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有杳 第5章 同情心

“今时不同往日。”黎杳颇为心虚地咳了咳，“如今的我，对你是十分信任、百分期待，你可以试试成仙这条道路，我会是你坚强的后盾。”

“黎非婳。”温寂无再一次冷不丁叫道。

“啊？”黎杳每次听到温寂无这样的语气都有种下秒就会被拆穿的紧张感，偏生温寂无喜欢这样装神弄鬼的说话。

“你变了。”温寂无的声音冷漠，带着探究。

这句话像块千年寒冰，冰冷而沉重的落在黎杳心头，她紧张到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她明白自己和黎非婳性格差异大，被拆穿是迟早的事，但这来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她不愿面对自己即将被拆穿的事实。

可温寂无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你这是准备换新套路追谢师伯吗？按你现在的发展趋势，说不定真有可能追到谢师伯。”

“什么？”

黎杳万万没想到温寂无会想到这一方面，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温寂无不知道黎非婳这具身子换了芯，也不认识黎杳。思考问题用的自然是对黎非婳的那套思维逻辑，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属正常。黎非婳为了追到谢入弦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风格没尝试过？突然变得善解人意也不奇怪，温寂无只当是她又换人设改变策略了，内里还是一样的恶心。

“借你吉言，我也觉得我马上就能追到谢师兄了。”

温寂无刚才那一番话，对她可以称得上是瞌睡来了递枕头，他自个儿做一番心理斗争就帮黎杳把露馅的地方圆上了，她没有必要否认。

庆幸黎非婳是个狂热到不能再狂热的追求者，为了追谢入弦什么改变都尝试过，才让黎杳现在的反常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点黎杳真得感谢黎非婳。

“所以，寂无，考虑一下成仙吗？”

黎杳还是没忘记任务，哪怕此情此景，黎杳突然插这么一句格外突兀。黎杳有些急功近利了，她实在不想待在这个世界，她只想好好当个鬼魂等待投胎转世，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闻言，温寂无静静注视黎杳，那双黑色的眸犹如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复杂，模糊，一眼望不到头。

黎杳回望温寂无，试图读懂他眼中之语，很遗憾，许是他的叙述太过冗杂，又许是他们语言不通，她看不出来什么。

黎杳好看的眉蹙起，神情似是思考，又似是纠结，她的心在拉扯，她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她太着急了，忽略温寂无是个警惕敏感、疑心病重的人，她应该循序渐进，不应该这样冲动。

而在温寂无眼里，黎杳此刻的表现是黎非婳不耐烦的前兆。他想，果然，黎非婳装不过一刻便原形毕露了。

温寂无早已做好劈头盖脸的责骂、毫不留情的殴打降临的准备了，被虐待这么多年，他也被虐出经验了。

可一刻钟过去，黎杳没有动作，坐在原地不知在沉思什么，心不在焉的把酒当水喝。

又一刻钟过去，黎杳还是没动，只是把酒喝完了。

半炷香过去，黎杳终于动了，不过不是要打温寂无，而是说时间不早了要回去睡觉了。

刚才把酒当水喝的行为太冲动，如今酒劲儿上头，黎杳光是站着都有些晕乎，扶着桌子才站稳，也没人告诉她这酒后劲这么大啊。

挣扎半分钟后，黎杳放弃了，一屁股坐回石凳，破罐子破摔干脆在这儿睡得了。黎杳素来是行动力强的人，她真的准备趴着石桌上睡觉。

在酒精的干扰和侵蚀下，黎杳不能保持清醒的应对外界发生的事，她有些窃喜和享受此刻渺小的幸福。

借着酒精的麻痹，黎杳能偷一下闲，不用像一根绷紧的弦，一个用力过度便会断开。

异世之旅实在是太考验心态了，坦白来讲，作为一个演员，一个公众人物，她的心态不算差。但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全然陌生的环境，正常人不可能做到迅速融入进去。

好在黎杳是演员，如果只把这次异世之旅当做一场戏，秉持着良好的专业素养，她能够进入角色，当然，前提是她处在没有威胁的环境下。若是时刻处在紧绷的环境下，饶是心态再好的人也会崩溃吧。

