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退婚前 第2章 第2章

李县丞。

姜嘉禾想起今日撞到的年轻郎君，被她撞了一遭，就请人来她家提亲了。

张媒婆一边眉毛挑起：“姜娘子，这回挑不出错处了吧？”

这一片的媒婆无论好歹哪个没在姜娘子这碰壁，好不容易能有神气一回的机会。

姜嘉禾低了一下头。

张媒婆眼中的得意几乎掩不住，嘴角却没跟着上扬。说媒结的是两姓之好，满意了人仅是踏出了头一步。

“齐大非偶，婶子是知道这个理的。”姜嘉禾缓缓道，“我实在难以心安。”

李县丞上任做的第一桩事就是替张家的要回了大户强占的土地，帮了张媒婆的兄长。

张媒婆得知李县丞尚未娶妻后，一直惦记着要给他找门合心意的婚事。奈何难啊。

“姜娘子和县衙的人熟，想来也是知道李县丞家里的情况的。我也不瞒你，李县丞的娘刘夫人体弱，下头两个弟妹，一个六岁，一个七岁。”

“家里攒下的积蓄，一半供了李县丞读书，一半填了刘夫人的药钱。”

“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且不说他才上任不久，领了俸禄也剩不了。”张媒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我们丰水县的官，对外头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缺。”

姜嘉禾眼露思索，她没见过丰水县富裕的样子，但有丰水二字，不难想丰水县原先是何等风光。

成也丰水败也丰水，沂州大水连带丰水县在内的几县全都遭了灾。然而赋税不改，灾年交丰年的钱，丰水县自此成了穷县。

张媒婆继续道：“钱对大户来说是小事，按理来说还是有人家愿意结亲。可李县丞有两个弟妹。”

“大户人家小姐嫁进来，受苦不说还要做半个娘。谁受得了这委屈。”

“是姜娘子你就不一样了，”张媒婆话锋一转，“两个半大孩子正好是能干活的年纪，姜娘子给她们一口饭吃，她们任娘子使唤。”

“姜娘子杀猪，她们给娘子烧水。出摊，她们跟在后头帮娘子推车。”

姜嘉禾低咳一声：“婶子，这就不必说了。”

张媒婆正色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说的就是李县丞。他好歹是个县丞，也不能找个说不上话的姑娘。”

“这普通人家，又有几家姑娘是读过书的。”

“姜娘子你不就是这个合适的？”

姜嘉禾有些意动，却不仅是为得张媒婆的话，媒婆来说亲自然满口好话。如张媒婆所言，李县丞的条件她爹娘在世也挑不出毛病。

她原也盘算着找个读书人，比起去赎牢里的，李县丞不要钱。

不论他为何求娶，她都愿意试一回。

姜嘉禾从荷包里摸了把铜板，塞给张媒婆：“婶子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只是……婶子再给我些时日，到时我在给个准话。”

张媒婆攥紧手里的一把铜板，对她来说不算多，可这是姜娘子给的。

终于、终于让她挣到姜娘子的媒人钱了。

张媒婆笑着离开了姜家，脚步都是飘的。

灶上的热气散了，仅剩余温，姜嘉禾拿过碗筷盛饭，就在灶台上吃饭，她一个人，没什么可讲究。

入夜，她照旧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墙脚有条细线，线上系着铃铛，一旦有歹人进来她马上就能察觉。

做好一切，姜嘉禾才进了里屋。

坐在床头，她不由看向了藏钱的地方。

赎人并非她临时起意，她见过卫公子。在他被抓来县衙的那天。

漫天红霞，县衙后堂的小院院墙上的爬山虎沐浴在金辉里，捕快们抬着一个轿子进来了，晃动的轿帘依稀能看见肃冷的人影。

姜捕头虽然不在了，县衙的捕快们查案有时也需要帮手。姜嘉禾的有个捕头爹，本事不输他们，他们查案见着她就叫上帮把手。

抓犯人的情形她见过许多回，头一回见到用轿子把人抬回来的。

轿内的人语气冰冷：“敢问诸位，本公子犯了哪条律法？”

捕快们抓耳挠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卫公子，我等也是奉命办事。烦请通融。”

“诸位既然不知，请县令来和本公子一见。本公子进士出身，也曾在翰林为官。应当能请得动一个丰水县县令。”

县令把事扔给他们就是不想沾手，怎么肯来。

捕快们都看向接替了姜捕头位置的刘虎，刘虎一个大老粗脸上的五官快拧到一起了。

姜嘉禾朝刘虎挥了挥手，见他看过来了之后，指向自己的口型。

刘虎如蒙大赦：“卫公子，此乃圣喻。”

