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无,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黎杳装出情真意切的样子,感情戏什么的,她信手拈来,“我在你面前,怎会耍什么把戏呢?我对你一片真心啊。”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言辞恳切,如果不是她清楚知道自己在演戏,恐怕连她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温寂无一副见鬼的表情,思忖着要不要将黎杳送去掌门那里驱驱邪,她现在太奇怪了,绝对是中邪了。
黎杳见温寂无不为所动,也顾不得什么脸面,直接使用哭戏**,就算再硬的心肠,看见一个女孩子为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也会有那么一点心软吧?
说哭就哭,黎杳一直是个行动派。
演了这么多年戏,秒哭于黎杳而言,小菜一碟。无论是楚楚可怜的哭,还是悲痛欲绝的哭,她都可以精准拿捏。
泪花瞬间涌现,泪水在眼眶打转,一颗晶莹的泪珠猝不及防顺着眼角滑落,泪水掉落在地板上,瞬间不见踪影,紧接着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泪珠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温寂无被黎杳这一哭哭乱了阵脚,他见过黎非婳少女娇羞、谄媚讨好的样子,见过她毫无形象,暴露内心阴暗的样子,也见过她骄纵跋扈,高高在上的样子,唯独从未见过她哭。
鬼使神差的,温寂无向她伸出手,温热的指腹落在她眼角,泪水连同着那一分温热一同离去。
温寂无盯着指腹上挂着的泪水,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哭呢?黎非婳,你为何而哭?”
为什么哭?因为她想博得同情。可在刚才的哭泣里,谁又能保证没有掺杂一点真心的难过?
苦涩的味道在喉腔里蔓延开来,她一时间有些失神。
黎杳心中的悲伤毫不作假,她痛苦,她不解,她不甘。
为什么自己注定活不长?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对此毫不知情,好不甘心。
温寂无见黎杳眼神空洞的样子,就知道她又走神了。这是她最近第几次在自己面前走神了?他有那么容易让别人走神吗?温寂无的脸色有些差。
“我只是突然有些难过。”黎杳突然出声,嘴角扯出个牵强的笑容,她抬起头,深褐色的眸子里泛着水光,直勾勾地盯着温寂无。
温寂无意识到黎杳刚才是在思考自己说出的问题,脸色好看了许多。
旋即他又思考起来,除了被谢入弦拒绝之外,还有什么事能让黎非婳难过?他实在想不出来。
一时间温寂无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十分不讨喜的话。
“别笑了,又笑又哭,丑死了。”
丑?什么眼光?黎杳在心中默默吐槽温寂无真没情商。
二人聊了这么久,黎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两个现在的行为有点奇怪。
正常人哪会半夜三更不睡觉,反而和徒弟在房门口聊起来?而且还聊的十分起劲,太莫名其妙了。
“寂无,不早了,你不回去睡吗?”
黎杳伸出手指向挂在头顶的月亮,月光洒在她身上,她周身镀上一层银色,仿佛沐浴在银色的光辉下。
温寂无冷不丁叫道:“黎非婳。”
……黎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她,没有剧本,她有点难以代入角色。
“干什么?”黎杳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正常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不可能露出这样的反应。
温寂无皱眉,不悦道:“你真是半点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他没由来地生气,黎非婳听不进他的话分明不是什么大事,黎非婳拿正眼瞧他、把他当个人看都稀奇。
可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因为一个从来不把自己当人看的人,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而生气,说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没有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我听进去了。你刚才找到我说你失眠了。我想着我和你聊了这么久,你可能有了困意。”她斟酌着措辞,“如果你还失眠……要不我们去石凳下坐坐,顺便赏赏月?”
说罢,黎杳进屋拿上两小坛上好的佳酿,赏月配美酒,完美的搭配。
温寂无盯着黎杳手里的两壶酒发出疑问:“这酒不是你留着送给你亲亲谢师兄的吗?”
亲亲谢师兄……是什么鬼?温寂无在原主面前说话这么大胆的吗?
直呼原主名字就算了,还调侃原主。
按原主那个脾气,竟然没把温寂无打死,真是个奇迹。
黎杳倒不是提倡暴力行为,更不是希望温寂无被打死,只是惊讶于温寂无在黎非婳面前称呼谢入弦为“亲亲谢师兄”。
是不怕被打,还是已经被打习惯了?
说不说都会被打,不如说出来。因为在无妄派,杀门内弟子是严重恶**件,是不被允许的,所以黎非婳不会杀死他。
当然,黎杳没胆量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只顺着温寂无的问题回答:“这酒我突然不想给谢师兄了,别说送他两坛酒,哪怕送他两百坛酒,他也不一定喜欢我。我想留下来自己享用,不行吗?”
“随你便。”温寂无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向石凳的方向走去,黎杳提着酒跟在温寂无身后。
院中大树下有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是绝佳的赏月风景区,适合边喝酒边吃糕点边赏月,中秋节一家人坐在这里赏月一定很幸福……黎杳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二人面对面坐下,黎杳递给温寂无其中一坛酒,道:“上好的佳酿,一个人品可没意思,分你一坛。”
好东西要学会分享,这是父母从小教给黎杳的道理,在黎杳心中根深蒂固。
“黎非婳,你突然变得好大方。”
“我也说了,好酒,一人独享未免太过孤单,你在分你一坛不是应该的吗?毕竟我不能分给桌子,分给椅子或者分给树。”
是吗?
分享,以前的温寂无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将这个词与黎非婳联系上,何况这个分享的对象是他。
刚喝没两口,黎杳突然想起任务的事,于是旁敲侧击地问:“寂无啊,你有考虑过成仙吗?”
