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呈盘坐在一块较为平缓的树干顶端,看着坐在对面一左一右的大兔子和幽灵叹了口气,挑眉用平静缓和且温柔的语气轻声道:“那么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啧。”
木灵眼中的不满毫无遮掩之意,打了个哈欠后直接翘起腿顺着树干延伸的方向躺下,挥了挥爪子对着坐在不远处的幽灵道:“你和他聊吧,我累了先睡会。”
陆呈和幽灵的视线集中在木灵身上数秒,眼神中包含了各式各样的情绪,最后两人相视苦笑一声,那个由朦胧雾气和微光组成的人形率先用空灵的声音开了口:“抱歉啊,这个家伙一直都是这样,随心所欲且以自我为中心......啊啊,想到这些年我已经被磨练成可以适应他的人就会感到很不可思议呢。”
“我还没睡着呢。”木灵冷哼一声,吐出几个字后翻了个身背对向陆呈,两只耳朵向下耷拉堵住耳朵不去听两个人在说什么了。
“呃,从哪开始呢......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幽灵轻笑一声,一只手搭在胸口前坐着行了个礼,声线是开朗的少年音:“我叫天昀,是你见过的天谣族长的哥哥,请多多指教啊,陆呈小兄弟。”
“欸?”
陆呈愣了一下,视线在对方身上来回扫视,很快听到了对方的苦笑:“不用看了,我就是比天谣看起来年轻,因为二十三年前我就死了,死在了那场天责中。”
天责,又是这个词,陆呈在荫冠之席上听到过,虽然他很好奇但这句话显然有更值得注意的东西——陆呈缓缓低下头,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歉意:“抱歉......我......”
“不,不用这么顾虑,这么久了我早已经释怀了。”天昀笑着摆了摆手,抬头看着那时不时会无风自动的茂密枝叶,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最后只是苦笑一声收手摊开,似乎将看不见的尘屑抖落。
“只是一个死去的亡灵因为一些无趣的执念弥留于这世间,仅此而已。”
随后他看向陆呈,轻咳一声微笑着正色道:“陆呈有什么问题问我便是,我知道的都会尽量告诉你......哦,不用担心外面的情况,这边的时间流速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这里的数日不过抵外面的一息而已。”
陆呈皱了皱眉:“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天昀苦笑一声,似乎在思考合适的措辞,最后含笑说出让喉间深处发苦的五个字。
“尚不及永恒。”
短暂的沉默。
“陆呈不需要露出如此悲哀的眼神,不如多来和我聊聊天吧,这么久了我只能和这家伙说话,如果不是因为没法流眼泪了,说不定见到你的瞬间我已经激动哭了呢。”
陆呈苦笑一声,仰头深吸一口气后收起那些负面情绪,“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过吧?”
“哦,这个的话。”天昀撇了木灵一眼,似乎花了一瞬间思考要不要把对方叫醒,但最后还是看向陆呈耸了耸肩膀,“因为木灵的能力,我们其实是可以看到这些年部落发生的事情,算是无趣时光的其中一种打发吧。”
“原来如此。”陆呈点点头后思索了一下,他不是那种被人说了谜语还可以当没听到的人,他的好奇心要求他需要把那些不明白的东西尽可能全部弄明白,“那个,你知道浊叱是什么吗?”
“啊这......很抱歉,我没听木灵说过这个。”天昀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很好,第一个问题就碰壁了。
“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普通人,一般人可是看不到这孩子的。”天昀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了,我所知道的只有我爸,我还有你可以看到他们两个和来到这个空间哦。”
陆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撑在树干上的手边,才发现那只小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蜷缩成一团身体小幅度起伏着,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哦,对,这孩子到底是......”
“啊,这个问题我还是知道的。”
天昀轻咳一声,指了指陆呈身边的小兽,又指了指他身边的木灵,随后说出了很简单的结论:“他们俩是同一个个体。”
“......抱歉,我没太听懂?”
“陆呈,这个区域的死者可不止我一个。”天昀苦笑一声,摊手看向身旁的木灵,“他也在那一次的天责中死去了......你身边的那个是刚刚新生没多久的木灵。”
小木灵打了个哈欠,往陆呈身上又靠了靠,陆呈伸手轻轻抚过他背部柔顺的毛发,低头看了看那不自觉抽动着的耳朵,又抬头看了看对面那个一脸懒散的大兔子,犹豫了几秒开口问道:“这孩子以后也会变成那副样子吗?”
