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人?我们要去找吗?”
“嗯,记方位。”
小路弯道多,秦乐对着方向标记录,拐了四个弯后,前路变直了。
秦乐本想问裴习彦这种一里一个弯的路有没有必要记,但他又一想,拐弯后有多长,拐弯前是不知道的,他也是记下来后才知道是弯连着弯。
裴习彦见秦乐盯着手里的纸发呆,出声提醒他看路。
秦乐抬起头,眼里有对未来释然的光。他笑着对裴习彦说知道,看路计鼓。
裴习彦不知道秦乐想了什么,只觉得他好像睡了一觉后没那么郁闷了。
马车一路往南,经过天灯村,停在了村外的桃林。
短短几里路,秦乐就喝完了一葫芦水,而这条路上没有茶亭,所以他循着水声,在桃林下车找水。
绕过一片树丛,他看到了一条小河,裴习彦也跟了过来。
两人蹲在河边用手捧水喝,裴习彦喝了两口就站起来看风景,秦乐喝个不停,甚至想把头伸到河里。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毒了,为什么会这么渴。
“感觉我又可以不吃饭了。”秦乐喝够了水,往地上一坐,“这个村真漂亮。”
裴习彦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接话。他探头去看,只觉得裴习彦眼里带着悲伤。
秦乐低头,给葫芦灌满水,站起来对裴习彦说:“我们走吧。”
“走吧。”裴习彦掩去情绪,走在秦乐前面。
“裴兄,你说我们会是有缘人吗?能找到瀑布吗?”秦乐往前两步,和裴习彦并肩走。
裴习彦摘了一朵小桃花,“去了才知道。”
秦乐勾着葫芦背在身后,面对裴习彦倒着走,“裴兄给我看路,我试试能不能走到马车那。”
“身后有树。”
“往左往右?”
“右。”
秦乐在裴习彦简短的提示里撞了两次树,被石头绊倒,被树枝划到,但也算顺利走出了桃林,一次都没回头看过。
裴习彦脸上挂着灿烂笑容,在秦乐后背上拍了两下,把细小枯枝拍干净。
坐上马车后,他们往南走了一里,又转向西南,然后体验了一条弯弯绕绕的路。
秦乐边看边记,路又不平,颠得他眼睛都花了,不得已让裴习彦放慢速度,让他能喝口水喘口气。
很快他又喝完了葫芦里的水,坐在车上到处找河。不知道小河从哪里转向了,现在这条路两边没有一点水声,秦乐感觉自己越来越渴,他看着太阳,希望下场雨。
裴习彦也发现了他的坐立不安,问他是不是渴了,秦乐快速点头,还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一路过来都没有茶亭,裴习彦也没找到河,只好让秦乐再忍忍,说应该快到村子了。
秦乐拿着空葫芦,心道他一定要让裴习彦再买六个葫芦,往后就和七个葫芦排排坐,最好蹦出个水娃,就不怕没水喝了。
“观音庙?”
就在秦乐幻想手里的葫芦变成水娃朝他喷水的时候,裴习彦的一声观音庙把他从水里拉了出来。
“观音庙?”秦乐顺着裴习彦的视线看去,路边一条小路旁立了一块刻着观音庙三个字的石头,“裴兄裴兄,我要过去讨水喝了。”
秦乐边说边下车,抱着葫芦就往里跑,裴习彦赶紧把马栓在树上,收好东西跟着他跑进去。
秦乐吭哧吭哧跑上台阶,在庙门口弯着腰大喘气,裴习彦落后他几步,大步迈过台阶,站到了他身旁。
庙里的人应该是听见了脚步声,从里面走出了一位衣着朴素的尼姑。
秦乐赶忙站好,和裴习彦一起双手合十朝她鞠躬,恳求道:“可以给我一点水喝吗?”
“自然,请随我来。”尼姑说完,领着他们去了僧房。
僧房前的小院里有一口井,井边摆着木桌椅。尼姑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用葫芦瓢舀水倒进茶杯,放在桌上让秦乐喝。
秦乐道谢后端起杯子一口喝完,比河水要凉,但他终于舒服点了,“还是有点渴,要不我自己舀吧?”
“请便。”尼姑双手合十,站在井旁。
秦乐鞠躬道谢,一瓢接一瓢,一杯接一杯,看得裴习彦眉头紧皱。
裴习彦静静走到尼姑身边,鞠躬问道:“大师,不知我这友人可有异常之处?”
“并无异常,所想如愿罢了。”尼姑平静回答,对秦乐疯狂喝水的行为并不感到奇怪。
裴习彦没听懂,但还是对尼姑道谢,又看向秦乐。
秦乐百忙之中抽空看他一眼,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懂。
所想如愿,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又如了哪个愿。
当下他最想如愿的就是可以把头伸进水桶里呼呼喝水,省得从桶里舀水出来又倒进杯子,急得慌。
尼姑在一旁等了一会,发现秦乐没有停下的意思,就让他们待在这喝水,自己忙去了。
裴习彦坐在椅子上,看秦乐蹲在水桶边舀水喝,脑海里不自觉就把秦乐想象成了一只水牛。
难道,秦乐是水牛精?