温寂无戳了戳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黎杳，她没有回应。靠近才发现，黎杳在小声啜泣。

曾经的黎非婳一颦一笑、喜怒哀乐全部关乎谢入弦。如今，谢入弦不在此地，是什么使她半晌哭了两回？太不符合常理了。温寂无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怀疑的种子再度呈现出破土而出的趋势。

眼前的黎非婳，真的还是之前的黎非婳吗？如果黎非婳不是黎非婳，又是谁？是夺舍，还是其他什么可能？

据温寂无所知，黎非婳虽万人嫌恶，但仅仅只是因为她喜欢为难陆沉烟，而宗门所有人都偏向陆沉烟而已。

陆沉烟一直是以德报怨，从不伤害他人，更不可能出于报复心理伤害谁，这点宗门所有人都知道。

归根结底，黎非婳没和谁结过仇，除了温寂无。大概率不会有人因为仇恨去夺舍黎非婳。

黎非婳的实力又是宗门年轻一代的翘楚，同辈鲜少有打得过她的，她被夺舍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黎非婳变化的突然，睡个午觉就转性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夺舍是个大工程，很少有人能做到，就算有人能做到这样做也不值得。

她突然之间变化，貌似只能用她是为了博得谢入弦的喜欢来解释，那她现在哭又是为了什么呢？

温寂无试探性地喊：“黎非婳？”

酒精让黎杳的意识变得模糊，她没有睡着，但也不太清醒。迷迷糊糊间……黎杳听见有个东西在自己耳边嗡嗡，具体是什么听不清。

七八月份蚊子最是多，黎杳只当是蚊子在嗡嗡乱叫，伸手挥了挥，一巴掌甩在温寂无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这一巴掌干脆利落，用了十足的力道，温寂无的脸颊立刻泛起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因着平日里招蚊子咬的缘故，黎杳对蚊子向来是手下不留情。

温寂无愣了一瞬，随即轻嗤一声，心道，看来黎非婳还是那个黎非婳，哪有什么变化？哪来什么夺舍？是他多虑了。

清醒后的黎杳，若是知道她无意间打了令她畏惧的反派一巴掌，是该胆寒后怕自己的行径，还是为自己无意间的行为打消了反派的疑虑而开心？

恐怕温寂无一辈子都不会想到黎杳哭仅仅是因为她酒喝多了就会想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哭。

曾经有一次，黎杳回家吃饭，黎父提议一起喝酒，两个人都喝上头了，抱着彼此一把鼻涕一把泪，黎母负责在一旁递纸。

两个钟头过去，黎母望着如出一辙的父女俩无奈地摇头，跑去房间睡觉，由着二人在客厅哭到睡着了。

翌日，黎杳醒来时头痛欲裂、思绪混乱，她清醒过来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腿脚全麻了，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抓心挠肝，可谓难受至极，她咬着唇，皱着眉忍耐，等待不适感过去。

她怎么就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呢？温寂无也真是的，不能喊喊她吗？就放任她趴在桌上睡？

黎杳忍着头痛回房，瘫在床上不想动弹，刚躺下外面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本来黎杳不想管，把头蒙在被子里，试图屏蔽外界的声音，但那声音非但没停，还变本加厉，越来越大，惹得她心烦意乱，脑袋快疼炸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黎杳换了身衣服，站在铜镜前整理了下仪容仪表，怒气冲冲出门去了。

黎非婳跟黎杳长得一模一样，她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是那种明媚大气的长相，五官立体，三庭五眼待在了最合适的地方，少一分太单薄，多一分太张扬。气质浑然天成，带着独特韵味，与性格产生反差，黎非婳虽有着公主气质，却有着恶毒女配的心，而黎杳虽表现的循规蹈矩，实则自由无拘。这样一张脸，露出生气的表情也是美的，只是少了柔和，增了距离感。

这本书的作者绝对是个颜控，黎杳笃定。无论是女主女配，还是男主男配，都好看的各有特色，光是站在一起就赏心悦目。

黎杳循着声音找到源头，原是四位盛气凌人的弟子正在言语羞辱一位满身伤痕的弟子，那位满身是伤的弟子身形轮廓有些许眼熟。

黎杳眯起眼睛打量那位弟子，思忖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一拍手，心中暗道不好，被欺负的那位不正是温寂无吗？

