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好似要将这座城市淹没一般不知疲倦地倾泄而下,而在这座城市中的每一个人都在为各自不同的目的奔波着,同一条街道上的人来的来去的去,除了给波纹不停的水洼溅起更大一片的涟漪以外什么也没留下。
阴冷的雨,冷漠的人,陌生的城市。
他倚墙坐在地上,丝毫不介意雨水打湿自己的毛发,只是仰头用无神的双眼盯着灰暗的天空,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不断向外渗血的伤口。
可路过的行人全然没在意这个长相和他们截然不同的身影,即使对方的血已经缓缓流进路旁的小水洼中将水染成淡淡的粉红色,也依旧没有人在意他,仿佛——
——完全看不到他这个人。
他也不在意这种情况,只是微微张开有些干燥的嘴,感受着冰冷的雨水滑进喉间,像是一滴冰水落在炙热的蒸汽管道之上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又很快消失,而他的眼神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般飘渺无神。
差不多也就到这里了。
在陌生的地方以这种凄惨的方式死去,确实很符合他的职业背景。
他缓缓伸手却在举过头顶的瞬间全身一颤,手臂又无力地垂落下来,而他自己则只能苦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更何况,这世界似乎也没什么好值得他留恋的了,或许他的死,伊莉娜妈妈都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悲伤吧。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落在自己头顶的雨水停了,他缓缓睁开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撑在伞站在自己身前。
“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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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雨出乎意料的大,原本早上还只是些许阴云,但到了下午天色已然完全被寂寞的墨色吞没,随后再将积压的污浊全然倾泻。
虽然少年挺喜欢下雨天的——空气中夹杂着的湿润草木气息且看着雨线滑落伞面总是让他身心舒适——但不得不说,这场雨来的也太突然了。
少年皱着眉头停下脚步,不过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的自行车显然不会在乎一个驻足的行人,以极近的距离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将些许飞舞的雨痕卷到他的校服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污浊,但少年并不在意,他只是默默揉着自己胸口的位置,等待那种阵痛感慢慢褪去才敢试探性地迈步继续向前,另一只手松开了在口袋中紧攥着的药盒。
每到这种时候,少年都会有些怨念,这种怨念针对自己,并连带着发自内心的祈求——他由衷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和周围的正常人一样。
但是......
少年迈出去的脚步又很快止住了,他透过伞面和雨帘的间隙斜眼看着身旁那条汇集着污水的小巷,那些带着各色霓虹灯光的店铺异常的密集,此时大雨击打在档口前沿的挡雨棚上汇聚成细流落在水泥路上,很少会有人走这条不引人注目的小巷,但此时那里有些异常的东西引得他不得不在意。
......说实话,如果是因为他能看见这些东西而导致他的身体弱成这样,他可能会冷笑着朝捏人的造物主竖中指,但可惜的是他好像见过的怪东西很多,但类似人们口中所描述的神明之类的东西真是一次都没遇见。
少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害怕对方注意到自己的注目,随后抬脚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进——他还要去一趟药店,有两种药是时候需要补了。
少年这么想着,但脚步却异常的慢,虽然他强迫自己去想想那两种药的全名叫什么,但不知道他的脑海中不断变出的画面是刚刚那条小巷中那个倚墙瘫软的白色身影和他身下的大片鲜红。
少年斟酌了一下,咬牙转身回到了小巷口,小心翼翼靠近那个甚至很难判断是死是活的奇怪生物旁边,将自己手中的伞朝对方头顶靠了靠,起码让对方显得不那么窘迫。
“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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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音缓缓睁开双眼,打了个有些唬人的哈欠。
卞瑞宇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
他们不约而同地伸手捂住额头,叹了口气后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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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音看着窗外刚刚转为昏暗的天空挑了挑眉,原本还打算打个哈欠便看到一股黑烟从窗外近在咫尺的距离升腾而起,这个突然惊喜让他全然失去了工作前的元气,他骂骂咧咧绕过这个不大的方形房间中间那张堆满了各种武器和焊接设备的长桌转而走进洗浴室中简单洗了个澡,将自己身上每一处都用吹风机仔细烘干后给自己涂了些可以保证毛发顺滑的油膏,最后站在镜子前开始刷牙。
一身干净的好似没沾上这世间任何尘埃,如果是毛毯说不定会让人想抱上去的白色长毛;一条同样洁白的尾巴在身后缓缓左右摆动着;锋利的牙齿在经过十多分钟的洗漱后白净的可以发亮;而那对如同翡翠般深邃的暗绿色眼眸正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很快这对眼睛的主人便伸手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结实的肌肉,最后他似乎对自己感到很满意的点点头,用杀菌漱口液充分清洁口腔后转身开始在衣柜前更衣。
换上紧身的黑色短袖和一套可以帮忙抵挡大部分冲击性伤害的护甲型全身套装后,岚音伸手扯过衣帽架上的黑色风衣披上,将一个异常显眼的亮绿色头戴式耳机挂在脖子上,最后从长桌中间从连接的各种缆线中取下一副黑色的厚实运动手套认真调试穿好后转身关灯离开了房间。
可是不出十秒他又倒退着走回房间里,站在镜子前眯眼看了看自己的全身,最后理了理自己侧颈处一小处翘起的的白毛。
岚音伸手拿起自己刚才用的顺毛油膏看了看,有些不快的皱皱眉自语道:“这质量不行啊......”
