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演员。”
“花匠。”
“收藏家。”
“军火商。”
“送葬者。”
说完他们同时抬头看向陆呈,仿佛知道这种事情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陆呈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自己总是全场最无知的那个人的状况,叹了口气继续问道:“所以那个演员和末容又有什么关系?”
回答陆呈这个问题的正是末容本人:“他也是一个无貌。”
克安冷哼一声接话道:“同时也是一个极度恶劣的可怕家伙。”
“此话怎讲?”
克安撇了眼文季人和一旁已然做好听八卦架势的魁七七,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是否适合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述,沉吟片刻依旧开了口:“之前我们有一个一直负责追查演员的小组,通过大量线人情报终于得到了关于对方的线索,便全员出动前往疑似其藏匿处的地方调查,没想到全员的通讯器在同一瞬间断掉了,和总部失去了所有联系。”
“......然后呢。”
“十分钟。”
“什么?”
“总部派出最近的武装小队前去支援,到达目的地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确认在现场发现发现全部小组成员共七人,五死,一伤,一疯,而死去的五人要么死于自残,要么死于其他同伴之手,场面极度......血腥。”
“......”
“随后在武装小队护送存活的二人归途途中再次发生了意外,在那辆狭窄的运输车内,整个小队六名精英干员全部死亡,等我们赶到那辆翻到在地熊熊燃烧的护送车边时,只剩下那个救出来的疯子跪在地上哭嚎,而那个受伤的组员则不知所踪,连尸体都没有在现场找到。”
“......嗯?”
“而当我们前往那个失踪成员家中找到他早已腐烂发臭的尸体时,我们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么令人后脊发寒:也就是说,这个家伙早就追查小组成立的那一天开始就篡夺了其中一人的身份,随后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将所有人引入了他的舞台,随后再利用他这段时间所收集的情报,用类似话术或是骗术的方式进行诱导,无需亲自动手的杀害了十二个人,最后悄然退居幕后,深藏功与名。
“教士‘演员’,说到底就是一个极其恶劣的骗术师,将目标引诱进他的舞台,将所有登上他舞台的角色全部拖入他的血腥剧目之中,甚至不惜欺骗自己,也要让这场演出华丽谢幕的可怕家伙。”
说到这克安再次撇了末容一眼,眼中的憎恶之情甚至于杀意都毫无掩饰:“所以你也想成为那样的家伙,是吗?”
末容听到一半时脸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白色,头来回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不不,我不知道他是这么恶劣的家伙啊,我是听人说有个无貌在默十字混得很不错才来的啊,我只是想找一个落脚处而已啊......”
克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眼前这家伙的想法那么单纯,用狐疑的目光审视了对方一番后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转而看向陆呈,才发现陆呈正用一种近似于悲伤的表情低头想着什么:“在想什么呢?陆呈。”
“啊......我只是在想如果我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陆呈苦笑着扶额,“但完全没有好的办法怎么办?感觉会被对方耍的团团转然后杀掉呢。”
“你想的倒是远啊。”回应他的是文季人的一记爆栗,“你一个第七必层来的家伙,哪轮得到演员这种级别的家伙来对付你啊,可别这么自信了。”
陆呈忍住想要告诉对方自己已经被零号盯上了的冲动,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那没有什么预防的办法了吗,他就没有什么特点或习惯吗?”
这个问题在场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良久末容像是想到了什么支吾了一声,立刻引起了陆呈的注意,而末容本人耸了耸肩犹豫着开口道:“我想啊......只是我想哦,不是因为我知道哦,所以都是我猜的哦——”
“快点说啊哪来那么多废话。”文季人不耐烦地咂舌了一声。
“唔!就是如果按照你们说的话,他是想要创造一个舞台的话,那舞台上必须得有一个主角吧,而且如果我想要一边享受一边目睹整场剧目的流程,这个主角就注定不会是我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人,但是我身为一个高超演员的自尊心肯定不会让我只演一个小配角,所以......”
末容咽了口唾沫,轻轻咬了咬牙:“一个佯装正常的主演恰到好处。”
在场所有人都恍惚了一下,而末容的发言还在继续。
“嘛,我们的世界又不是小说,可没有什么绝对的主人公,这么多的必层是不可能只围着一个人转的,所以,当你开始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以你为中心在推进和发展时,你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身在剧中了。”
“这,算是一种预防方法吧?”
******
前一天晚上,陆呈把小乌鸦拉进自己房间后。
“我想和他谈谈。”关上门之后,陆呈转过身来很直白地开口道。
小乌鸦叹了口气,同样很直白地回绝:“不行。”
“为什么?”“太危险了。”
“欸欸!”陆呈猛地探过身去和对方贴得极近,小乌鸦只好闭着眼抬头故意不去看陆呈那双充满期待的视线,“让我见一下吧,一会就好,我有问题要问他。”
“不——”
“问呗。”
小乌鸦猛地回过头,用几乎可以说是愤怒的表情紧盯着那片突然出现在其身后的黑影。
“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他,你怕什么。”黑影发出了嗤之以鼻的不屑冷笑,“你可要搞清楚,当初在塔上那一次可是你自己承受不住我全部的力量然后失控动的手,我可是一次都没对这个人类动过坏心思啊。”
小乌鸦原本似乎是打算反驳的,但并没有找到好的修辞只好作罢发出一声表达不满的冷哼,而黑影则发出胜利的轻笑转而看向陆呈:“那么人类,你想问什么?我现在心情很好哦,什么都会回答你的~”
“刚刚我和殆影介绍过的那个督察会5号你认识吗?”“啊?谁啊?”
