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背后传来温寂无的声音,黎杳才想起自己背后还有个人,“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啊,好,我们回去吧。”黎杳向陆沉烟挥手说:“师妹,下次再聊。对了,还有,他们不信我跟你没关系,而且我没事,不要自责了。”
黎杳说完转身看向温寂无,温寂无被她盯得有些难受,不解地问:“看着我做什么?”
黎杳理所当然地答:“不是你说要回去的吗?理应由你走在前面。”
其实是黎杳因为不认得路,刚才一路被押到这里,哪有时间记路线。
温寂无奇怪地盯着黎杳,黎杳心头涌上一阵心虚,他……是察觉了什么吗?
黎杳试探地问:“那个,寂无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温寂无粲然一笑,“师尊想多了。”
反派对着曾欺凌自己的炮灰微笑能是什么好事呢,黎杳有点毛骨悚然。
等等,现在附近只有他们两个人,温寂无怎么还叫她师尊?
原书中温寂无只有在特殊情况下,例如今天,无妄派很多人在场时他才会叫黎非婳一声师尊,其余时间都是直呼其名。
叫黎非婳师尊,对温寂无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这个称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温寂无,自己始终是黎非婳随意贬低折辱的玩物,黎非婳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他踩在脚底。
不叫师尊,是温寂无对黎非婳无耻行径的无声抗争,黎非婳不配。
哪怕他每次直呼其名都会换来一顿毒打,他也从未变过。
黎杳心中满是疑惑,只是不敢表现出来,上赶着让“自己”最讨厌的徒弟直呼其名,属实是有毛病。
“师尊,你今日——”
“我今日怎么——?”黎杳应激似的打断温寂无,说到一半及时止损截住话头,她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不像是正常人的反应。
她连忙为自己找补:“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有点过激,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温寂无在心中细细咀嚼这四个字,黎非婳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如果温寂无没记错,晨间黎非婳还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怎么睡了一场午觉像换了个人似的?
难道是因为苦恋谢入弦八年未果,把自己折磨成失心疯了?依照黎非婳平常魔怔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黎杳敏感,但又不够敏感,面对生活在完全不同社会环境下的人,黎杳不知道该呈现一个什么样子才算一个正常的人。
她根本猜不到温寂无在想什么,但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直觉告诉她,温寂无看出了什么,绝对不能让他继续想下去。
所以,黎杳决定学着原书黎非婳的态度打消温寂无的怀疑,演戏她是专业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黎杳照着原书的描写模仿黎非婳平日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模样。
她清了清嗓子,蹙起眉头,语气不善地命令道:“温寂无,让你走在前面你不乐意吗?快点走。”
黎杳不敢真像原书的黎非婳一样用恶毒的词汇辱骂温寂无,只能尽量在气势上加强一点。
她在别的方面可能没有什么信心,但在演戏这方面,她是有信心的。
果然,黎杳说完之后温寂无眼底浓浓的疑虑明显散去许多,看来黎非婳果然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二人一同回到黎非婳的院子,温寂无的房间在院子的角落,整个院子采光最差的地方,而黎非婳的房间照搬在黎国皇宫寝殿的设计,非常奢侈。
黎非婳极其厌恶温寂无,因此原书特地解释过温寂无为什么和黎非婳住同一间院子。
黎国皇帝原本想让二人一同拜入掌门的门下,门派特地安排二人住在一起。
谁承想,黎非婳想一出是一出,认为温寂无不配和她同辈,让温寂无当自己的徒弟,以此在辈分上碾压他,羞辱他。
如果黎非婳当真不喜温寂无,完全可以把温寂无打发回家,可她偏偏不那么想,她选择将温寂无留在身边,对他动辄打骂,遇事不顺就生理加心理双重折磨他。
黎非婳是当之无愧的心理变态,温寂无一直被困在一间完全封闭没有阳光的房间里,房间的门不对他敞开,他晒不到阳光。
一颗好种子,在没有得到自然养护的情况下,大概率结不了好果子。
何况,温寂无并不是一颗健康的种子,加上没有后天干预,变成和黎非婳一样心理变态是迟早的事。
黎杳回过神来,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又走神了,她叹了口气,今天自己已经走神多少回了……难道是因为水土不服吗?
进入房间后,黎杳立马甩掉脚上鞋,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势瘫在床上。
她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疼炸了,急需睡眠回血。
卸掉一身疲惫,黎杳很快进入梦乡。
……
眼前是一片化不开的雾气,她身处在空旷的环境中,周围是一片死寂的气息。
她……在哪儿?
她挥着手臂驱散眼前的雾气,雾气渐渐散开,眼前景象逐渐清晰。
天空猝不及防的划过一道闪电,一如黎杳出车祸死去的那个夜晚。暴雨骤至,打得人措手不及。
黎杳定定地望着画面中心,看见她此生不愿再回忆的场景,地上……躺着被车撞飞,倒在暴雨中的黎杳。
殷红的血如同一朵朵绽放的花在地上蔓延,豆大的雨点适时落下,很快将一切冲刷干净,仿佛从未存在。
黎杳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她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痛,窒息般的痛苦席卷而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全部叫嚣着疼痛,巨大的痛苦恍如昨日,她又一次见证了自己的死亡。
黎杳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像是由血液拼凑而成的一个字——痛。
耳畔一阵又一阵的嗡鸣声如同浪潮接踵而至,无形的空气中有一双手扼住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黎杳死前最大的遗憾是——
今夜没有月亮。
……
眼前的场景倏地变化,骤然脱离死亡的痛苦,她浑身轻飘飘的,仿佛与整个世界脱了节。
树荫下站着一对男女,是黎杳的父母。黎杳的父亲怀中抱着一个正在酣睡的婴儿,那是年幼的黎杳。
一位老人走到黎父黎母面前,看着年幼的黎杳,意味深长地叹气。
黎父感觉到被冒犯,抱着年幼的女儿不动声色地躲远了些,黎母见老人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礼貌地询问:“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吗?”
