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裴习彦从放在他俩中间的木箱里拿出一个布袋递给秦乐。
“秦兄,里面就是指南针。”
秦乐接过布袋,打开一看,是个小木碗和一个小竹筒。他打开竹筒,从里面倒出了一根穿了灯芯草的针和几段灯芯草。
“这要怎么用啊?”秦乐问。
裴习彦递给他一个葫芦,“在碗里倒点水,再把针放上去。”
秦乐照做,端着碗看磁针在水面转动。裴习彦停了马,让秦乐把木碗放下。磁针转了一会后不动了,指着他们前面。
“这是南方?”秦乐问。
裴习彦看了眼碗里的针,点了头,“秦兄帮我记录方位和里数就好,纸笔也在箱子里。”他拉了一下缰绳,马继续往前走。
秦乐把木碗小心翼翼放在腿上,打开了木箱。
他看到木箱里面有好几个刻了字的竹筒和几个布袋,一一看过,找到了笔墨纸砚。
“这个墨快用完了吧?”秦乐倒了一个墨丸出来,看了看竹筒里面,都是这样的小黑球。
“还能用一段时日,把它放在砚台里加水泡着就好。”裴习彦说。
“泡着?”秦乐这才看了一下砚台,发现砚台也像个石头做的小碗,只是比较浅。
他把墨丸放在砚台里,加了一点水进去,没一会水就变黑了。
“还挺方便,那我现在开始记吗?”
“不用,等到了昨天从驿亭出来那个路口再记。”
“好。”
秦乐把工具放在木箱上,木箱盖子上有一圈木条,像个盒子,能保证工具不滚落下去。
秦乐表示这个木箱和那些竹筒都很好用,整理得很好,裴习彦说都是他阿翁弄好的。
秦乐隐约记得有个古装电视里阿翁指的是爸爸,于是问裴习彦是不是画完地图才能回家去看他阿翁。
裴习彦半天才回答,声音很轻,说他阿翁也到处跑,得看缘分。
“你阿翁也制舆图吗?你俩为什么不一起啊?”秦乐问。
裴习彦没回答,只拉了缰绳加快速度。
秦乐闭上嘴,转头看路旁山水。
他们在马蹄声里到了岔路口,裴习彦让秦乐记鼓声看方位。
一路都是直的,秦乐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个南,裴习彦看了字一眼,又疑惑地看向他。
“我只是不记事,字还是知道写的,而且我还知道更简便的写法。”
秦乐在纸上写了个S,对裴习彦说:“这个符号代表南,这样也好写一点。”
“那其他方位呢?”裴习彦问。
“我都写下来吧,这样你也能看懂了。”秦乐把其他三个方向的英文缩写都写了下来,告诉裴习彦。
“这样确实简便。”裴习彦赞同地点头。
秦乐在四个字母之间画上十字,有方向标就更方便了。做好前期准备,后面专心看路记鼓声就可以了。
一开始秦乐还悠闲计数,看山看树,可是走了二十里后,他有点无聊了。
他开始问裴习彦多大了,画了多少地图了,去了哪些城市。
裴习彦一概回答“听鼓”。
秦乐刚要说好无聊,身后鼓声响起,他在纸上的SE后面画了一横。上面S后面已经写了四个正字。
裴习彦不理他,他就自己哼起了歌,具体什么歌也不知道,反正想到什么哼什么。
哼了一个正字后,他往前面看去,前方岔路口旁有一个茶亭。
“裴兄我想喝水,太渴了。”秦乐看着茶亭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舔舔嘴唇。
他在裴习彦停下的那刻跳下车,刚要跑过去喝水,裴习彦叫了他一声,扔了个空葫芦给他。
水都被他喝完了。
秦乐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抱着葫芦去茶亭,问施茶人要了凉水,一口一杯,连喝五杯才放下杯子。
“郎君这是从哪来,怎么渴成这样了?”施茶人笑问。
“县城过来的,路上说太多话了。”秦乐呵呵笑着,往葫芦里装水。
“那后面路上你就少说点话。”裴习彦在秦乐身后说道。
“主要是太安静了。”秦乐转头,看着裴习彦,“应该没有不能说话的规矩吧?”
