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令痴催逼道,“将那人神给我交出来,要不然我就砸了这侯府。”
他倒是不休不止地来闹了第五天,躲在门后看热闹的子弟们跟着议论几番,敢当面叫嚣人神的家伙儿也算是有胆色。
他原不想来此找人神,来到侯府门前算是鬼使神差,既然控制不了离开这里,只能逮着和尚庙,不信那和尚一辈子不回家。
“诶,少主侯近日不会在侯府,你死心吧。”
他两脚往前一逼,“我知道,不就是在那相家吗?你们叫她回来。”
再日接着,“少主侯今日也不会回来的。”
“少忽悠我。”
前头的子弟问得烦了,接着另一位继续出门来问,“你来闹这么些天,因为何事?”
人已经蔫了半截,“不知道,唤她回来便是。”
“我不会说的,别白费心思了,今日还不回来?真不孝顺。”闹了一个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身后几声咳嗽。
不恒问道,“不簪在什么地方冒犯了你?”
“是你啊,上次让你逃了,是我技不如人。”
继续问下去,紫令痴还是一字不交代,他看着不恒有不少子弟迎着进去,再搭上几句话,就被看得清清楚楚。
不恒问也无果,颔首问道,“不去相家寻,反而到这?”
“是的,管事,我们也觉得奇怪,难道他怕了相家?”
“少主侯就对他来府上闹这事儿毫不知情?”
“子弟们都正觉得奇怪呢?需要告知一声吗?到那相家。”
“少插手为好,不簪想来自有打算。”不恒摒退他们,“心思越深了这孩子。”
进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亏得相猾霖吃过她几次戏耍,她会一直不疲于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出现。
不簪侯抢过相猾霖手里拿着的金面请柬,愣头一伸,“看什么呢,这么晚了。”
“西闻皇子。”
她看了一眼相猾霖,“邀你?”
他接着被丢过来的东西,“事实就是如此。”语气有点傲娇。
她一面拨弄自己的头发,一面抢过请柬,再仔细看着,“金家大千金?”
金家生有两位千金,两位都是由正头娘子所生,坊间都说金家家主痴情,迟迟不纳新人,可着那两位女儿千娇百宠的。大女儿名唤金黛儿,生得那是一个月画烟描,顾盼生笑,俏身材正可谓不肥不瘦,减一点多一点都不是。
小女儿名唤金郁儿,与生母长得极为相像,连脾性也足有七八分,为人清冷不爱搭理生人,酷爱诗书,金家家主也早就放出话来,欲娶小女,须得入赘金府。
相猾霖沉声道,“皇室指婚,金家是五代及第人家,官至财政中枢高位,只是没想到,这一个香饽饽人人抢着,最后被那待嫁姑娘看中了西皇子。”
这台子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让他不禁担心倚着的人的安虞,然后不动声色地手抓住台脚。
不簪侯眼神定定看着他,手里捏着请柬,“不好吗,郎有情妾有意,虽然不清楚皇室那些人怎么想的,即使西闻在那次落败,但还是受到比以往不少的重视吧。”
相猾霖笑了一下问道,“有兴致吗?”
“走一趟未尝不可,,,事完之后该是离开这里了。”说完便慢慢地牵起一丝思虑过深而无法劝解的笑。
她已经在相家耽搁太久了,这茬事正巧赶上了不日起就离开的打算,她想尽快替那三鬼寻那故乡。
相猾霖轻言浅笑道,“待得无趣了?”
