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无垠的空间内依旧静谧,仅有的一人两兽一鬼相对无言,小木灵似乎是嫌弃几个人太吵了,打了个哈欠后慢慢挪到了木灵身边不远处一处较为平坦的树干上趴着,最后是木灵叹了口气继续了自己的阐述。
“说到这你应该也明白了吧,那就让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或者说万木之灵吧,就是第十七必层的使者。”
他伸了个懒腰,但没有因此坐起来,而是继续慵懒地将爪子枕在脑后,眼睛有些迷离地盯着头顶枝干末端漆黑的一个点,似乎是回想起了过去的星星点点。
“最开始是......迷茫......大家都在苦苦等待,发现创世神的旨意再也没有在脑海中响起过,但因为我们不能离开自己所管辖的必层,便只能创造通道,派遣自己必层的生灵互相传话,这么一番下来他们终于确定了——他们真的没人再听到那种声音了。
浊叱,我觉得你应该没有过这种体验——你的所有思维模式和所作所为都是在一个引导下进行的,一切都规规矩矩没有差错,可是很突然的那个引导消失了......我给很多人讲过这个故事,而近乎八成的人都会告诉我没有关系,我只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我只要按照我以前做过的继续做下去就好了。
呵,说这种话的人,都不过是高高在上无可救药的傻瓜。
我们刚开始确实也是这么做的......而紧接着我们面临的第一个考验是‘怀疑’;我们不确定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的,没有人肯定甚至否认我们的所作所为,有些人开始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我们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做错了什么,我们开始怀疑是不是其他使者做错了什么导致创世神迁怒于所有人......我们揣测着其他人,我们疏远了彼此,我们失去了彼此的消息,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我们面临的第二个考验是“孤独”;我们真的太无聊了,我们开始寻找消遣的方法——有使者将自己的必层的一切尽数摧毁再像搭积木一样进行重建;有使者每天花天酒地寻找最刺激的娱乐方式来麻痹自己的感官;有使者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混进自己的必层中过着无趣的生活,哪怕他要见证各式各样的生死别离;还有的使者之间可能因为之前的怀疑激化,必层与必层之间爆发了漫长的战争,他们的怒火需要那些无辜的造物来承担......总而言之,他们只是在寻找着一件事来做,一件可以让自己躲避孤独的事情来满足自己那漫长生命中的短暂时光,这样的事情数量是有限的......在那漫长的历史中最后留给我们的只有毫无意义的空虚。”
木灵说到这清了清嗓子,他的语气从始至终毫无波澜,如同一个毫无感情的背诵文案的机器,他似乎已经不是在讲述给陆呈听这些事情了,他只是不自觉地说着一些无人问津的古老故事。
“而在这个结点我们面临的第三个考验,便是‘天责’——而天责简单来说,就是二十六道从天而降的金色光柱,就这么简单。”
......
陆呈一瞬间想到了自己以前看过的几本修仙小说中的渡劫,但他并没有打断木灵的阐述。
“我至今记得那一天万里无云无风,气的流动也出奇的平静,那天的一切平静的不正常,恰如那狂风暴雨的前奏,然后毫无征兆的那道光柱将我和整个万木之灵笼罩进去,那些虔诚的世人以为这是我带来的光荣的启示,可他们根本不知道啊......那根本不是什么启示,那不过是该死的惩罚罢了,不要自以为是去解读那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啊......你们知道那有多痛苦吗?根本无法逃离......那种超越于□□直达灵魂和心灵深处的极致痛苦......那种让人觉得与其经受这种折磨还不如去死的那种痛苦......就在你以为那漫长的痛苦要结束的时候这样该死的东西还有二十五次!二十五次!!!”