“呃......就一个高高的,黑黑的,头上扭来扭去的,和你一样是个虚无造物,有印象吗?”“......虽然很想吐槽你这敷衍的描述,不过确实没什么印象,可能见过也忘了吧——怎么了,不会是有人和你说可以帮你们把我剔除掉了吧?”
“没什么。”陆呈很随意地把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所以你和督察会的矛盾是什么啊?”
小乌鸦和黑影同时一愣,随后黑影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说话的语气转而带上了浓浓的不屑:“怎么了,和你那几个督察会的好朋友经历了几次冒险后便觉得他们都是好人了?”
“他们都是好人。”陆呈没给黑影继续开口发出嘲讽的机会,以极其果断的语气开口道,“我信任他们。”
“那你的信任可真是廉价。”黑影的语气冷冰冰的,和刚才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我也信任你。”
黑影大幅度波动了一下转而看向陆呈,正准备说些嘲讽的话却看到那双澄澈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什么话都憋不出来了,最后冷冷地开口道:“是吗,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这栋房子里最不值得你信任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黑影一时间哑了火,“因为我是个虚无造物,因为我害死过好几条人命,因为我连累了你亲爱的小乌鸦,因为我拒绝服从督察会的安排——先给你列这么几条吧,应该够看了吧?”
陆呈皱了皱眉,露出了一种很想让人一拳打上去的天真笑容:“不太够。”
“......你别让我把‘木头’的名号安到你身上。”
“那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吧,殆影。”陆呈在床上坐下,十指交叉缓缓开口,“你觉得什么信任是基于什么条件才建立起来的?”
“啊?”
“一个人是不可能彻底了解另一个人的全貌的。”陆呈一脸正色地开口,像是在阐述一首平凡的诗,“我们对于另一个人的认识只会是从了解到对方的那一刻开始不断向后延伸的,而在这时对方的表现,对方的态度,对方的价值观才是决定我信任与否的关键,过去的那些事情或许会改变我的看法,但对于此时的我来说,现在的你确实是值得信赖的同伴。”
黑影以沉默回应了陆呈的这番话,最后冷哼一声转移了视线:“不愧是被保护的最好的必层孕育出来的花朵,像你这样圣母的家伙去某些必层应该活不过一天吧。”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絮絮叨叨又没什么能力还很命大的普通人类。”陆呈笑着摆了摆手,显然没把对方的话往心里搁,“所以,你愿意和你分享一下你的故事了吗?”
黑影冷哼一声,撇了自己的宿主一眼后抛下一句话便重新缩回了对方体内:“你自己问他吧,我无聊时和他已经说过一遍了。”
陆呈转而看向小乌鸦,对方轻叹一声拉过陆呈房间里的椅子坐下,缓缓将自己所听过的那个故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小乌鸦的讲述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修饰也没有加入什么自己的看法,但是对于节奏和其中各种必要细节的把握相当不错,他只是这么波澜不惊地缓缓开口,时不时以一段短时间的沉默稍作停顿,而陆呈则沉默地做着一名合格的听众,脸上带着的淡淡笑意慢慢收起,目光时而转向小乌鸦的身上却看不到这个故事主角的身影,没人知道他此时听着这些话又在想些什么,但小乌鸦身上浮动的黑雾相较以前确实不算安分。
一个人可以铭记一辈子的经历成了他人的谈资后不过寥寥数句,十几分钟后小乌鸦以那次引动“十兽”的灾祸作为结局结束了讲述,在短暂的沉默中抬起了头,脸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更多的是困惑。
而黑影也很适时地冒了出来,似乎准备开口自嘲几句,那个人类却猛地起身身形迅速靠近,随后双手抓在了小乌鸦的肩膀上,而小乌鸦似乎也意识到对方的交谈对象不是自己默默闭上了眼睛,反而是黑影被对方那双眼睛盯得不自在,下意识往体内缩了缩干笑两声:“干嘛,现在把之前那些言论收回去我也不介意的哦,早就跟你说过不要——”
“你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吗?”“——对我......啊?什么?”
陆呈松开了小乌鸦的肩膀,做出了一个对于黑影和小乌鸦而言都异常陌生的动作,他将右手搭在嘴前,食指和拇指前伸分别搭在鼻侧和颊后,左手的指关节在桌面有节奏地轻敲着,口中还在自语着一些片段式的词语或句子:
“不打听事情......碳化的尸体......主角......为什么会没有......”
一段时间后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长叹一口气后抬起头看向黑影吐了吐舌头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
“不好意思哈,这个故事我打算再将给一个人听,我想你不会介意的吧?”
黑影愣了一下刚打算骂粗口,陆呈便轻笑一声将食指竖起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抢先开口:“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觉得自己是故事的主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