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是路程远一些的。”
“来去不是那么方便。”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一定是要有名人字画展览。”
听见姜如意提的这些要求,小郭一怔,为难道:“如意娘子要打探消息,为何不在州城寻人问问,善琏镇不常有店铺去文集售卖四宝,这消息,我就算找来了,事情不也迟了吗?”
姜如意拍桌,震道:“是我糊涂了。”
她笑容渐溢,自言自语道:“湖州有四宝皇商,我又乃善琏镇客商,李府中人不能告知我沈公子的去向,但去问问文集详细,应当是无妨啊。”
说罢,她便这么地去做了。
第二日,姜如意照常赶了车马来到李府门前。
尚未等她上前叫门,急急促促,街口穿行来了三五辆车马,停在府门前,挡了她的前路。
不多时,车厢内鱼贯而出十几名貌美女姬。
姜如意在旁听见她们唧唧议论…
一名凤眼女姬道:“三爷老早就朝我等炫耀墨定生登府,终是叫我们也等到这见面的机会了。”
旁侧,秀气女姬道:“是啊是啊,这从年初盼到暑热,眼尾细纹都多了。”
一名怀抱琵琶的女姬笑道:“哈哈哈哈,瞧你…待会儿见着墨定生,可别多笑出几条纹来。”
那秀气女姬羞赧道:“长纹我也不恼,只要墨定生肯为我落笔赞许,就是要我此刻从乐楼退隐,我亦甘之如饴。”
最先说话的凤眼女姬,肃然道:“墨定生一字值万金,我等还不配,尔等少打这注意。”
瞬间,嬉嬉闹闹的女姬脸色巨变。
那秀气女姬局促道:“好姐姐,我就是在门外说说笑话,没真想这事。”
这时,相同的借口,又行来了三辆格外气派的马车。
三名娇贵的女子,四顾张盼,下车走向了这群女姬。
只见排首的凤眼女姬,领头见了一礼,其他人也跟着行了一礼,这三名娇贵女子,才缓缓地点了点头,驻足在了她们面前。
三名娇贵女子中的一人,道:“此行,有劳姐姐们照料。”
凤眼女姬浅笑道:“应该的。”
那娇贵女子继续道:“我们花钱也不是给你们找麻烦,李赢总拦我等在门外,我们是真真的有要紧事找沈公子,待入了府门,便会自行离去,也不会连带着让姐姐们跟着受罪。”
凤眼女姬道:“妈妈嘱咐过了,这些我们都晓得的。”
原来,后来的这三名女子,是从京城追沈弈出而来的贵女。
然,每每她们送拜帖来这李府,欲求见沈弈出,却都被李赢给拦下了。
这不,听闻李府今日请了女姬奏演,便使了一锭金,命了乐楼妈妈,让她们三人扮作女姬,借机混入进去。
姜如意瞧见这一幕,心中计较:主子去向,外院的家仆肯定没有内院的人知道得清楚,若傻傻地故步自封,势必是要慢上一步。
多我一个也不多,何不富贵险中求?
她嘴中嘀咕道:“小哥昨日都说了,沈公子和三爷夜里便会启程出发,今日该是不在府中了…我同她们也算是目的不同,求见的人亦不同,应当不足为意。”
跳眼看向那列队走向偏门的一群女子,她暗自打气道:“是的是的!姜愿,此举不算过火。我进去不是纠缠沈公子的,只是去打探文集消息。”
“无碍,无碍…无碍……”
宽慰好自己,于是,她寻了个抱箱女婢,悄悄追了上去,低声道:“我帮你。”
女婢一愣,道:“你是…?”
姜如意道:“我主子在前面。”
女婢点点头,“哦”了一声,回以笑容道:“难怪你看着不似我们这么疲劳,在大户人家做工,一定很幸福吧。”
姜如意一顿,道:“还好还好,同你们没什么区别。”
听见这话,女婢不知道联想到什么,满眼同情,道:“陪着主子大老远从京城赶来,一路很辛苦吧。”
语毕,她双臂往前走了走,主动承了箱子一多半的重量。
姜如意怕说多错多,便点点头,没再接话。
须臾,她们已来到偏门前。
“等一下。”
一臂挡在偏门中央,姜如意神情一紧,垂头闪躲,暗自责道:都怪先前在门前转悠太多,定是这张脸叫府中人记熟了。
负责对接事务的管事目光在二人脸上看了看,随即,收回挡在门上的手,转而伸到姜如意与女婢之间,打开箱盖。
他瞧见里面是女姬们替换的配饰,点了点头,合上了盖子,又再扫了一眼二人,才道:“进去吧。”
这么容易?
姜如意心下不知是在庆幸,还是在哀叹这数月吃过的苦头。
入门一路过廊转院,总算是到了府中的戏楼。
姜如意同那女婢一起刚放下箱子,便有一道熟稔的声音,在她身后唤道:“如意娘子,三爷有请。”
果然被发现了。
姜如意整理好衣襟,缓缓转身,赧然道:“给小哥添麻烦了。”
来人正是那惯常为姜如意打开偏门的家仆。
四下到处是家仆小婢在与入府的一行人对接,连带和姜如意一起抬箱子的女婢,也在旁人的指示下,取出箱子内的东西摆放,是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事。
家仆笑道:“如意娘子客气了。是我该同你道谢,托你的福,昨日抱回一箱子字稿,主子高兴,往后我便不在外院当值了。”
姜如意惊讶道:“你入内院了?”