说完他便顺手将油膏丢进了垃圾桶,一边把挑选更好的油膏品牌这一件事上作为重点在心头记了一笔,一边转身离开了房间。
今天可真不是个适合出任务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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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瑞宇看着窗外每日可以说是一成不变的晨间风景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到床边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后开始换衣服,而窗外朦胧的晨光也表明了新一天的开始。
他很快换好了校服,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杂乱的头发随意抓了抓,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他看起来更秀气了一些,他叹了口气准备先去洗漱,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了两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确认时间,仰头发出了痛苦的自语。
“啊啊啊......放假了才对......”
于是他又花了一段时间把校服脱了下来,犹豫片刻后换上了自己平常出门穿的相对厚实的便装,而恰好此时房间外传来一阵较轻的试探式敲门声。
“小宇,起床了吗?”
“已经起了,马上就来,陈阿姨。”卞瑞宇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去浴室快速洗漱了一下便背起书包便朝外面走去,很快来到楼下的饭厅,而此时一份冒着热气的可口早餐正摆在他的位置上。
“陈姨,早上好。”卞瑞宇很有礼貌地朝厨房内忙碌的女性点点头后便在座位上坐下,开始享受自己的早餐。
陈姨是正式入住后父亲第一时间安排的,主要负责清洁和安排卞瑞宇的一日三餐,或许这些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了,但介于卞瑞宇这个药罐子体质,他的父亲从来不允许他下厨。
“我不希望哪天我疲累的回到家就看到你倒在厨房的尸体,然后医院那边告诉我死因是切菜时不小心割到手指了。”
虽然当时很想反驳,但卞瑞宇没有找到理由——现在也没有。
虽然不知道父亲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到了这位阿姨,但她的业务能力确实可以,而且人也很好,总是帮着瑞宇做了很多并不在她义务范围之内的事情。
陈姨也注意到了卞瑞宇,放下正在清洗的平底锅甩了甩手道:“小宇,今晚我儿子回家我可能就不过来了,所以我中午饭的分量多做了些,你可以晚上稍微热一下。”
说到这陈姨的动作一顿,犹豫着问道:“你可以用微波炉吧?可以吗?”
卞瑞宇的脑子飞速转动:“呃,应该可以。”
“嗯,我记得你说过你等一下要出门是吗?”
“对,我听说这个城市有一个挺大的森林公园,我打算趁着放假去看一看。”
“哦,那是个好地方,你非常适合去走走,不过你记得离太多人的地方远点,然后记得准备好药盒!还有,对,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记得一定要给阿姨打电话!”
“哦,哦,好。”卞瑞宇点点头应道,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翻出一个信封递给对方,“陈姨,这是这个月的工钱。”
陈姨点点头,打开信封清数了一番后从中抽出几张塞回到卞瑞宇手中,什么也没解释就把信封放进了口袋里。
“欸?”卞瑞宇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咳几声后便感受到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抚在他的头上。
“小宇你真的是很好的孩子呢。”陈姨温柔地揉揉卞瑞宇的头发,故意用有些凶的语气道,“但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把自己的一些生活费也塞进来给我了吗?阿姨是读书比较少,但不是蠢。”
卞瑞宇有些尴尬地低下头,陈阿姨有些好笑的道:“你不用担心,瑞宇,阿姨以前是做保育员的,看不得像你这样的孩子,所以就让阿姨多做一些能做的事情吧,你只要吃好睡好把身体养好阿姨就已经很高兴了。”
陈阿姨见对方没再说什么便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准备回厨房,却听到了卞瑞宇的呼声:“陈阿姨,一直以来真的谢谢你了。”
陈阿姨什么也没说,只是摆摆手便径直走回厨房了,卞瑞宇则迅速解决了早餐,将一旁提前放好的四五颗颜色各异的胶囊吞下,又喝了一碗味道极重的中药——对于卞瑞宇而言这些东西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吃下这些味道绝对不算好的药后他也只是用清水稍微漱了个口,和陈阿姨打了个招呼后便起身离开了。
嗯,今天真是个适合散步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