“成仙?”温寂无狐疑地看向黎杳,阴阳怪气道,“那不是你亲亲谢师兄该做的事吗?还有,黎非婳,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黎非婳曾经说过的话……?等等,不会是指小说番外温寂无视角黎非婳说得那些杀人诛心的言论吧?
九年前。
黎非婳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将温寂无踩在脚底,言语间尽是厌恶讥讽:“一个下等人,也配资格做本宫的弟弟?你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黎非婳的厌恶导致温寂无一个名义上的皇子,在皇宫的地位和路边的野草一样低微。
八年前。
本该是黎非婳一人来无妄派拜师学艺,可是黎国却以“公主一人孤单,需要陪伴”的理由将温寂无送了过来。
说好听点是陪伴,实际上不过是让温寂无给黎非婳当个消遣的玩意。
在黎国那群人眼里,温寂无压根不算是个人。
二人是名义上的姐弟,关系却更像是主人和牲畜。
黎非婳对温寂无是黎国皇帝特地送来给她打发时间的这件事并不知情,只当是温寂无不要脸,死乞白赖跟来。
来到无妄派之后,黎非婳更加讨厌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了。
黎非婳想尽办法羞辱折磨温寂无,她让他做自己的徒弟,但他真做了她的徒弟,她又觉得温寂无这种下贱坯子做自己的徒弟有失她的脸面。
于是,黎非婳再一次将温寂无踩在脚底,将温寂无的尊严按在地上肆意践踏。
黎非婳居高临下地说:“奴隶就是奴隶,骨子里就是下贱。不要痴心妄想,认为入了仙门能够改变你下贱的身份,你不配做名门正派的弟子,更不配修仙,你这种人,应该早点去死。为何要跟来恶心我?”
变态的背后往往有一段凄惨的经历。
千娇万宠长大的黎非婳与黎杳一样,被断言活不过十九岁,没有续命的办法。
年纪轻轻便一眼望到自己生命的尽头,黎非婳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大概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绝望吧。
给黎非婳预言的国师告诉皇帝,在民间有一人与公主拥有相同的命格,一样注定活不过十九岁。
国师建议皇帝找到那个人,就算救不了黎非婳,死时有个人作伴,好歹不寂寞。
黎非婳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皇帝自然希望她能活的越快乐越好。
自从黎非婳得知自己活不过十九岁后,性格就变得十分古怪恶劣。她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与一个卑贱的下人当姐弟、共享父皇的喜爱,甚至自己以后还要和那个人死在一起。
黎非婳虐待他,威胁他,将一切的卑劣手段都用尽了。
她本以为温寂无会找自己的父皇抱怨,可他没有。
一开始,温寂无是真心想和黎非婳做姐弟,想把黎国皇室当自己的家。温寂无被亲生父母抛弃,他想融入新环境,有一个新的家。只是在一次次羞辱中,他意识到不可能。
正如黎非婳所说,他是个卑贱的下人,无人对他施以援手,他坚持一身傲骨,他的脊背挺得再直,也无济于事,她有无数种方法将他的脊梁打弯,连带着骨头一起碾碎。
他学会了忍,他没有实力,折辱也好,威胁也好,他只能将一切委屈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只有这样才能活着。
黎国皇帝对温寂无说过,他只有两个选择。
一.乖乖听黎非婳的话,可以拥有一切。
二.不听话,死路一条。
没有人不想活着,就算有,那个人也不是他。
他很想活,他不想死。
想起番外剧情后,黎杳尴尬地咬唇。
黎非婳可以说用尽方法折断温寂无的傲骨,打破他的希望。一个盼望自己死的人,突然问自己想不想成仙,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会对这句话产生怀疑。
黎杳也很无奈啊,她能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伤害已然造成,道歉也好,补偿也罢,曾经的伤害不可能消失。
坦白讲,黎非婳的命运与黎杳很相似,她甚至比黎杳更惨,所以黎杳不愿过多苛责黎非婳。
至少黎杳是在自己死后才知道她注定短命的事,对她生前的心态和生活没有影响,而黎非婳,死亡的未知恐惧几乎伴随了她一生,日日夜夜都笼罩折磨着她。
黎杳经历过死亡,更能共情黎非婳痛苦。
曾经的黎杳,是读者,是上帝视角、纵览全局观看整个世界命运走向的人,对像黎非婳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推动剧情的恶毒工具人不会分一点眼神,留不下一丝印象。
如今不同,她进入黎非婳的身体,站在她的处境思考问题。黎非婳短暂的一生再也不是书中的寥寥几笔、草草结束,黎杳能读懂黎非婳这些年的心酸苦楚。
黎非婳短暂的一生,要忧心的问题太多——
她什么时候会死?她死后父皇会不会很伤心?她的死会不会只有父皇一个人伤心?
喜欢上谢入弦后,她更不想死了。谢入弦的光芒给她阴暗的一生带来温暖,她憧憬和谢入弦在一起,给自己糟糕的人生留下一抹不一样的色彩,谢入弦却爱上了陆沉烟。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身为古早狗血小说配角,黎非婳短暂的一生注定沦为他人的陪衬。
不过,虽黎杳同情理解黎非婳,但不能代表那些被她伤害过的人宽恕她。
无论多悲惨的经历,都不能成为折磨无辜之人的理由。
而且,黎非婳做的孽,全要黎杳来还,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天杀的系统,抓死人来做苦力,她好想去投胎啊。
杳杳哭是为了博同情,她觉得自己和小温处好关系更方便完成任务,杳杳其实不爱哭,一般哭都是在演戏或者喝醉酒之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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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月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