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有神不存在 第116章 寄托

“好了，已经和你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了，我又不是来给你上课的，你这家伙不懂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木灵打了个哈欠，随后仰头看了看一片苍白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洁白穹顶眯了眯眼，小声补充了一句：“而且时间差不多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就赶紧问吧。”

“哦......”

陆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用言简意赅的方式提问，并且尽量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去问那些有的没的。

“恶臭的东西是什么？”“就是你们在找的那幅画。”

“那幅画为什么会在这？”“它的画框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最近的能力回流致使那些分散出去的部分产生‘回归’的意图，结果就夹着那个充满造物之恶的丑陋画作回来了......你离开这片结界时我会把画给你——不过画框作为万木之灵的一部分我就收回了。”

“那么，天昀是想和我说什么呢？”

最后一个问题，陆呈是看着天昀的脸提出的，不过他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是和外面的人有关吗？”

“呵呵，确实。”天昀笑着耸耸肩，转而收起笑容很诚恳地道，“陆呈，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带几句话。”

见陆呈也很认真地点点头，天昀也重新露出笑容：“其实这个画面我已经构想过很多次了，现在终于要把那些话送出去了吗......”

他闭上眼沉默着低头叹了口气，良久后再次抬起头缓缓开口，语气中满是温柔和遥远的思念，而陆呈则将那些话语全部刻进自己的脑中，他自认自己从小到大背书都没有这么努力过，但他必须一字不漏，一字不错的全部记下来。

因为这是一位故人最后的寄托。

“呼，抱歉，有点啰嗦了。”天昀说完后叹了口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双手交叉转着大拇指，“最后还有一个人，唔......”

陆呈立刻报出了对方刚刚的一系列寄语中意料之外完全没提及的一个名字：“克安吗？”

“嗯......”

天昀晃了晃身子，随后靠在了木灵的身上。

“他其实是一个很脆弱的人，陆呈小兄弟。”天昀苦笑一声，身形的轮廓很明显地产生了较大的波动，“自从天责那天之后，他就用全副武装的甲壳包裹了自己——只要不去接触就不会获得不幸......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陆呈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双眉间带上了一丝阴霾，木灵很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嘴角微弯再次露出了他那独有的那种玩弄的笑容：“干嘛，你又想说什么了吗？”

“哦，不是......”陆呈犹豫了一下，瞄了一眼天昀后伸手抚了抚侧颈缓缓道，“我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想法......这不过是一种逃避的借口，仅此而已。”

无视了一兽一鬼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陆呈低着头继续阐明自己的观点：“我们总是会形容一个人‘很脆弱’让大家听起来觉得当事人楚楚可怜，但其实有时候，脆弱和懦弱这两个词的界限是相当薄弱的......但无论是哪种，都不应该成为自欺欺人的理由。”

天昀默默注视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等高的少年良久，转而一歪脑袋，双唇微合上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陆呈小兄弟。”

“嗯？”陆呈连忙抬起头，意识到自己又突如其来开启了说教模式便瞬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抱歉抱歉，我是不是像在摆架子啊？我只是随便有感而发，还请你们——”

“陆呈小兄弟。”

天昀再次轻唤了一声陆呈的名字，陆呈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有话要说，有些虚浮的眼中带着迷离和温柔，不知道为什么，陆呈有一种对方接下来的话恐怕是最后嘱托的预感。

“我想拜托你最后一件事。”

天昀的语气轻柔且诚恳，而木灵则沉默不语地撇过头去，陆呈直视着那对即使虚缈却依旧清澈的眼眸有些悲伤地低下头，良久才再次缓缓抬头，眼神中带着绝决和肯定。

“我将尽我所能，天昀。”

“救救克安。”天昀苦笑一声，缓缓吐出自己的祈望，“无论用什么方式，请打破他拒绝外界的甲壳，带他脱离给自己施加的枷锁吧，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虽然相处的时间的很短，但天昀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

陆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天昀看着这个少年认真的目光苦笑一声，仰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用讲笑话的语气随意地说出让人一点也笑不出来的话：“啊啊啊......真是可惜，如果我还活着的话，真想和你成为交心的朋友啊，多聊聊其它必层的事情也好啊，我以前可没怎么出去过。”

陆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是苦涩地抿唇看向一旁，而木灵则打了个响指，一旁趴着的小木灵立刻动了动耳朵，眯着眼动作轻盈地翻身趴在了木灵的肩头，木灵则轻轻伸指抚了抚趴在肩上的小木灵的下巴：“时间差不多了，天昀。”