语气中还藏着一份意犹未尽。
她不好直言相问,是三爷?还是沈弈出?这二位中的哪一位“高兴”了?
家仆会意,抿唇一笑,回忆道:“昨日,你忘记将箱子带走,我只好又抱了回来请示管事,谁知三爷和沈公子正好在场,见着箱内多出来的一份蒙写,又在听了你答与我的那些话后,沈公子笑了,三爷跟着也笑了,接着,傍晚管事便言我心善,提了进内院服侍主子们。”
姜如意一震,迟疑道:“沈…沈公子昨日真的因我而笑了?”
家仆点点头,无意间瞥见整装的女姬,一拍脑门,回归正题,催促道:“瞧我一高兴,险些把正事忘了。”
随即侧身一邀,他道:“如意娘子,下面人瞧见你随他们入府,回禀了三爷,三爷便立即遣我来领你过去。”
姜如意神容一敛。
她想追问沈弈出一时好感详细始末,蓦地瞧见家仆脸上的焦色,心知眼下不是时机,颔首道:“嗯,劳烦小哥前方带路吧。”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便出了这戏楼。
李赢一身丁香劲服,额上系了根同色汗巾,在一间空大的库房盘点货物。
一旁站了四五名家仆,以及一名管事,他们手中的木盘,都或多或少,放了一些李赢挑选出来的四宝样品。
姜如意站在门外等候,只瞟见了一个大概,心道:三爷没走?沈公子难道也没走?
与她相熟的家仆,在大大打开的门寰上轻轻叩了叩,便轻步轻脚地走到里间,回禀道:“三爷,如意娘子到了。”
李赢拿取砚台的手一顿,刚转过身,管事便递上了一块软巾。
一边擦拭双手,李赢一边道:“引她进来吧。”
姜如意进门时,李赢已经靠坐在一方太师椅上,一边打着扇子,一边饮茶。
她屈膝一礼,问候道:“三爷。”
李赢放下杯子,站起身来,笑眼道:“我与弈出的打赌啊,又叫你帮他赢了。”
姜如意眉头一蹙,不解道:“赌?”
视线随李赢身形而动,她道:“我何时帮过沈公子?”
李赢道:“你今日还来这李府,便是帮他了。”
话音一转,语气中略带佩服,他接着道:“不过,我们却不知如意娘子胆子这般大,敢不请自入。”
姜如意心尖漏跳一分。
凑巧地,一名管事满头大汗闯门而入,急急回禀道:“三爷,那三位贵客已经请回去了。”
此人正是方才在偏门核验的人。
李赢挑眉看了一眼姜如意,又把目光落回那管事身上,沉声道:“你真该庆幸弈出昨日便走了,否则叫她们惊扰了他,我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让你吃一顿重罚。”
那管事连忙跪地,磕头匍匐道:“是小的办事不仔细。”
李赢手中折扇往外摆了摆,在旁候着的管事顿时领悟他的意思,浅声呵斥地上跪着的人,道:“还不快谢恩下去。”
那地上跪着的管事,连连道:“多谢三爷宽恕,多谢三爷宽恕。”
临走前,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姜如意。
姜如意霎时脸色红中透白。
李赢顺那道目光,回了头,嘴角又勾起了笑,缓缓朝愣神的姜如意唤道:“如意娘子…”
姜如意惊醒回神,迎上李赢的视线,回想起昨日,余光瞥了眼在旁随侍的相熟家仆,开始思忖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应对李赢道:“三爷有吩咐?”
李赢噗嗤一笑,故意说一半留一半,道:“我以为如意娘子和那三人是同谋,刚刚会为他人求一求情的…”
他的话和举止,如卤水点豆腐,让姜如意脑中瞬间凝出了一个形。
姜如意一脸镇定,自如反问道:“即是同谋,我还有这资格?”
李赢一怔,像是说错话做错事自罚似的,那摇摆的折扇,在嘴角处敲打了一下。
见状,姜如意心里切底松了一口气,知晓是猜准了,便大胆起来,道:“这些不都是三爷故意安排的吗?”
“小哥昨日故意透露的消息。”
“与三爷熟络,今日登门的女姬。”
“门口核验的管事家仆。”
“如果不是三爷默许,试问他们谁人有如此胆量,敢背主背客行事?”
李赢折扇在手中拍打不停,赞叹道:“如意娘子真是聪慧。”
姜如意佯装嗔怒,道:“三爷屡次同我说沈公子的小话,我看,三爷倒是更坏。”
折扇一停,李赢一笑,道:“我这是心好。”
姜如意直白道:“不知是何缘由,三爷要故意引诱我入府呢?”
李赢笑容中带了一丝不怀好意,慢悠悠地道:“自是给你奖励。”
说罢,他对一旁的人吩咐道:“如意娘子站了许久了,还不快些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