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有神不存在 第137章 重量

当陆呈和然允浩一个闪现出现在陆呈家客厅的沙发上时第七必层已经入夜了，陆呈揉着脑袋对上了几乎同一时间从厨房探出头来的殆影的视线苦笑了一声，而殆影只是扫了二人一眼随后露出同往常一样的淡然笑容。

“欢迎回来。”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提，但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让陆呈莫名多了些沉重的压力，而随着殆影的话音落下，又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一颗机械球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哟，回来了啊。”

“比我想象的要晚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几个家伙的一瞬间，这趟远比陆呈想象中漫长许多的旅途所带来的疲累感消散了不少，他晃悠着身子站起身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嗯，我们回来了。”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可以称之为晚餐的东西刚刚准备好。”说到这殆影很刻意地撇了诺启升和极晨一眼，“我尽可能尝试了补救，但我也因此学会了有些人是不能进厨房的。”

诺启升眯着眼一脸事不关己的态度：“很显然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按照我们伟大救世主的吩咐加东西而已，我对你们这里的饮食方式可不了解。”

“我只是叫你考虑一下谁知道你真的会放进去啊，你明明当时自己也跃跃欲试好吗？不然为什么要听我一个不需要进食的智械的吩咐做菜啊？！”

陆呈听着这些颇为亲切的没营养玩笑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喉间突兀传来了一股酸涩感，这种感觉自他离开祈灵一族的部落时便已经若隐若现，现在却再也难以掩饰，他想要咬牙咽下那种奇怪的感觉，却被殆影有所察觉，他微微一愣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微微歪着脑袋轻声开口：“没找到，对吗？”

这五个字成了压垮陆呈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重新跌坐回身后的沙发上，想要尽可能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甚至连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对方都不知道，最后露出的表情怪异且搞笑，却又透出一股无力的悲伤，他躲避着殆影的视线低下头，紧盯着反光的地面，却发现有一个影子很快放大靠近，随后一个朝上的手掌出现在陆呈的视野之中。

“和我讲讲你的旅途吧，陆呈。”

陆呈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时那双眼睛的深处没有任何的责备，只有着些许欣喜和温柔。

“比起我的事情，我更高兴你可以安全回来，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

二十分钟后，饭桌边。

听着陆呈和然允浩的讲述，殆影手中筷子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已经放下了碗筷以一种难以捉摸的视线看着桌角的方向，陆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谨慎地放下碗小心地道：“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什么问题？”

这句反问一出口，饭桌周围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了几个点，原本老实趴在桌角的极晨很刻意地晃了晃，挪动着离那个散发出这种不易近人威压的家伙远离了稍许，就连那两个来自督察会的十兽都稍微将椅子挪出了一定距离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那简单的的一句问话使得现场的氛围坠入了一种让人胆寒的境界。

而那些仿佛肉眼可见的寒意所针对的目标此时选择拿起杯子战术喝水以缓解这种压力，却发现杯子很早就空了，最后只落得一个拿起杯子又迅速放下的尴尬动作，而借着这个机会他偷偷抬眸瞄向那个正坐在自己对面的发言人。

此时殆影侧坐在桌边，左腿抬起搭在右腿上方并以一定的频率缓慢抖动，一只手的手肘撑在桌上再借用手掌的力拖住颈侧，头部抬得异常的高，这充分彰显了他鸟类头部的优势使得他那双眼眸以一种极高的视野俯视着眼前之人，给人一种不言而喻的压力，更不要说此时那双眼眸中可谓是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和二十分钟前那副好言相劝的样子判若两人。

陆呈记得殆影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有一次，那次他还没有彻底习惯和殆影的同居生活，既没和对方说自己要在学校留下值日也没说自己值日结束后被周雅音拉去了对方家里吃饭，等到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有所疏忽时已经是饭后坐在客厅打游戏的事情了，而等到他匆匆赶回家一打开家门，便见到门厅里焦急不安踱步的殆影，而殆影的表情也从不安转变为了轻松，随后很快变为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表情；也是从那天开始，陆呈养成了只要有可能晚归就提前和殆影发短信说明的习惯。

而此时此刻，陆呈再次见到了这个极为不妙的动作和表情。

“我就先不提那只见面不超过三天就开始粘着你的死大猫是怎么回事了，不如先来谈谈那场赌局的事情吧。”

“呃......”

“为了和我有关的情报，毫不犹豫就将自己四十年的寿命甚至自己的记忆赌了进去。”殆影的左手食指在桌面上笔直画了条竖线，他的语气听起来异常轻松，但谁都可以听出那背后藏着的不满，“哦，原来你命很多是吗？嘶，人类原来有很多条命吗？好像没有哪本书是这么说的呢，我怎么记得你塞在书房角落的小学课本都已经在教你生命只有一次非常宝贵呢？啊？这位人类，你回答一下我的疑问呗？”

然允浩朝诺启升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小幅度挪动嘴唇用只有彼此可以听到的音量开口：“原来他阴阳怪气这么有一套的吗？”

诺启升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桌角的调味瓶突然吸引了，但只要注意观察他其实是在借着瓶面的反光观察着餐桌另一端的冰冷战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称呼从陆呈转为人类就完全足够说明问题了。”

陆呈感觉自己背后的衣服应该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他求助似的看向然允浩等人所在的方向，但那几个该死的家伙似乎各个突然对生活中常见的物件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好奇心，没有一个家伙敢抬头迎上陆呈的视线，他只能在心里小声骂了一句后抬头盯着天花板打了个哈哈：“啊......我当时把握挺大的嘛，应该不会输的啦......哈哈哈......”