“嗯。”天昀微笑着点点头，木灵伸手轻轻拍了拍小木灵的脑袋，看着对方迷迷糊糊地睁大双眼便纵身一跃稳当落地，叹了口气后缓缓开口，语气相较之前放缓且温和了许多。

“你啊，比我幸福很多很多，我诞生的那一天陪伴我的只有漫天的风雪和名为孤独的怪物，脑中就只有创世神交给我的使命而已。”

看着小木灵懵懵懂懂听着自己的话，木灵挑了挑眉耐心地道。

“可是你所诞生的世界是多么的精彩啊，你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好奇，还有人可以教导你是与非......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你知道吗？”

小木灵似乎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波动，轻唤一声后紧紧抱住了对方，木灵沉默了一会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真是的，你不要老是这样，以后被人利用了我不负责的哈。”

小木灵只是又往木灵胸口那一撮茂盛且柔顺的毛发深处钻了钻，看样子完全没听进去。

“真是的......算了，这样也好，你绝对不要变成我这样的家伙知道吗？不要变成一个自己都讨厌自己的可悲角色，这是我对你......或者说，我对我自己唯一的期望了。”

他摸了摸小木灵的脑袋，眼神中多了一分温柔，语气也比之前轻柔了太多，比起和天昀那番关系亲密的对话少了一分依赖，多了一分无奈。

“那么，万木之灵，祈灵一族，还有这个必层就都拜托你了，还有些话你到时都会从我的脑中接过去的了我就不用说了，但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啊。”

木灵撇了天昀和陆呈一眼，轻笑了一声。

“你不是一个人——过去或许是，但现在和未来都一定不会是。”

木灵说完这句话后轻笑着把额头贴紧对方的额头，伴随着一大一小两个木灵身上发出淡淡的荧光，大量洁白的粒子开始转移到小木灵身上。

“接受这份充满恶意的礼物吧，然后恭喜你，真正来到这个让人捧腹大笑的世界。”

伴随着最后一颗粒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形融入小木灵体内，小木灵闭上眼慢慢脱力悬浮到半空之中，最后竟融入了万木之灵的树干之中，而做完这一切的木灵身体变得和天昀一样呈半透明状，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弭于往世。

“好了好了，结束了，还有什么事情吗？”他拍了拍手又重新变回了之前那种态度，但语气中明显多了几分释然。

天昀耸耸肩深吸一口气后朝着木灵深鞠了一躬：“谢谢你啦，我们的守护者大人。”

木灵打了个哈欠，每一个举动依旧带着几分慵懒：“谢我什么？”

“谢你这么多年来的陪伴。”

木灵原本随意枕在颈后的手很快速地抽动了一下，但他的语气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只是几十年而已，对于我来说稍纵即逝罢了。”

“但对于我来说不是啊。”天昀苦笑一声，“如果没有你陪我在这的话，我恐怕根本无法度过孤独的几十年......准确来说是数千年吧......这些年可以和你扯东聊西的，我非常高兴......不，或许说我非常幸福都不为过吧。”

“最后还要挖苦几句是吗？”木灵闭眼轻笑一声，“嘛，这次就不深究了吧。”

“哪是什么挖苦啊，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可爱......”

听着两人的这番对话即使再迟钝的人恐怕也知道这两人打算做什么，陆呈瞳孔微颤猛地向前迈出一步想要拉住天昀的肩膀，触碰到了只要消散的白雾和一片虚无。

“天昀......”

听到陆呈无力的轻呼，天昀回过头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可这个微笑却在陆呈的眼中渐渐模糊起来了。

“陆呈小兄弟，说实话，这么多年了可以有人来和我聊这么多，我很开心。

但身为一个游魂，苟延残喘到现在已经是我最后的极限啦。

能在彻底消弭之前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好了，不要再和我们这些亡灵说话了，快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吧。”木灵的神情也严肃了不少，身形也和天昀一样逐渐虚化，“外面似乎也有人找上来了，小心点啊，以你这种没有气的状态离开这个空间恐怕会对身体造成一些影响，别给我刚出去就死了。”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的啦......”

“那么——”

“最后——”

木灵和天昀同时看向陆呈，伴随着一道白光从远处接近，陆呈没来得及再说出口任何一个字便被无限地拉远，直到两人的身影以及巨树都化作微不可察的小黑点时他们最后的话语才从耳畔褪去。

“——祝你的未来可期，浊叱。”

“——祝你的旅途顺利，陆呈。”

与此同时，帷幕破碎。

与此同时，第十七必层的所有原住民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感召，不由自主从所处的位置抬头看向圣山所处的位置，哪怕因为建筑的阻隔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与此同时，圣山顶端一直萦绕的大雾散了，一棵通体漆黑的焦木出现在了世界的注视中。

与此同时，一支碧绿色的嫩芽从漆黑的枝干中心冒了出来，如此的显眼又如此的脆弱。

那沉寂许久的意志，再次于这片土地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