋年的双眼,声音冷静而坚定:“现在我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真的相信这是假的,你为什么会选择和我一起离开精神病院?”
宋年的身体微微一颤,目光开始动摇。他的嘴唇开合了几次,最终低声说道:“因为你是……唯一还像真人的人……”
这句话让俞筞的心脏猛然一缩。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宋年的眼睛,久久没有移开。
片刻后,他伸手拍了拍宋年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力量:“既然你相信我,那就听我的。我们会找到真相,不管它是什么。”
宋年点了点头,眼中混乱的情绪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他靠在椅背上,目光依旧飘忽不定,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随时可能被拉向未知的深渊。
车子重新启动,驶向夜色更深处。路灯的光影在车窗上缓缓滑动,俞筞的思绪却愈发沉重。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一个通往未知和真相的开始。
“虚拟世界……假的……操控……”
宋年口中的每一个词语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门。而门后藏着什么,俞筞并不确定。但有一点他知道:
“我不能退。”
俞筞和宋年暂时隐匿在城郊一处简陋的小公寓中。这里虽然离主城区不远,但人流稀少,**性极强。屋内布置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却足够两人暂时安顿下来。房间里依旧安静,只有空气中的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漂浮。俞筞推开卧室的门,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窗外是繁忙的都市街景,但在这栋小公寓楼的六楼,一切显得格外宁静。
他拉开窗帘,眼前是一个宁静的小巷,偶尔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和街头小贩的叫卖声,但在这里,俞筞能感受到一种难得的安逸。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才刚刚七点,屋里的一切还沉浸在清晨的柔和氛围中。
走到厨房,俞筞开始准备早餐。豆浆的热气蒸腾而起,油条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但俞筞知道,宋年每一天的状态,似乎都在悄悄变化。
客厅的沙发上,宋年蜷缩成一团,眼睛微闭,脸色苍白,似乎还没完全从梦境中醒来。俞筞没有打扰他,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了一页。突然,宋年微微动了一下,轻声嘟囔:“他们来了……又来了……”
俞筞眉头一挑,放下报纸,走到沙发旁,轻轻地拍了拍宋年的肩膀:“醒了?”
宋年缓缓睁开眼睛,脸上依旧带着些许的迷茫。他轻轻揉了揉额头,眼神空洞,嘴唇轻微颤动:“我看见他们……在窗外……他们又在监视我……”
俞筞沉默了几秒,心里清楚宋年有时会陷入自己的世界,听不到他的话语。这个症状越来越严重,但他选择耐心等待,直到宋年自己重新找到平衡。
“宋年,窗外什么都没有。”俞筞语气温和,却带着坚定,“你看,外面的路灯还亮着,什么也没发生。”
宋年抬头看了看窗外,眼神变得迷离。“你说的对,可能是我听错了……”他顿了顿,语气低沉,“只是,这种感觉,怎么能忘掉呢?”
俞筞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先吃点早餐吧。”
几分钟后,早餐端到了餐桌上,温暖的豆浆被轻轻搅拌,香脆的油条放在旁边。俞筞坐到对面,端起自己的碗,和宋年一同吃了起来。此时的宋年安静地低头吃着早餐,偶尔夹起一根油条,眼神时不时地飘向窗外。俞筞注意到,宋年虽然嘴里有食物,但似乎没有完全投入到这顿早餐。
俞筞轻轻开口:“你最近睡得好吗?”
宋年迟疑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油条:“还行,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俞筞继续问。
“我看到一个男人……他站在我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我,说我疯了。”宋年低声说,眼神飘忽,“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说,‘为什么不肯承认你的病?’”
俞筞凝视着宋年的脸,眼神深邃。宋年并不是空想,他的精神世界里藏着太多未解之谜。俞筞轻柔地说:“你知道你并不孤单,我一直在这里。”
宋年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拿起豆浆喝了一口,眼神依旧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宋年的症状时好时坏。有一天,俞筞带着他去公园散步,想让他透透气。公园里绿树成荫,偶尔有小孩在草地上玩耍,远处有人在打太极。风轻轻拂过,带来淡淡的花香。
宋年走在俞筞旁边,脚步有些迟缓,时不时停下来,望着公园中的树木发呆。突然,他停住了,眼睛紧盯着前方,嘴唇微微颤抖。
“他们又来了……”他的声音低声哀求,“我看见他们了,他们就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俞筞转头看了一眼,公园里有几个人穿着黑色风衣,站在远处的长椅上,看起来平凡无奇,但宋年的焦虑却在他眼中愈发明显。俞筞没有急于反驳,只是轻声说道:“他们只是路人,别担心。”
“你也看见了吗?”宋年的声音充满怀疑。
“没有,我只看到几个路人。”俞筞停下脚步,看着宋年的眼睛,“但如果你觉得不安,我们就离开这里。”
宋年愣了一下,似乎在内心挣扎,最终点了点头。两人转身离开了公园,宋年依旧低着头,脚步沉重。
宋年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看着俞筞:“你不觉得我疯了吗?”