“黎光,离光之意。”老人说了这么一句,黎母皱了皱眉,她不知道老人从何得知她女儿的名字,但直觉告诉她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黎杳看着眼前的一幕,终于意识到眼前是自己刚出生六个月时发生的事,黎母曾经随口提过这件事。
老人接着说:“‘杳杳寒山道’,名杳,加黎字,去寂幽。让这小姑娘姓黎名杳怎样?”
黎杳原本该叫黎光。
“光”意为“光明”,本是上好的寓意,可加上黎,听起来就不像那么回事儿了,而“杳”意为“幽暗”,远离幽暗,寓意比离光要好。
黎父黎母觉得老人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仔细思虑片刻后觉得老人说得有道理,向老人道谢后便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眼前的景象依旧没有消失,黎杳听见了老人方才未说完的话语。
“生而赍神骨,自为神,然而命不善。”老人浑浊的目光落在远方,边说边摇头,“生至十九,必死。”
生至十九,必死?这话像一颗炸弹,在她脑子里轰然炸开。怎么会?她分明活到了二十四岁。
紧接着又听老人说道:“延寿五年是她的极限,因果轮回,命中死劫不可解,注定短命的姑娘,真可怜。”
所以黎杳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因果?
眼前的景象渐渐消失,老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黎杳从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用力呼吸,拼命汲取空气,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生至十九,必死……必死,好一个必死。”黎杳忽然觉得鼻尖有些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她蜷缩在角落,狼狈地将头埋进膝盖里,无声的哭泣。
片刻后,寂静的房里响起黎杳悲伤哭泣的声音,落下的眼泪承载着不甘。
原来自己的死不是意外,早在她出生时便注定了。为什么?为什么她注定短命?为什么她那么倒霉?
无尽的悲伤在房间蔓延,咚咚的敲门声打断这一切。
黎杳止住哭泣,套上外衣,穿上鞋子,走过去开门。
“有什么事吗?”黎杳嗓音沙哑,带着重重的鼻音。
温寂无盯着黎杳苍白的嘴唇,泛红的鼻头,挂着泪痕的眼角不解问:“你的脸色很差,生病了吗?”
黎杳愣了一瞬,后又反应过来温寂无不是在关心她。原书中黎非婳经常生病,病中的她脾气更加暴躁,温寂无估计是怕黎杳生病后发脾气拿自己开涮。
“我没有生病。”黎杳扯出个不走心的笑容,想着怎么敷衍过去,开始转移话题,“天还未亮,你怎么会来我这儿?”
温寂无直直盯着黎杳,黎杳被盯得心里发毛,温寂无的眼神太像在打量一个新奇的货物,黎杳无意识皱起眉,她很讨厌被人直勾勾盯着的感觉。
“只是有些失眠,想出来走走罢了。路过师尊房间时恰巧听见里面有声响,担心师尊出了什么事,所以便来敲门了。若是师尊不喜,以后不会了。”
黎杳满脑子问号,温寂无竟然会担心黎非婳,关心折磨自己的人,莫非反派早期和女主看齐,喜欢以德报怨?是她误解了温寂无,尚未黑化的男二不是反派,是傻白甜?她还是不敢相信,反派是傻白甜?闻所未闻,肯定是错觉。
“我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温寂无突然向前一步,黎杳下意识后退,后脑勺直直磕在门上,碰撞出响声。
“你真的……吗?”
黎杳正专心地揉着自己遭殃的后脑勺,根本没时间听温寂无说了什么,她一边揉脑袋一边问:“你刚才说什么真的吗?我没听清。”
“罢了。”温寂无向后退一步,行了个标准的礼,“是徒儿冒犯了。”
徒儿?是黎杳听错了吗?温寂无怎么突然对她这么有礼貌?温寂无叫她师尊她就已经够奇怪了,原书的温寂无一直不愿叫黎非婳师尊,又怎么会自称徒儿?
他如今是怎么回事?是中邪还是哪根筋搭错了?
黎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反派为何要这样,她害怕。
黎杳对上温寂无的视线,心脏怦怦地跳动起来,不似偶像剧男女主视线相撞时那般碰撞出暧昧氛围,只有恐慌。
黎杳尽量控制身体不要发抖,但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她的害怕:“寂无,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要不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解决呢。”
“你在怕我?”温寂无挑眉,语气里满是戏谑,“黎非婳,你又在演什么把戏?”
黎非婳今天过分反常,温寂无原本的计划是装装样子,试探一下,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现,温寂无索性也不装了。
等等,演戏?温寂无之所以不觉得黎非婳换芯了是因为觉得她在演戏。
也是,虽然这是修仙世界,但要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一个修仙者换芯还是很有难度的。
何况,黎非婳在修仙一事上很有天分,普通修士打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