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鑫的案子撤案了,祖喻没随大伙去接他,独自坐上了回A市的飞机。一连几天的舟车劳顿,祖喻很疲惫,居然在飞机上睡了近期以来最踏实的一觉。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枕在人家邻座女孩的肩膀上,女孩手里还拿着那本原本应该在他手上的《道德经》。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祖喻弹簧似地直起了身,本能地拿手在人家姑娘肩头擦了擦,生怕在人家肩头留下口水之类的印记。
女孩倒是表现地很自然,温柔地把书递给他,道:“你睡着以后书掉地上了。”
祖喻不敢抬头,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书,尴尬与羞愧中语言系统发生了混乱,“不客气不客气......啊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不是,谢谢谢谢......”得了,啥也不想说了,此时此刻祖喻只想跳机。
好消息是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坏消息是碰上了航空管制,祖喻眼睁睁看着飞机在广播大楼上空盘旋了三圈愣是没降下去。于是在这阳光并不刺眼的机舱中,祖喻默默掏出墨镜带上了。
直到下机后祖喻都还沉浸在尴尬的余韵中感觉很恍惚,就这么恍惚地走出旅客通道,在乌泱乌泱的接机人群中一眼瞥到那个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嚼口香糖的人时,真有种青天见鬼的感觉。
完蛋!不小心对视上啦!祖喻在心中尖叫。
显然那人也一眼看到了他,一边冲他招手,一边扬起了怎么看怎么不纯洁的笑容,然而夏锐之的笑容还没完全绽放,便见祖喻扭头推了推墨镜,大步往相反方向的人群中混去了。
“哎,哎!少装没看见啊!我前前后后跟这儿等你仨小时,有劲没劲啊!”夏锐之拨开人群,跟在祖喻屁股后面旁若无人地大喊大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祖喻也不好再装了,只得停下来面对这人。
“公共场合,声音小点儿。”祖喻急赤白脸地跟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夏锐之无赖似的扒拉了一下祖喻脸上的墨镜,冷笑,“就这还装看不见呢,我声音小了你听得着吗?”
祖喻取了墨镜,讪讪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你说呢?”夏锐之理直气壮地反问。
“我上哪儿猜去?”反正他可不信夏锐之是专程来接自己的。
“不猜拉倒。”趁祖喻不备,夏锐之劈手夺过祖喻唯一的行李自顾自地走了。
“哎,哎!你干嘛呀,我自己拎就行——”祖喻刚追了两步,夏锐之突然转身,惊的祖喻来了个急刹。
“嘘——公共场合,声音小点儿。”夏锐之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很欠地比了个“嘘”的手势。
夏锐之一路领着祖喻直奔停车场,打开车门,把祖喻的包扔进了后座。
祖喻“啧”了一声,还没开口,夏锐之便道:“啧什么啧?有专车接机还不好?”说罢又贴心地帮祖喻拉开了副驾的车门,甩了甩头示意他上车。
敌强我弱,实力悬殊,不如就此放弃抵抗吧。祖喻认命地上了夏锐之的贼船。
“怎么没开之前那辆啊?”祖喻问。
“怎么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夏锐之竟从祖喻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失望的意思。
“那辆好看。”祖喻实话实说。
夏锐之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这辆更贵!”
平心而论,这就是夏锐之的不对了,毕竟在普罗大众的世界里,这车好歹得先存在于人家认识的牌子里才能例入名车的范围。
车刚驶出停车场,祖喻手机响了一声,是陈宝鑫发来的消息:“哥,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你妈付了律师费的。”祖喻还是有点儿烦他这个弟弟,快速回完以后便屏蔽了消息。
路上夏锐之挺高兴的样子,一直跟祖喻搭话,祖喻抱着手机不知道忙活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茬。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航班号的啊?”夏锐之道。
祖喻头也不抬,“你还能怎么知道啊?”
你发小我老板人畜无害的蒋权同志呗!
夏锐之“嘁”了一声,说:“也是。”
罢了又没话找话,问祖喻:“我百忙之中专程来接你你不感动啊?”
祖喻还是头也不抬,一直窝在副驾“吧嗒吧嗒”地按他那破手机,冷淡道:“不敢动,真不敢动。”
显然,空气中没有字幕,夏锐之是无法get他这个刚从网上学来的谐音梗的。正好前面儿来一红灯,夏锐之忍无可忍,出其不意地一把抢过了祖喻的手机,不满道:“你一直抱着这破手机吧嗒吧嗒玩儿什么呢?”