“我不觉得。”俞筞直视着他,“你只是比别人看得更远。”
宋年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带着几分苦涩:“也许吧。”
俞筞习惯早起,一边喝速溶咖啡,一边翻看昨天刚整理的资料。宋年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双眼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点东西。”俞筞用勺子敲了敲桌沿,“不吃东西只会让你更难集中精神。”
宋年没有回应,依旧沉默,似乎连目光都没有移开。
“宋年。”俞筞放下手中的资料,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别再这样了。你想找到真相,就得活得清醒。”
宋年终于缓缓转过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中透着些许挣扎。“清醒……清醒又能怎么样。”
“你是祁元?”俞筞再次开口,目光如刀,锋利且逼人,仿佛要从宋年眼中找到答案。
宋年一愣,眼神闪烁,随即抿嘴笑了笑:“你觉得呢?”他的声音低沉、平淡,仿佛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就像你说的,真假有什么区别?只要有用就够了。”
俞筞没有急于反驳,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眼中透着深深的探究和坚定。“我觉得你既是宋年,也是祁元。”他的语气冷静,“你身上藏着他的一部分,这可能是我们找到真相的关键。”
这句话如同重磅炸弹,落入空气中,沉默几乎凝固。宋年的眼神开始变得恍惚,仿佛听见了某个声音,却又似乎找不到来源。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抵抗什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思绪被一阵风吹散。空气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迷茫。
室内光线变得柔和,阳光洒进桌面,留下斑驳的光影。宋年转头,目光飘忽不定,街道上人群匆忙,偶尔有车辆驶过,留下车声和尘土。但对他来说,所有外界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内心的涌动。
双手紧抓桌沿,指关节发白,像是在拼命抓住什么,寻找失重世界中的一点支撑。俞筞注意到这一点,眉头微挑,嘴唇紧抿,心中一阵沉痛。
“你在挣扎。”俞筞打破沉默,语气温和却坚定,“你想否认,却无法摆脱。”他伸手轻轻放在宋年的肩膀上,“你和祁元的联系,并非偶然,甚至可能是注定的。你无法逃避,他的一部分已经融入了你。”
宋年垂下头,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身体微颤。
俞筞第二天去了趟精神病院,试探性的和徐医生讲了宋年近来的情况。
“这个情况在你来接他的前几天也出现过,他说他是祁元,不过治疗了几次之后他好像症状轻一点了,初步判断可能是人格分裂,”徐医生担忧的说道,“最近情况有严重了吗?”
筞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上,突然间,一股压抑的焦虑涌上心头。“是的,最近他变得更不安了。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完全能分辨出自己和祁元之间的差别。他的言语和行为越来越混乱,似乎总是在自我怀疑和暴力冲突中挣扎。”他说得沉痛,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徐医生点了点头,眉头紧锁。“这种情况确实需要引起足够重视。人格分裂症虽然在初期可能通过治疗得到缓解,但如果得不到有效的长期管理,症状随时可能恶化。”
俞筞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徐医生:“你能不能给他做更深入的检查?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他更严重的病因。”
徐医生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我们做过几轮心理测试,初步的评估结果确实显示出人格分裂的可能性,但我们还需要更详细的神经学检查。你可以让他来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看看是否有其他潜在的病理原因。”
俞筞点了点头,心中更加沉重。“我会让他来做检查的。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他是如何从一个正常人变得这么糟糕的。我们一直都很小心,尽量避免让他受到任何刺激。”
徐医生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有时候,外部的刺激并不是唯一的因素。人格分裂症的发生,往往和深层次的心理创伤有关。你提到他曾经失忆,这个记忆的空缺可能在他潜意识中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当一个人无法理解自己的过去,或者无法接纳某部分的自我时,他的心理防御机制可能会激烈反应,导致人格的分裂。”
俞筞紧张地握住了手中的文件,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你是说,他的症状可能是因为他无法承认某些记忆或者某些事实?”
徐医生点了点头。“这并不是简单的自我否认,而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保护。宋年可能在面对自己无法承受的记忆时,选择了将它们分离到另一个人格中。这是精神病理中的一种典型表现。”
“所以,他内心深处一直在和自己对抗,试图找回那些遗失的部分?”俞筞低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
“是的。”徐医生轻轻叹息,“你需要给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但同时也要确保他得到专业的治疗。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再过度自我封闭。如果可能的话,你可以考虑让他参与一些心理治疗,帮助他面对和接纳过去。”
俞筞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紧紧地捏住拳头:“我一定会帮他找到答案的,不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徐医生沉默片刻,最终开口道:“你能做的,是尽量让他保持稳定。要小心,情绪的不稳定可能引发更严重的症状,甚至可能带来暴力倾向。你要为他准备好足够的支持和治疗方案。”
俞筞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谢谢你,徐医生。我会继续关注他的情况,并尽全力帮助他。”
一出精神病院的大门,俞筞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
这次的游戏没那么简单。
结合“盗梦空间”和目前的状况,俞筞觉得“海市月”也是本次游戏的线索。
海市月代表的虚幻,盗梦空间不仅代表着梦,还代表着“一层有一层”,这也就关联到了另一层线索——俄罗斯套娃。
虚拟世界之外,还有一层!
同时俞筞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第一次把宋年带回家时自己做的那个梦。
俞筞没有这段记忆,自己怎么会和祁元在一起……
还有那种……呃……很熟悉……很亲密的眼神……
“很亲密……”
俞筞低声重复了一遍,喉头一阵干涩。他用力地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些模糊而诡异的片段。但它们却像蛛网一样紧紧缠绕在他的脑海里,越挣脱越深陷其中。
他忽然意识到,梦中的那一瞬间,他并不是旁观者,而更像是……参与者。梦境里的自己和祁元之间似乎有某种深刻的联系,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熟悉感,甚至比他对宋年的记忆还要清晰。
“如果这不仅仅是一个游戏,而是……我的记忆呢?”
这个猜想让俞筞的脊背一阵发凉。如果“海市月”象征着虚幻和伪装,而“俄罗斯套娃”提示层层嵌套的真相,那么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一层,真的是真实的吗?又或者,他自己就是某个套娃中的一层,被掩藏在更深的虚拟世界中?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目光透过街边的车流,盯向不远处模糊的天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