“什么叫那副样子啊,真是失礼。”木灵连眼睛都没睁开,冷哼一声摊了摊手,“虽然我觉得他成为我这样子挺不错的,但应该不会吧,我以前可没人可以像这样黏着,我当年可是什么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嗯,万木之灵是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虽然木灵已经死去了,但万木之灵只是需要时间重新焕发新生,新的木灵就会重新诞生,就是你旁边的那个小家伙。”
木灵难得接过话头顺势继续道:“他其实就是我,一个全新的我,只不过所有的知识和记忆还在我这里,我需要把我的一切全部传承给他,他刚开始会沉睡一段时间,而等他苏醒时大量的记忆和知识的涌入恐怕会让他极度难受,这个时候一个好的引导人就极其重要。”
他微微一顿,微微睁眼撇了陆呈一眼:“而这个任务我要交给你,浊叱。”
陆呈沉思了片刻:“为什么是我?”
“很简单,因为你是浊叱。”“你觉得这个理由我可以接受吗?”
“那我也没其他人可以委托了。”“虽然也很扯淡但比之前那个好一点点吧。”
“看在小木灵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答应了吧。”陆呈也没有过多纠结,很快转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同时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话说万木之灵现在还拥有净化邪祟的能力吗?”
天昀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哦,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对吧。”
说完他看向躺在一旁的木灵,而明明已经把耳朵堵住的木灵口中还是很快吐出两个让陆呈心中咯噔一下的字:“没了。”
发觉两人都没了声响,木灵半睁开一只眼看向陆呈,似乎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怎么,你好像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啊?”
陆呈叹了口气,随后缓缓以言简意赅的方式向两人讲述自己会来找祈灵一族的前因后果,天昀很专注地听着,而木灵则不耐烦地来回翻身,时不时从口中挤出的轻哼仿佛是在嫌弃陆呈的声音太大影响到了他的休息。
“真是愚蠢,按你的说法这个殆影的力量可是来自必层外的东西,我能对他造成的干预可以说微乎其微。”木灵竖起一根爪子晃了晃,“小子,教你一件事,必层内的东西很难管得到虚无造物,真要说起来这你还不如去问问那个在外面闹腾的5号,他应该比这里所有人都要更了解这种东西。”
陆呈闭着眼叹了口气,随后伸手重重在自己的双颊拍了一下,在木灵和天昀带着些许错愕的视线中猛地摇了摇头正色道:“好了,那我们来聊聊其他的事情吧。”
“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陆呈挑了挑眉回应了一鬼一兔的沉默注视,“殆影的事情固然很重要,但心急也没用不是吗?现在不把默十字的事情解决我也没办法就这样离开,还不如借此掌握更多的情报......所以你们有人愿意给我讲讲天责的事情吗?”
天昀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后看向木灵,发现对方直接背过身不再看二人则眼神一变,语气变严厉了许多:“听人说话啊,你的事情难道还要我来说吗?”
“有什么好说的......”木灵有些不耐烦地挥手,却突然对上了天昀的视线,看着天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咽了口唾沫,叹了口气迅速地道,“在解释这个之前,你对创世神了解多少?”
陆呈想起了零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似乎不止一个是吗?我之前听人形容创世神时用的代词是‘他们’......而且好像说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了......除此之外我就不了解了。”
“呃,其实不一定有很多个。”木灵思考了一下晃了晃爪子纠正了陆呈话中的一些部分,“创世神是什么,有几个,在那里,这些东西我们一概不知道,就像虫子不会想到头顶的阴影是一只脚准备毁灭他们一样,我们只知道创世神是某种高维意志,某种独立于观测池之外的东西,而也是祂筑造了二十六个必层的一切并且创造了二十六个‘使者’。”
“使者?”
“急什么,耐心点。”木灵撇了陆呈一眼,语气依然淡淡的,“每一个必层都绑定有一个使者,使者也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保证必层的存在——使者在,必层就在;必层在,使者固然在——使者和必层缺一不可,而使者拥有干涉这个必层运转规则的极强实力。”
说到这木灵打了个哈欠,伸爪子抓了抓肚子上的绒毛:“是不是听起来很厉害,换句话说他们就是个小神明——使者们遵循着脑海中创世神的声音打理着每一个必层,他们看着自己的必层逐渐成型可兴奋了,上面的一切变化都可以让他们紧张,欢笑或是悲伤,他们深爱着自己的必层,他们发自内心服从创世神的一切指令。”
说到这,木灵冷哼了一声。
“直到毫无征兆的某一天,他们再也听不到那个该死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