他被自己的荒唐想法吓着了,赶紧摇头。
秦乐余光看到裴习彦在猛摇头,还以为他不舒服,终于放下了葫芦瓢。
“你没事吧?”秦乐端着一杯水,坐到他对面。
“没事,有只小虫子。”裴习彦在虚空中挥了一下手,“喝好了?”
“嗯,不渴了。”秦乐喝完水,把杯子放在桌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容易渴了,而且一渴就要喝好多水。”
“刚刚大师说我没什么异常,只是所想如愿,但我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想了什么事或者许了什么愿。”他抿着嘴,看着院墙回忆自己前半生的经历,没想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一直看得比较开,也没什么大心愿,生日许愿大多都是希望一家人平安健康。但这算如愿吗,自己都死了。
裴习彦也看向院墙,想问点什么,刚张嘴,就被秦乐打断了。
“你看,那是一棵很小很小的树。”秦乐伸着双手,比着照相手势框住了院墙顶上一根长了三片嫩叶的细枝。
裴习彦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像一棵很小的树,顶着叶子,在春风里生长。
他也学着秦乐的手势,框住了那棵小树,“这个手势,有什么含义吗?”
“嗯……就是记住生命里美好画面的意思。”秦乐说。
可能是过往的鸟把种子留在了院墙的缝隙里,种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往下能扎根,往上能吸收阳光雨露,就这样发芽了,长大了。
秦乐很是感慨,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像这棵树,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里,接受了这个事实,在这个世界活着。
他移动相框,对准了裴习彦。
还好,他似乎比树幸运,身边有个伙伴,不用孤零零地待在墙头。
“裴习彦,笑一个。”秦乐说。
裴习彦看秦乐用手势对准他,连忙避开,“这手势意义重大,还是不要用在我身上了。”
“啊,这很平常啊。”
“生命短暂,美好的人更是可遇不可求,秦兄还是对着树吧。”
秦乐放下手,心道古人还挺看重这些仪式的。
他说了句好吧,然后把杯子洗好,给葫芦装满水,和裴习彦一起去找大师道谢告辞。
裴习彦捐了一点香火钱,两人拜了观音。
临走时,秦乐没忍住,问尼姑那句所想如愿是什么意思。
尼姑双手合十,只说他自会知晓,不必在意。
秦乐听了之后也确实不在意了,想不到就不想了,他再次道谢,走出观音庙。
回到马车上,他们接着往里去找瀑布。经过黄竹村口,秦乐标注好位置,然后对裴习彦说可以走快一点,他又渴了。
裴习彦让他去村里讨点水,秦乐不太愿意,乐呵呵看着路两侧,说前面应该有河或者小溪。
如他所料,在他们转弯往东走了一段后,路右侧出现了一条河,裴习彦停在路边,让秦乐去喝水。
看着秦乐蹲在河边的背影,他又想起了水牛。有些念头一旦产生了,就很难不去想。
他无奈一笑,放任秦乐在自己的想象里长出两个大大的牛角,再配合以前阿翁给他讲的传说故事,水牛秦乐很快就要大战狮子精了。
裴习彦想得出神,秦乐晃着葫芦坐上马车他都不知道。
手臂被拍了两下,他一抬头,故事里奄奄一息的水牛正眨着好奇的眼睛看他。
裴习彦立刻移开目光,咳嗽两声,“喝好了?”
“嗯,你刚想什么呢,我说两遍出发你都没听见?”秦乐问裴习彦。
“想到了阿翁以前跟我讲的一个故事,很感人。”
“什么故事啊,给我讲讲吧。”
“先找瀑布,出去路上再跟你说。”
“行吧,出发。”
马蹄声,流水声,有节奏的鼓声,陪着他们一直走到了路的尽头,再往里,马车过不去了。裴习彦找了一块草地,让马吃草休息,拿了饼跟秦乐一起往幽径走去。
“饿吗?”裴习彦一手拿饼,一手拨开前面的树枝。
“不饿,我喝了一路的水,你吃吧。”秦乐边走边四处看,有点兴奋。
在这种没开发的山林里总有种探险寻宝的感觉,要是能找到什么穿越时空的法宝就好了。
裴习彦在一旁快速解决了晚饭,秦乐一直左顾右盼找宝贝。
越往里树木越多,也再没有了人走过的痕迹,四周静悄悄的,最开始的流水声也听不到了。
“我觉得前面不会有瀑布了,一点水声都没有,是不是走错路了啊?”秦乐问道。
“来时只见到这条路,应该不会错。”裴习彦往前张望,除了树还是树,“回去吧,没路了。”
“好吧,看来我们不是有缘人啊。”秦乐垂头丧气,没有了来时的好心情。
“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再找一次。”裴习彦回头看了一眼,转头时视线停在秦乐脸上,“秦兄想听故事吗?”
“那个很感人的故事吗?听。”秦乐的好奇心被勾起来,脑袋都抬起来了。
裴习彦看他很有兴趣,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缓缓开口。
“阿翁说,五百年前,人妖共居世间,和睦友好。有个叫木兰村的地方,背靠高山,溪水环村。村里有一只水牛精,很是敦厚,而山上有只狮子精,觊觎风水宝地上的村庄很久了……”
秦乐安静听着裴习彦讲故事,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才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温柔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