相牧半个月前离去,在相家与她作伴出去混的人就他一小毛孩。
她看着心事重重,一言不发望着天上的月亮,白天都待在房里,夜晚还有溜出去的兴头。
背着月光,她的眼睛是烁亮烁亮的,充满希冀看着相猾霖,“这次我们离开就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了。”
“嗯。”
得了他的回答,他好像下一瞬看到了更加透亮的目光。
西皇子在城东有一间宅子,冲着这婚事,皇室按例给配置一应物件,而里面的老少仆从不再更换,原是要从宫里纳些新人,新娘子看着也欢喜些,偏偏这新娘子还未过门,就处处替自家夫君想得周全,婉拒了这一恩赐。
这更让娶不着的世家公子和才子们嫉妒三分。
只一句话,新娘子便让金家老丈人亲手促成了这门婚事,说来,金家老人和西皇子生母算是老相识,生母未得圣宠之前,是每每都会随着出宫行赏官宦人家的女官,金家得了不少赏赐,见得这位女官自然多了一些。
房内皆是喜气冲天,铜镜里的金黛儿的俊庞愈发怜人,不知是胭脂衬托人颜色好还是羞红了两颊。
一梳妆丫鬟道,“小姐,这小猫们你平时最爱逗趣,不一起随过去吗?”
金黛儿抿着唇,入了七分新娘子的羞怯回过头,花了重金打造的五架转轮里各自放置一头小猫,她很少用手去摸,看着便已欢喜。
浅浅笑道,“还是喜欢用手摸的。”
这话听得房里的丫鬟不知所云,这猫品种算得上十分金贵,不轻易咬人,十分温顺可人,主子也不对猫毛过敏,平时的照料可谓是尽心尽力。
老婆子甩着喜话迈进房内,丫鬟见她走得笨拙不禁低头笑着,而她哪顾上,对着金黛儿谄媚道,“好姑娘,新郎官都来了,待会儿就过来催妆了。”
金黛儿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扶起耳边的发簪,会心一笑,“赏。”
金家家主坐在上座,喝了新人的茶,便看着两人走进那锣鼓喧天的仪仗队伍里,金郁儿上前搀扶着金家家主到后院去,道,“父亲,姐姐出嫁是好事。”
金府的阵仗不弱于那一头,光嫁妆匣子就有十里长。
金郁儿听了一耳闲言碎语,大家更多看的是金府老丈人,大喜的日子一点喜色都没有,想是这婚事得不到应允的,可耐不住自家千金的百般哀求才最终成了的。
他像是看着死去的夫人,满怀慈爱地看着金郁儿,一句话没有说。
不簪侯顶替掉相九,充当相猾霖的贴身随从。
他倚住门,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确定能蒙混进去?”一个随从穿得比一个主子还要华贵。
相猾霖实在生恐,“这眉毛比男子的还要粗得多。”
人登时怒起,紫涨了面皮,最后他只好随了她的心意。
再到入府时,不簪侯硬是要证明什么,在门口耍了一套护主的拳脚功夫,才遭人嫌弃连催促着入席。
宴席上,来了不少的宾客,瞅着都是冲着那金家的面子上。
她多看了一眼名录,小声蛐蛐道,“城西那位门馆先生也请来了。”
城西的跑到城东,上赶着溜须拍马,但能够收到请帖的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不簪侯从进了宅子后就找不到人,难得兴致高,他也省了那几句叮嘱,听人小声议论着那边有个长得奇怪的男人拿着个酒杯到处敬酒,相猾霖便想到是她安分不下来。
“真是便宜了这西皇子。”一客摇着酒杯颇觉得可惜一口干了下去。
别人插了嘴,“这说的,你都称西皇子了,皇子配贵女。”
甚者喝醉了酒摆着手大肆说着,“生母只是一阶小小的女官,得了宠爱才生下西皇子,放在众多皇子里,都是,,,”要想别的宾客听不见着实有点困难。
相猾霖自然听了几句进去,眉心紧蹙,下意识代入自己的同时,这时不簪侯挪到他的身后,轻轻点了三下,继而又泰然自若地走到前面。
她开始有点晕乎乎,手搭在他肩膀上下蹭着,“相猾霖,陪我喝一杯。”
他用她能听到的声音告诫道,“注意点,不簪,现在你是我带进来的随从。”已经有几人注意到他们两人。
“来来来,喝一杯。”她躲开了他想要扶住她的手,冲着方才大放厥词的男人摇晃着步子走过去。
