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唔……”
路上积雪越来越厚,车子一加速就会颠簸,陈定余哼唧了几声。
蓟所呈不得不减速,瞥一眼后视镜,一辆辆黑车擦过柏树直奔而来。
“他们追上来了!”
一直看着窗外出神的陈却说:“我跟他们回去,孩子……孩子请你先帮我照看。”
“你觉得你回去后还能回来吗?”
陈却不说话。
蓟所呈气愤:“我这不是婴儿收容所。”
见陈却沉默,蓟所呈不再搭理,低头碰了碰陈定余的额头,“小家伙,叔叔带你体验一把赛车!”
加大油门,脚一踩,车子轰地就出去了。
“哇呜!”
“咿呀!”
陈定余咧着嘴笑,显然不讨厌颠簸。
蓟所呈悬着的心落下,在赛车方面,他还是很有本事的。
车子很快消失在柏林间。
“大哥,他们加速了!有小孩还这么拼,怕不是心里有鬼!”
秦冒看了眼定位:“他跑不掉。”
几辆黑车嗖地赶上去,顷刻间,柏树林里除了白和绿,还有几个不停移动的黑块和白块。
不管怎么绕道,追赶的车总是能出现在后视镜。
蓟所呈皱眉,明明已经开出林间极易甩尾的路线,怎么这么快又就被察觉?
“咿呀!”
在陈定余的又一声惊呼中,蓟所呈恍然,扭头说:“你身上有定位器。”
陈却面无波澜,只是握紧手中的手机。
看他那护犊子的样,蓟所呈气不打一处来,低骂了声,怀里的小家伙歪头疑惑。
“没说你,小东西。”
陈定余又笑开。
蓟所呈庆幸孩子情绪稳定,朝陈却说:“你明知道抓你回去必死无疑,为什么还坐着等死?期待他同情你,会把你们父子俩安置好?”
车子差点撞上大树,蓟所呈一个急转,绕了过去,继续未完的话:“如果他同情你,就不会在你待产时一次也没出现,甚至在你临产时派人抓你。在感情里,拿误会抵消造成的伤害是最大的笑话。你应该看清楚,过去再怎么美好,也抵不过现在的追捕来得真实。”
陈却手指松动,蓟所呈握紧方向盘,打个转弯,顺势夺过陈却的手机扔出去,然后加速。
“停车!”陈却应激,不停去摁车门。
蓟所呈火大:“看来孩子在你眼里,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那为什么要生?”
“你以为我想生吗?如果知道他不喜欢,我根本就不会把他留下来!”
陈却吼着吼着就哭了。
陈定余被突然的高声惊吓,哇的哭了出来。
蓟所呈一个头两个大,把车子开出柏树林,进入平坦的大道。
确认没人追来,蓟所呈刹停了车子,打开车门锁,“滚下去!我就当捡了个弃婴!”
陈定余哭得更厉害了。
哭声稚嫩尖锐,两只小手探出襁褓,挥动着像极了求抱。
陈却看着他,像看到照片里的姜俎,心疼不已,凑过去抱住。
蓟所呈差不多已经摸清陈却的性子,早就悄悄松了背带,把孩子交过去。
陈却抱紧孩子,为了不让眼泪滴到孩子脸上,忍着还在打转的泪花。
陈定余看到他,竟也不哭了。
蓟所呈松了口气,重新启动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
·
在柏树林打转了几圈后,几辆黑车刹停,秦冒捡起雪地里的手机,脸色沉了沉。
他们跟丢了。
一辆白色运动款汽车恰好刹停面前,秦冒等人后退一步,姜俎从车上下来。
一眼就看到了秦冒手中的手机。
秦冒最懂察言观色,把手机递了过去。
姜俎:“往哪去了?”
秦冒愣了一下,给不出满意的答复:“抱歉,跟丢了。”
“可能前往的方向?”
“鹤壁市和町言市。”
秦冒静候下一步吩咐。
常规来说,接下来他会被痛批一顿或是降薪,可他的雇主很平静,拿到手机后仿佛进入了异世界。
姜俎,顶级Alpha,JT集团继承人,鹿鸣AI新的掌门人,刚刚宣布鹿鸣开源。
这是他被穷奇派过来前了解到的信息。
他常年负责海外业务,从事高风险安保工作,不知怎么就突然被召回国来管这些少爷的情情爱爱。
而且合同一签就是一年?!
薪资高是高,但国内外的安保流程差距过大,例如对方跟他说私闯民宅时,他就颇受震撼。
业务操作严重水土不服。
正因为土里滚泥里爬过,仅是几天,没能完成任务就让秦冒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雇主也从来如此,脾气阴晴不定,什么时候都得供着,没扔鞋就值得去寺庙烧一柱高香。
姜俎没抬眼看他,“还有话要说?”
“嗯?”秦冒摸不着头脑。
姜俎抬眼。
秦冒立时反应过来:“我这就回去制定方案。”
·
姜俎点开仍旧冰冷的手机,轻易解开密码锁,读取点击最频繁的软件。
日历、闹钟和相册。
日历上并没有标明什么,闹钟一天早中晚设置十个时间点,至于相册……
点击频率最高的是那张高中他考砸了求抱的委屈照,其余都没使用过。
“看什么那么入神?”
葛尚泇抱着一捧花进来,这几乎是他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每周来一次姜俎的办公室,帮他更换花瓶里的花。
姜俎在他走近前关了手机,“有什么事?”
不冷不淡的样子。
葛尚泇并没有多在意,换好花后他双手撑在姜俎的办公桌前,瞥了一眼一旁的青柠。
新鲜的,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酸味。
和他身上的果酒味相冲。
葛尚泇释放出少量信息素,这是大胆的尝试,遇到命定的Alpha,他有资格这么做。
何况他们是最佳契合,姜俎没理由拒绝。
“你的易感期快到了吧?”