拿到眼前一看,却发现还是慢了一步,祖喻这小子怕不是练过无影手吧!竟然在手机脱手的瞬间按了锁屏键!转头一看,祖喻正气定神闲地抱着胳膊冷眼看他呢,夏锐之气不打一处来。
“没收了啊!”夏锐之晃了晃祖喻的手机,不客气地将手机“哐当”扔进了驾驶座车门的置物槽里。
“你这属于非法侵占啊。”祖喻伸出一根手指头警告道。
“甭跟我念叨你们这些破词儿,”夏锐之不屑地皱眉,“成天这一套还不够烦的吗?”
祖喻叹气,靠进椅背里望向窗外,疲惫道:“赶紧送我回家吧,我真没心情跟你闹。”
夏锐之暴跳如雷,伸手连敲了三下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大声道:“吃饭!这点儿了陪我吃顿饭怎么着你了?我闹你?我说你丫怎么这么难伺候呢?我这连接带送还请客的又没把你怎么着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祖喻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嚷嚷给震懵了,转头诧异地看着他,“我没说......不是你什么毛病啊?谁求你伺候了吗?你给我停车!”
夏锐之长这么大也是向来只有别人哄他的份儿,还从来没有谁让他这么上赶着还不给个好脸的,于是当场就不干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还没等他放狠话,只见祖喻已经头也不回地下车了,临走居然还没忘记从后座把那包破烂行李带上。夏锐之跟着下了车,祖喻已经绕去驾驶座拿他被夏锐之抢走的手机了,等夏锐之绕回驾驶座,祖喻已经拦到出租车了。合着他绕车一圈儿,既没拦着祖喻拿行李,也没拦着祖喻拿手机。不知道下来干嘛来了。
“......”夏锐之干瞪着眼,眼睁睁看着祖喻跟出租车一起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艹!!”夏锐之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气得想咬人。
不过抽了根烟后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这戏貌似是有点儿过了,他本来就不是专程来接祖喻的啊!
原本他今天是来送一客户的,碰巧刚送走客户,看见航空信息栏上的信息,想起来祖喻也是今天的航班,紧接着一查,发现正是这个点儿降落,索性就等等看。统共在接机口站了不到15分钟,大言不惭地跟祖喻说是仨小时,祖喻信没信不知道,他自己先信了。
但夏锐之还是很郁闷,老子差哪儿了?祖喻这不识抬举软硬不吃的臭小子捂不热啊!
夏锐之觉得祖喻难搞,祖喻觉得夏锐之有病。原本祖喻从机场坐地铁很快就可以到家了,托夏锐之的福半道打车浪费了不少银子,实在可恶!
回到家,祖喻身心俱疲,打开门,屋里却没有左翌杰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身影,屋里漆黑一片,再一看表,又是晚上9点。
如此熟悉的场景,如此熟悉的剧情。
好在这回家里是有电的,祖喻顺利打开了灯。桌上有半份吃剩的外卖,订餐时间是下午两点,这表示至少今天下午之前,左翌杰是在家的。这回祖喻没有暴跳如雷地打电话质问,只是长久地、沉默地在沙发上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有些厌倦了,厌倦了看管左翌杰,厌倦了一次又一次地质问,厌倦了听他解释,厌倦了......就在祖喻厌倦个没完的时候,玄关突然传来了开门声。
转过头,看到的是装扮怪异,扶着墙摇摇晃晃的左翌杰。
左翌杰看到他时也有些惊讶,带着醉意的眼睛微微亮起光来,欣喜道:“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没说一声儿?”
其实祖喻每次出差回来都不会提前打招呼,但左翌杰还是习惯性地说着这句话。边说边换了鞋,大摇大摆地走来,一头栽到祖喻的腿上。离得近了,祖喻才看清他脸上似乎还有没卸干净的淡妆。
“宝贝老婆,头晕,给按按。”左翌杰微微皱着眉,枕在祖喻的大腿上熟练地撒娇。
祖喻纤细有力的手指伸入他发间不轻不重地按着,疑惑道:“跟谁喝酒去了?怎么这副打扮?”
“手艺不错。”左翌杰叽里咕噜道,“赏——”
说罢从那件诡异的粉色西装外套里摸出一牛皮信封递到了祖喻眼前。祖喻莫名其妙地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大概有六千多块钱。
“你去卖P股了?”祖喻真心地问道。
“啧,”左翌杰费力地睁开一只眼鄙视地看着他,“思想龌龊了啊。”
想想又道,“我P股就值这点儿钱?”