喝了一杯之后,男人身子蹬起来,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拨开人群,直往茅房跑。
相猾霖无奈扶着额头,他竟会在这场合微微渗出汗来。
“家主,给,手帕。”
相猾霖自然接过。
“相九?怎么进来的?”对了,相九的轻功和瞬移,条件反射道,“不用管我,盯着她不要惹麻烦。”
相九蹭着脚下一空位坐了下来,沉吟道,“我不去,相处了这一个多月,人神的德性我也领教了不少,家主,你还是不要跟着她为好。”
他看着相九充满攻击性的视线,和直截了当的话语,看样子相九感觉到家主和人神不久之后就要离开这里,这才肆无忌惮在他面前失了平日的循规蹈矩。
相猾霖有点无奈道,“至少不要让我在今日汗颜吧。”
相九还是不忍,“是,家主。”
相九冷着脸,张望着不簪侯的去向,在相猾霖看来,他们越行越远。
人就是麻烦的根源,不管是爹娘,还是旁人,每当要跟除自己之外的人打交道,麻烦事就会接踵而至,相猾霖是最讨厌麻烦的性子,而不簪侯到底是喜欢招惹麻烦呢,还是无奈之举,他从未问她,但是她总会直接说他也很麻烦,却每每遇到危急关头的时候,没有松过一次手。
那次他就这样看着她躺在屋檐上,指着那明月,“神又怎么样,不也是庸俗过了头。”
场子热了良久,都未见新郎官出来敬酒,理应是宾客入席的时候就得一一来敬,新郎官就接新娘子回府露了脸,之后就不知所踪,连身边的贴身小厮一应不见。
怨怼声逐渐多了起来,连不簪侯循声挨回相猾霖身后。
相猾霖向她耳畔低言,“可有见相九?”
“他也来了!”
相猾霖不放心,起身谢别席上的宾客,脚步急急地走向通着后面庭院的小路。
不簪侯跟着上去,他很少如此慌忙失色的,必定是什么事发生了,缠住了相九脱不开身。
相九背对着进来庭院的入口,站在一口井的旁边,灵魂出窍似的盯着井里的东西,头上的发带被扯了下来,落在井的边缘,血顺着手指不断地流出来。
头上的凤凰花簌簌地落在相九的头上,冬天的凤凰花怕是第一次见。
相猾霖冲他后颈处来了一下,人立即清醒过来,“最好别大动心绪。”
相九心急道,“家主,你有没有受伤?”
“无恙。”
真是主仆情深。
相九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自己从这树跳下来就刚好落在井的旁边,他一直都在屋檐上行走,见这花开得奇怪,以为人神在躲懒,就跳到这上面来,丝毫不知道树下还有一口井,跳下来的时候看到对面一男子站着,刚开始也是对井口里的水之高好奇才低了一下腰,男子的面容也记不清。
不簪侯递过去发带,嘱托道,“你被扯了发带。”
发带是随身饰物,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
相猾霖顿了许久才道,“可知道是谁会使用这样的术法?”
不簪侯摸着下巴绕着这井边走了三圈,停在相九的对立面,自言自语着,“跳了下去?”
“关灵?”
不簪侯开始也怀疑过是关灵,道,“这井口这么小,塞不下它。”
书上记载,关灵高一尺,身形肥胖,最小也有三百斤重,力大无穷,通身与泥土颜色无差。
不簪侯偶然遇见一只关灵,能够说得出几句人话,年纪在三百多岁左右,常年隐匿在井口与泥土接洽的地方,头上还长着一片半掌长的绿叶子,若遇上力气比它大的人物,一提溜那绿叶子,扯出来就是一身泥土和肥肉融合的家伙。
接着又走了几圈,往下看,水面离井口只有三掌的高度,府上的人不将这井口盖着,是因为即使掉了进去也能立刻被发现吗,想着又不太合理,不簪侯否定了这一个猜想。
一声凄厉,“啊。”
人群开始骚动,不簪侯命令相九留在原地,相猾霖追了上去。
当赶到的时候,新娘子已经晕倒在床上,西闻的尸体就躺在离床边不远的地方,手一探,果然是一丝没了两气,推测是新娘子偷偷揭开盖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新郎官身上全部都是刀伤,看是先割喉致命,再是一刀一刀划到身上。
不簪侯惊道,“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