“应该。”

殆影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但这抹笑容可谓冰冷至极，简单的两个人让陆呈的后背又冒起了一层细汗。

“你似乎很骄傲啊，人类。”“我没有......”

“而且你怎么敢跟着那群家伙学习用枪还把它带回来的，你所在的社会体制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吧，这是你一个高中生应该接触的东西吗？”“哎呀，肯定不会随便拿出来用啊......”

“然后默十字，万木之灵还有那幅画......你可真是一刻都消停不下来啊，你是什么故事的主人公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一条深一点的伤口就可以要了你们人类的命啊？谁给了你这种肆无忌惮的勇气啊？”“也没有吧哈哈哈......我还是很有分寸的......”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吗，陆呈。”

陆呈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对上了殆影的视线，殆影看到他的眼神后表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良久他叹了口气突然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陆呈下意识以为对方要给自己头上来上一下便向后缩了缩，但殆影只是越过桌子用很轻的力度揉了揉他的头顶。

“辛苦你了。”

“......咦？”陆呈猛地抬头，宕机数秒后脸上立刻泛起一片潮红，“不是......为什么突然......欸？”

诺启升和然允浩两人同时战术后仰，对视一眼后发动搭档间自有的默契推动椅子猛地站起身，什么也没说便快步离开了饭厅，顺带捎上了发出阵阵抗议还想留下看热闹的极晨。

“因为看你的眼神就明白了。”殆影错开了视线无奈地轻笑，“即使时间倒转，恐怕你还是会做出一模一样的事情吧——你的那双眼眸中就是闪动着如此自私且炙热的坚持啊。”

“不......”陆呈摇了摇头同样不敢去直视对方，半蜷着手挡在嘴前，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难堪的模样，“......这种事情也就算了......所以为什么会突然摸头啊？”

“嗯？”殆影很明显愣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懵懂的困惑，“有什么问题吗？我看书上说这是一种表示安抚和鼓励的友好互动。”

陆呈脸上的红晕一瞬间消失了：“啊......倒也没错吧，话说你该不会把书柜角落那几本古早言情小说也看了吧。”

殆影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陆呈深吸一口气捂住了脸闷声开口：“以后这种举动还是别做了哈，有些人会很介意这种做法的，同性之间尤其如此。”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殆影听话地点点头，转而又开口问道，“陆呈也很介意吗？”

“呃！唔......我......我......我还好吧......但不要这么突然嘛......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

“唔......话说，陆呈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嗯？”

“比现在更在乎自己一点吧。”殆影的眼眸中带上了不容反驳的固执，“或许你自己不觉得，但你的生命所牵动的重量远超你的想象，所以，请在做你认为正确之事前，稍微花一点点心思在自己身上吧。”

......欸？

陆呈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自己的重量？

我有多久，没有听人说过类似这样的话了。

上一次是谁？阿辽和雅音？嗯，应该是。再往上算的话，应该就是姑姑了。

可是——

“没有必要吧。”

陆呈移开了视线，虽然觉得应该用认真的态度回应对方但却下意识逃避了对方的视线：“你们每一个人都比我耀眼多了，比起你们我所能做的太过有限了。”

姑姑一直是一位很自立自强的女性，无论是对金融走向的判断力或市场数据的分析能力都无人能出其右，当初如果不是被那个男人鬼迷心窍恐怕现在已经登上更高的位置了；而林书辽和周雅音也是如此，阿辽为人知书达理，雅音则敢作敢当，两人相辅相成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青梅竹马，只有他显得如同一个电灯泡般格格不入。

而像然允浩，殆影和极晨他们就更不用说了，已经完全超出人类范畴的家伙只能是可望不可及了。

他只需要把自己恶毒的本性藏好，站在他们的身后就足够了，然后在需要的时候挡在他们的前面，为他们铺就前进的道路，这样就足够了......

所以——

“所以不用担心我。”陆呈将滑到眼前的刘海撩开，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我能判断事情的优先级。”

但一双手突兀猛地施以一股冲击力搭在陆呈的双肩上，那双在此刻如此接近人类的眼眸带着璀璨的闪耀，让人无法从中移开分毫。

“生命从来不是用优先级可以衡量的问题，这个道理不是你在那个岩洞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教会我了吗？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重量看的这么低呢？”

“我......”

“你告诉我，如果当初康现选择的是一个你完全素不相识的普通人还有我，你还会做出和当时一样的选择吗？”

陆呈一下子住了口，他的脑中理所当然第一时间就跳出了答案，而且很突兀地想起那天自己拿起那把匕首的那一刻，恍惚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地方，他苦笑一声，给出了属于自己的简单回答。

“我会。”

“我知道。”

殆影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也突然变得有些许局促不安，但他毅然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你的生命不会比任何一人要轻，陆呈；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它都非常的重要。所以......为了那些在乎你的人，稍微在乎一下自己怎么样？”

啊。

可恶，感觉又要有眼泪要流出来了，我好歹是个男生吧，老是哭唧唧的会被人瞧不起的吧，他可要忍住了。

“油嘴滑舌。”陆呈红着眼睛耸耸肩笑骂了一句，示意陆呈可以把手松开了，“你跟谁学的啊，极晨吗？”

“难道不是和你吗？”

“原来如此。”陆呈吸了吸鼻子做出一个沉思的动作随后点了点头，“那我觉得你可以出师了，可喜可贺。”

“到底是谁油嘴滑舌啊？”

殆影说着便伸手过来想要推陆呈一下，陆呈一边躲开一边专心注视着眼前的身影，他和自己离开前几乎毫无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呈就是感觉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

他还不到说放弃的时候呢，他一定会找到那个完美结局。

为了......那个在乎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