木灵越说越激动很快下意识翻身坐了起来,全身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眼中满是畏惧和怨恨,陆呈很明显可以听出对方的话语中带上了些许颤音,但对方还是勉强自己稳定了情绪不让自己做出不合身份的出格举动,而似乎很清楚会出现这种状况的天昀默默来到木灵身边,苦笑着靠在他身边轻轻用那双无实体的双手扶住木灵的肩膀——这个举动似乎真的有些作用,木灵的颤抖渐渐平息,可他额头上的冷汗仍然表明他还心有余悸。
“而且这些光柱显然是超脱于必层之外的东西完全不受他们的控制,再加上这种只针对使者的能力,很明显是出自那位创世神之手。”木灵冷笑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眼中深邃的仿佛照不进一点光,脸上只带着扭曲的怨毒,“呐,你说祂是以一种什么心态做出这种事情的呢?我们也只是祂的玩物对吗?之前那种温柔的声音只是我们的自作多情或者是祂写入我们心中的虔诚对吗?你们能想象那有多痛吗......痛到我可以舍弃掉最开始的一切美好,将针对祂的无尽的怨恨埋在心里......如果给我面对祂的机会我应该会尝试弑神吧......呵呵呵呵——”
木灵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冷,就在陆呈思考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抢先一步开口了。
“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已经放下了。”
天昀的语气突然变得和之前截然不同,他以一种极为强硬的态度对木灵道,在木灵冷哼一声转过头时语调再次上升了一个度:“不要逃避,看着我。”
天昀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紧紧注视着木灵,眼神中多了一份责备和质问,最后木灵还是撇了撇嘴,将两只耳朵耷拉下来看向了他,眼中多了一点点陆呈难以理解的情绪。
那一瞬间,陆呈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基本的错误:在这个空间的漫长岁月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他们的关系或许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许多。
“可是很痛啊,真的很痛啊,阿昀。”木灵的语气轻柔了很多很多,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着头,时不时才敢偷偷看一眼天昀的表情,“我也以为我已经能够接受了,但我没想到仅仅是回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就让我变成了这样......”
“我不是早都告诉过你了吗?”
天昀此时的语气多了一丝自信的笑意,他伸出半透明的手将大拇指轻轻抵在木灵的嘴上,小拇指微微蜷起,剩下的三根手指则抵在其下巴的绒毛上轻轻抚动,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话音传入对方的耳中。
“我来做你的药,你只管把我吃下去就是了。”
木灵恍惚了一下,随后闭上眼轻轻伸臂抱住了对方——即便对方的身体根本无法接触,但他似乎已经相当了解该保持怎样的一种幅度可以更好的拥抱对方。
“阿昀。”“我在。”
“我好讨厌自己。”“可是我喜欢你啊。”
“我......根本没扛过天责。”“我不在乎。”
“万木之灵之所以会自燃就是因为我没扛过去,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愿意接受起使者的身份,为了我们而去承受那种责难,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而且你变成这样也是我的原因......”“你是还想听多一遍前两个问题的答案吗?”
“......对不起。”“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还是有着如此大的阴影,早知道刚才还是由我讲给陆呈听就好了。”
“......明明说是我的药,但是让我咬一口的能力都没有,真让人嫌弃。”“能说这种俏皮话我就当你已经缓过来了。”
“那让我再靠一会吧......”“你有没有意识到今天这里还有一个人?”
这句话出来的瞬间木灵一下子弹了起来,立刻和天昀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他恶狠狠地瞪了对面的陆呈一眼,语气中多了些许不满:“浊叱,你笑什么?”
“没有吧,你看错了。”陆呈脸上的笑容在木灵看向自己的时候便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了,但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躲避木灵目光的眼眸都说明刚刚那些对话他显然都听到了。
“哼......总而言之,天责在你们所谓的历史上只发生过六次。”木灵一摊手,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抖了抖肩膀,两只耳朵前后晃了晃,“其中一次在我这,一次在你们那,还有——”
“不好意思,等一下等一下!”陆呈捕捉到了值得留意的字眼,“‘我们那’?意思是说——”
“这你还不明白吗,浊叱,你们第七必层肯定也是有自己的使者的啊,而且‘创建一个没有气的必层’这个目标也是祂决定的哦。”木灵猛地伸出一根爪子指向陆呈让对方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而他本人很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伸出去的爪子在空中画了半圈又收了回去,“经历了那次天责之后祂好像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吧,现在恐怕也藏在你们必层的哪个角落养伤吧。”
“我们第七必层的使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出于对自己必层的关心,陆呈有些好奇的追问了一下,而木灵则摇了摇耳朵,一脸“这小子怎么这么笨”的嫌弃:“嘶——我们互相之间也没见过彼此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家伙啊,而且那家伙根本就没给其它必层的使者传过几次信,如果不是别的第六必层的使者传来消息,恐怕没人会知道祂也经历过天责吧。”
陆呈原以为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了解更多关于自己必层的事情,听到对方这么说也只好苦笑着抓抓后脑勺,而木灵则冷哼一声,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突兀挑眉似乎在回忆什么:“不过我记得祂和我们说过自己的名字......”
“名字?”
“界......没错,界,祂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