甜美的果酒味在姜俎身前试探。
姜俎紧了紧手机,抬头柔笑:“尚泇,今晚伯父有空吗?我想去赔个罪。”
果酒味猛地迸发,将姜俎整个包裹。
·
“咿?”
陈定余被柔软的毯子包裹,歪着个脑袋,好奇地打量把他围住的老爷爷老奶奶。
银发皤然的白爷爷说:“这娃长得顺。”
时髦的杨奶奶说,“就是不怎么像我们小呈……”
叽里呱啦的老人们纷纷闭嘴,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了眼坐在壁炉前发呆的陈却,又转回去,结论一致:“长得像妈就行!”
蓟所呈拿着毛巾进来时恰好听到这句话。
到村后他只交代陈却先带孩子进屋暖暖,转身就把车开走还给等在村口的朋友。
平时只要他回村,老人们铁定是要上门的,现在看到凭空出现的孩子,误会也正常。
把毛巾递给陈却后,蓟所呈走向老人们:“爷爷奶奶,这不是我的孩子。”
白爷爷立时吹胡子瞪眼,“不是?”
“嗯,我朋友的孩子,暂时来我们这住几天。”
蓟所呈弯腰给陈定余换尿布,手法熟练。
白爷爷脸色很不好,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诓我们吧?”
蓟所呈笑:“怎么会?您可是说过的,不能委屈喜欢的人。如果那什么了,这小东西又真是我的崽,我不得明媒正娶进门?”
杨奶奶点了点头,“小呈说的是,他不会骗我们的,只是时候没到。你这老头一天天的急什么?”
白爷爷被说了一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朝杨奶奶哼了一声就拄着拐杖走了。
蓟所呈给陈定余换好尿布后把他抱进摇篮,再塞个小奶瓶,摇了几下就睡着了。
老人们也不再留,本就是来看看蓟所呈,陈定余和陈却的到来不过是意外之喜。
刺玫村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杨奶奶,我跟您去看看‘破鞋’。”
破鞋是一头牛,陪了杨奶奶大半辈子,现在她年纪越来越大,总觉得这牛叛逆。
蓟所呈收拾的方式很简单,抱着一捆冬天难得的嫩草坐在牛棚前,身边放个炭炉便开始人同牛讲。
牛想吃草,一直探头,口水也滴了几滴,但蓟所呈没觉得它在悔过,继续家长里短唠一番。
从杨奶奶为了奶大它有多不容易,到夸赞它为刺玫村作出的巨大贡献。
他是真能说,听得牛对有点昏昏欲睡。
好在彻底入睡前蓟所呈收尾:“所以以后,好好听奶奶的话,听到了没有!”
故作凶样。
破鞋一心只在嫩草,见他起身,忙不迭凑过去。
蓟所呈满意,继续说:“听懂就‘哞’一声。”
“哞哞哞——”
气势十足的牛叫声,屋内正在泡脚的杨奶奶满意地继续看狗血家庭电视剧。
蓟所呈拍掉身上的杂草,又不放心地拍了拍破鞋的牛角,“奶奶年纪大了,别气她了知道不?”
破鞋埋头苦吃,没空搭理他。
蓟所呈笑骂,“小没良心的家伙。”
说完提着炭炉往杨奶奶屋里去,灭了煤炭,又检查一番家里的电暖后说:“奶奶,我先回去了。”
“哎!”杨奶奶叫住他,脸上还留着看狗血剧情时的愤怒,“你带回来的那娃,靠谱吗?”
“他们父子就是暂住——”
“暂住?”杨奶奶眯起眼,“没给你名没给你份的,你还愿意让他们暂住?小呈啊,咱不图这个,黎画村有个Omega长得不错,最近也在找伴,你白爷爷看过了,明天你去见见怎么样?”
蓟所呈笑,自己也才22岁,放城里也才刚大学毕业,至于这么催婚吗?不过老一辈旧思想根深蒂固,理解理解就好了。
“奶奶,我现在还没有成家的打算,而且相中谁了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汇报的!”抬手竖在耳旁,“我保证!”
杨奶奶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着办吧,现在的年轻小伙总嫌弃我们多嘴。”
扭头继续看电视。
蓟所呈还想再解释,可又能解释什么呢?
对于老人来说,保证多了就是一纸荒唐言,真的做到才能聊以慰藉。
从小屋出来,蓟所呈踏雪回去。
两层楼的自建房和离开时无异,还是只有一楼亮着灯,院子黑乎乎的。
关好院门后他径直进屋,陈却还是蹲在壁炉前,陈定余还是摇篮里熟睡。
“蹲着腿不麻吗?”蓟所呈坐到一旁的沙发。
陈却没什么反应。
“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
陈却终于起身坐到他对面,像是想了很久:“我会尽量搬出去,在此之前需要熟悉这里。你是卖水果的,明天开始请允许我和你出摊。”
“那小东西呢?”
陈却顿了一下,“我会带着他一起。”
蓟所呈皱眉,“村里不及城里,出了什么事医疗设备跟不上。小东西还这么小,你确定能和你东奔西走?”
陈却不说话。
“我并没有赶走你们的意思,第一个月希望你还是以孩子为重。至于熟悉这里,我可以以Vlog的形式传给你。”
陈却沉默了半晌,然后说:“谢谢。”
“不早了,我去收拾一下房间,一楼还是二楼?”
“二楼。”
可以让主人家眼不见心不烦。
蓟所呈没有多想,径直往二楼去。
陈却起身到摇篮旁找罗先生留给他的补品,不小心瞥到陈定余,匆匆移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