“没有,我只是让你少说话,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裴习彦也喝了一杯水,等着秦乐开口。
“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秦乐把葫芦盖好,擦掉滴在桌上的水。
裴习彦见秦乐低头摆弄葫芦,就朝施茶人拱手问道:“不知旁边那条小路通往何处?”
“桐树村。”
“可还能通往其他村?”
“不能,再往前五里,这条路就接上大路了。”
“原来如此,多谢。”
裴习彦问好路,看向秦乐,“还要喝水吗?”
“不喝了,可以出发了。”秦乐说。
裴习彦回到车旁,在秦乐写的正字后面写上了桐树村三个字。
“你这计数方法确实简单好用。”
“是啊,所以我们不用过去看了?”
“嗯,这种知道位置就可以了,也节省时间。”
“也是。”
裴习彦驾马继续往前,秦乐接着听鼓。
经过一片茶园的时候,秦乐开玩笑说要去偷点茶叶。
“秦兄,偷盗轻则杖打,重则流放处死,还是不要动歪心思为好。”裴习彦慢吞吞地说。
“哦。”秦乐伸长手,想去够路边的树叶。
裴习彦驾马往路中间走,帮叶子逃离了秦乐的魔爪。
“裴兄,摘片叶子玩不算偷盗吧?”
“不算。”
“那你走到路中间干嘛?”
“认真计鼓,休息时再玩。”
秦乐低头看着纸上的正字,不说话了。
这人确实挺好的,就是有点无聊。鼓又不会一直响,玩会叶子也没事吧,跟领导坐太近果然不好。
他在心里碎碎念,垂着眼睛往裴习彦那边瞟,听到鼓声后又往纸上画了一笔。
马车在空旷的路上行驶,留下哒哒蹄声和咚咚鼓声。
不知道那部电视剧的结尾是什么,外星人还能回家吗?
秦乐看着前路发呆,想到了“死”前看的那部电视剧。他笑了两声,一偏头,又对上裴习彦那怜悯的眼神。
他扭头清清嗓子,“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脑子没问题。”
“水是不是喝完了?”
“喝完了。”
“前面应该有驿亭,你去喝水吧。”
“好。”
秦乐又写了一排正字,到驿亭时,他们已经走了快五十里了。
裴习彦要了几个馒头和两壶茶,一壶凉的给秦乐,热的自己喝。
秦乐没两口就把一壶水喝完了,又去要了一壶,回来后坐着慢慢喝,也不碰馒头。
裴习彦微微皱眉,“秦兄不饿吗?”。
“我都没怎么动,不饿。”秦乐自己也有点纳闷,胃口怎么小了这么多。
“秦兄可有不适?”裴习彦怕秦乐在水里泡得太久,生病不自知。
“没有啊,哪哪都挺好的。”秦乐喝口水,看着空杯子,“哦,有一点想不通,太容易渴了。”
“过两天再看看,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找医师问问。”裴习彦没多久就吃好了,然后去看马吃得怎么样了。
驿亭里只有秦乐一个人,他一手撑头,一手端着茶杯,一副借酒浇愁的模样面对门口。还时不时摇两下头,低声叹气,又猛地仰头把水喝完,再满上一杯,如此循环。
他正在扮演一个忧国忧民的侠士,在为国家复兴而苦恼。
正当他仰天长叹,无声控诉命运不公时,一个脑袋出现在他眼前。
秦乐被突然出现的裴习彦吓了一跳,往后仰的身体没保持好平衡,直接摔在了地上。
“秦兄这是,想喝酒?”裴习彦把他扶起来坐好,直接开口要了一壶酒。
“别别,我不喝酒。”秦乐赶紧否认,可亭役速度太快,酒壶已经放在桌上了。
真尴尬啊,也不知道裴习彦从哪过来的,看到了多少。
秦乐正在四处找小门在哪,裴习彦端着一杯酒举到他眼前,“想喝酒也直说便是,俸禄虽然少,但一壶酒总是买得起的。来,喝吧。”
酒杯就在嘴边,酒香直直往鼻子里钻,秦乐喉头微动,接过酒杯,“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闻了会酒香才抿了一口酒,然后眉毛和脸就皱起来了。艰难咽下那一小口酒,他抬眼看了下裴习彦。
对面的裴习彦停了倒酒的动作,一脸狐疑看着他,“秦兄不会喝酒?还是这酒不合你胃口?”