原书对温寂无遭受的苦难只是寥寥几笔带过，重点在描写刻画陆沉烟如何救赎他，温暖他，以此来突出陆沉烟温暖他人的小太阳人设。

是以，仅仅只是看小说描写，站在上帝视角观看温寂无遭遇的苦难，多数人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不能和最后黑化灭门无妄派的温寂无产生共情，不理解他，很难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黎杳也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想象不到温寂无平常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下。这不就是校园霸凌吗？那几个弟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温寂无也才十七岁的年纪，这些人怎么这样恶毒？

这样没由来的欺凌，甚至几乎是所有人默许的，仅仅是因为黎非婳不待见他，而他不能反抗。

黎杳蹙眉，眸中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原本因被吵到产生的烦躁心情如今烟消云散，她的内心涌起一股名叫可怜的情绪。

无人注意站在角落的黎杳，其中一个男弟子，不满足于言语羞辱，一脚踹在温寂无肚子上，他本就受了伤，这一脚更是用了十足的力道，他一下被踹倒在地上。

“攻略一人最好的方式，便是给他一个凄惨的身世，悲惨的童年。”

或许黎杳曾经不能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而如今算是切实体会到了。

若说黎非婳的存在是为了衬托女主的洁白无瑕，那温寂无的存在就是为了凸显女主的善良美好。

总的来说都是一类人——工具人。

作者想塑造一个被女主救赎、爱而不得、为爱赴死的人物，只需给他一个凄惨的身世，不被待见的处境。

温寂无儿时被父母卖给皇室，因为黎非婳不待见自己，整个皇宫没人把他当人看。

他无人相护、无人可依，师尊欺辱，同门霸凌，集齐所有苦难于一身，是救赎文中需要被救赎的最好人选。

只需施舍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一点微乎其微的爱护，甚至只是一点常人该有的同情心。他便能千倍百倍还给你，乃至付出性命。

所以原书温寂无的结局才会是为陆沉烟赴死。

——黎杳忽然忆起自己刚拿到“帮助温寂无成仙”的任务时，她没报成功的希望。因为据她所知，反派身上的标签是杀人如麻，偏执疯狂，为爱疯魔。

无论从哪种角度考虑，这样的人似乎都不会被感化，不能被救赎才对，她不是救世主，她只是个普通人。

哪怕反派杀人有理由，可毕竟杀了那么多人，那样多杀孽，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一两件事能洗清的。如同陈年污垢，早已和器具融为一体，难以分离，再好的去污剂也于事无补。

可通过这两天的相处，黎杳意识到不是这样，有些事只有真的经历了，才能得到最公正的结果。

温寂无不是坏人，若他没经历那些，定然不会成为那个人人唾弃的反派，他恩怨分明，你对他好，他就加倍对你好，你对他不好，他就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这样的人，说他是没良心的反派，有点太过分了。让他成仙似乎也没那么难。

“住手。”黎杳在一个人的拳头即将落在温寂无身上时，从角落站出来，出声制止了霸凌行为的继续。

四位弟子见到黎杳纷纷行礼。

“弟子见过黎师伯。”

“欺凌同门，藐视门规，该当何罪？”黎杳居高临下地打量在她面前怂的像臭老鼠一样的弟子，一字一句，声音冷漠，带着威压，“自行去执法堂领罚。”

“是，弟子遵命。”

几位弟子点头哈腰，忙不迭要逃。

“等等。”黎杳一边伸手将倒在地上的温寂无扶起来，一边出声叫住四位弟子，“你们去领罚之前，先给温寂无道歉。”

“温师弟我们知错了，望你谅解。”那四位弟子迅速道歉，马上结伴一溜烟跑了。

那几人刚走出没两步，黎杳听到那边传来“黎师伯”“变成这样”的字眼。

能大致猜出他们在说什么，温寂无被那些人霸凌，是黎非婳默许甚至授意的行为，突然站出来帮他说话很反常。

杳杳开始心疼小温，对小温改观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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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