“那这怎么来的?”祖喻问。
“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赚的呗。”左翌杰不自知地皱着眉,难得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但依旧没放弃跟他贫嘴,“虽然也出卖了一点儿色相,但仅限于脸,而且不是你想的那样......”
贫了半天,祖喻才终于弄清左翌杰勤劳致富的途径,“你给展销会当主持人去了?”祖喻大吃一惊。
“什么展销会,都说了是商场,就你平时逛的那种商场,这年头哪儿还有展销会啊?”左翌杰迷迷糊糊地跟他解释,“有个手机厂家做活动,需要主持人,单位的前辈有路子,就介绍我去了。”
“单位前辈是男的还是女的?”祖喻本能地问道。
“女的女的......”
“你现在又跟女的勾搭上了是吧?!”祖喻给他按摩的手瞬间转向了他的耳朵。
“哎哎哎!疼!”左翌杰费劲地把耳朵从祖喻的毒手中解救出来,炸毛道:“男的的醋你也吃,女的的醋你也吃!这世界一共就这两种人!”
祖喻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儿神经了,立马安抚地捏了捏左翌杰被揪红的耳朵,但嘴上仍不示弱,“我就随口问一问你急什么呀?身正不怕影子斜,少跟我嚷嚷,显得你心虚。”
“......”左翌杰决定闭嘴以明志。
祖喻的手不着痕迹地移回了左翌杰的脑袋上,接着给他按摩,按了一会儿,又没忍住道:“主持就主持呗,怎么主持到酒桌子上去了?”
“那活动结束人主办方的大哥叫我一起去聚餐,我好拂人家面子么?毕竟拿了人钱的......”左翌杰耐心道,“再说了,我不得跟人家主办方处好关系,以后才有活接么......”
逻辑严丝合缝,言语密不透风,祖喻没挑出毛病,心里居然还有点儿失望起来。手上敷衍了事地按了两下,拍了拍左翌杰的脑袋,“行了按好了,滚去洗漱吧。”
左翌杰乖乖滚去洗漱了,等他出来的时候,看到祖喻正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翻他手机。其实他早被祖喻翻习惯了,但不知是以前做多了亏心事还是怎么着,明明他自己也知道里面翻不出什么来,但每次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翻吧,翻出什么来了没有?”左翌杰佯装镇定地翻身上床,习惯性地往祖喻腿上枕。
祖喻冷哼一声,“谁说我翻你手机了,我手机没电了借你手机玩会儿消消乐不行么?”
“行,玩儿呗,你要不玩儿那破游戏我早删了,一天到晚弹广告。”
“累了,不想玩儿了。”祖喻傲娇地把左翌杰的手机扔回床头,“关灯,睡觉。”
祖喻本以为左翌杰近来突然涌现的上进心只是心血来潮三天热乎劲,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次的热乎劲似乎非同一般,因为左翌杰居然开始看书了。自打他认识左翌杰以来就没见过他手捧卷牍的样子,跟对纸过敏似的。而这天左翌杰却主动提出想去趟书店,还问他:“有什么推荐的读物没有?”
祖喻想了想,“《边城》怎么样?”
左翌杰说:“《编程》就不看了吧,感觉会掉头发,我是说那种文学读物,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祖喻愣了愣,“......《边城》跟掉头发有什么关系?”说完他突然灵光一闪,想明白左翌杰的脑回路了,瞬间气结,“不是......是《边城》,不是《编程》,《边城》是沈从文......”解释到一半,祖喻突然很心累,“算了,你买本《故事大会》吧。”
于是左翌杰真的买了本《故事大会》回来,看得津津有味,并对祖喻的品味表示赞赏,“这书确实好看哈。”
祖喻:“......”
除了开始看书,左翌杰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起早贪黑,有时候比祖喻还要忙的样子,回到家来也经常是一脸疲惫,倒头就睡。起初祖喻觉得这是好事,应该鼓励,可真当他一连几天只有每天早上睁眼才能看到左翌杰躺在他旁边的睡脸时,又觉得有点不习惯。不习惯下班回来灯是黑着的,不习惯沙发上没有左翌杰打游戏的身影,不习惯没有左翌杰的絮叨声伴着入睡,不习惯周末自己去逛街。
要是放到以前他一定会怀疑左翌杰是不是出车九了,可他知道这回不是。左翌杰三五不时上交的一叠红色人民币和清晨疲惫的睡脸都告诉他,左翌杰确实是开始奋斗了。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发文一瞬间,码字三五天,如果接下来不再卡文日子也还算安稳的话,希望我至少能做到一周一更。就酱!祝大家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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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