“我们村的酒是甜的,这种有点喝不惯。”秦乐尴尬笑笑,放下酒杯,拿起茶杯喝了两大口水。
裴习彦也笑了起来,“原来秦兄爱喝甜酒,这得去别人家里问问了。”
“不用不用,我也不是很喜欢喝。”秦乐说。
“无事,到村里问问就行。”裴习彦说完,又喝了一杯酒,“秦兄去小睡一会吧,出发了我再叫你。”
“行,那我去晒会太阳。”
“好。”
秦乐挑了一棵比较好看的槐树,直接躺在树下。
阳光被树叶剪碎,落在他身上。他闭上眼睛,惬意地哼起歌来,方才的尴尬也不记得了,只觉得这一刻很放松。
眯眼看了一会缝隙中的阳光,他把右手举过头顶,用衣袖盖着脸睡觉。脑海里慢慢出现了一棵很大很高的槐树,独自立在风中,轻摇叶片。
是让人心安的画面。
裴习彦喝完一壶酒,站在门口看到了在树下睡觉的秦乐。他抬头眯起眼睛看太阳,心道确实适合睡觉,但不适合这么大咧咧地挨着路边睡觉,也不怕被马踩了。
不过他也没多管,走进马棚拿出秦乐记数的纸,坐在桌前把路线画出来。
他才到望安县不久,图中间只有县城和几条主路。南边的路正在延伸,一直到现在这个驿亭。
收好纸笔,他又找了亭役问路,得知前方不远处的路口进去有两个村,沿路走到最里,还有个瀑布,但听说只有有缘人才能见到。
裴习彦本想标记好位置不走过去了,但想到阿翁经常说的那句“要多去看看,看了才不会记在心里后悔”,还是决定去找找这个有缘的瀑布。
秦乐没等裴习彦叫他就醒了,而且坐起来后感觉自己仿佛充满电了,状态很好。
他站起来,拍着槐树树干自言自语,“果然大自然是最好的充电站,精气神都恢复了。”
裴习彦靠在门口,见秦乐醒了后神情愉悦地对槐树说话,于是走到他身边,“秦兄看起来心情不错。”
“嗯,睡了一觉精神多了,我们要走了吗?”
“嗯,走吧。”
裴习彦去牵马,秦乐在路边等着,坐上车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槐树,比着照相手势心想,以后他要是能在这个世界定居,就要在屋前种上一棵槐树。
“秦兄喜欢槐树?”
“嗯,很好看,而且感觉很有灵气。”
“托灵根于丰壤,被日月之光华。”
“说得好。”
“秦兄可曾听过?”
“没有,是谁写的啊?”
“文帝所做,槐树很受人喜欢。”
“嗯。”
秦乐没听过这句词,也不知道文帝是谁,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于是他问裴习彦读过什么书,结果得到的回答又是听鼓。
鼓声也很配合,咚的一声响。
秦乐无语,接着正的笔画往上添了一笔。
“重新写吧,之前的我已经画好了。”裴习彦说道。
“画完了啊,那我把这些划掉。”秦乐在之前的正字上划了一道横线,另起一行写上西南,在后面加了一横。
“转弯了。”裴习彦提醒他。
“哦,这边是……”秦乐看了眼方向标,写上S,“南。”
裴习彦看了他一眼,“方位图很方便。”
“是啊,我感觉挺好用的。”秦乐感觉裴习彦很聪明,看了两眼就记住了这些英文字母。
他又问裴习彦,“这里面村不多吧,感觉路不太好走。”
“两个村,最里有个非有缘人不可见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