轿子里的人没再说话，院内无风。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轿帘，踩着绣金的黑靴，身上的锦袍似金浮光，样貌姜嘉禾倒没细看，通身的气派，活脱脱是话本子里的世家公子，侯爵公卿。

那句此乃圣喻是姜嘉禾猜的，事后刘虎也向县令回禀过。县令不曾多言，想来是她猜对了。

窗外月似玉盘，姜嘉禾合上窗。

回到床榻上，阖眼睡去。

梦中，她回到了揣着银钱去县衙的路上。

这回路上她没碰见李县丞。

她一路到了县衙，见了刘虎，去了牢里见到了卫公子。尽管是在牢里，卫公子依旧软枕锦衾，手里拿着书卷，气度斐然，和她初见所见，风采丝毫不减。

梦里的姜嘉禾是来问他，愿不愿意和她走。

她要带走的是个大活人，自然不能强买强卖。卫公子不出意料的拒绝了，她平静地离开。

京城卫家已然放弃了他，久未派人过来。卫公子原是阶下囚，想要从前待遇已是不可能。梦里的姜嘉禾每日做好饭菜，送来给他。

卫公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他说话了，她才跟着接上几句。

她心知肚明，她在趁人之危。

几日之后，卫公子同意和她离开。走之前梦里的姜嘉禾问：“你想好了，和我走的话。”

卫公子冷冷地打断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梦里的姜嘉禾捏着他的奴籍，并不苛待他。她打开了锁着的爹娘的屋子，请人翻新，还请人重新打了一套家具。

卫公子不领情，极尽嘲讽这所谓的新屋。

她变着花样做吃的，用了心的他随手打翻，随手做的他心情好了才吃上几口。

给他绣的香囊，他丢到泥里。给他买的书册，他撕了扔出屋外。

诸般讨好，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践踏。

梦里的姜嘉禾依旧镇定，爹娘相继离开，她也能挺过去，何况现在。她不再有意讨好，只给他肯收的。

卫公子又换了一副面孔，非精不要，非贵不用。

梦里的姜嘉禾被他折腾的够呛。

许是看够了她的惨状，又或许是接受了现实。卫公子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

一天夜里，梦里的姜嘉禾同他说：“明日我会销去你的奴籍，你想走的话，就走吧。”

她能感受到说这话的时候，梦中的自己满心忐忑。

梦里的姜嘉禾晨起销了奴籍，就一直在外，直到天色昏黑才不得不回来，姜家门口点着灯笼，白色的灯笼飘摇，烛火在夜里跳动。

卫公子依旧不愿同她成亲，相处之间却与夫妻无异。

又是一天夜里，卫公子举着烛台，仔仔细细地看她一眼，像是头回认识她一般。

他说：“去买些红布回来，不操办。我们在家里吃顿好的。”

那一日梦里的姜嘉禾又在外头待了很久，挑最好的布，买首饰，买糕点买糖。忙到日暮，回来见到满脸笑意的卫公子。

侯府来人了，他可以回京了。

第二日，梦里姜嘉禾将昨日的置办的东西退了。连带她的积蓄，全给了卫公子，说：“你走吧，不必念我。”

他接过银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梦里的姜嘉禾关起门大哭一场，深夜里床上双眸紧闭的她，眼角隐有泪光。

才过两日，卫公子又回来了。

仍旧穿着她为他置办的衣裳。

卫公子说：“侯府已和从前大不相同，禾娘，你和我一起走吧。”

梦里的姜嘉禾不愿意和他走。

他说：“禾娘，我们马上成亲。我带你去我家。”

梦里的姜嘉禾动摇了。

两人成了亲，次日卫公子就拉着她一起去京城。

候府的人不待见两人，梦里的姜嘉禾在京城重操旧业，这回卫公子也写字卖画，日子清苦，却并不难过。

他曾是京城里最好的少年郎，沦落至此。皇宫里的当今生了恻隐之心，下旨恢复他的官身。

候府也重新敞开了门。

梦里的姜嘉禾被接进侯府，锦衣华服，奴仆成群。只是不太能像从前一样出门了。

这里样样都有人帮着做好，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要来书籍，打算重拾学识。

路过侯府正院的长廊。侯府的人说女眷应该呆在后宅，不让她在外长留。

而那时长廊里站着侯府的夫人小姐，还有一位陌生的美貌女子。她们在说：“沈姐姐不必忧心世子哥哥带回来的那个乡下人。”

世子是卫公子，乡下人是……她？

“你和世子哥哥原本就是青梅竹马，不过那个乡下人好歹帮了世子哥哥一把，到时你抬她做个妾，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恩德了。”

梦里的姜嘉禾这才知道，卫公子，不，卫世子恢复官身之后就和沈家定下了婚事。

她不可置信。

跑去找卫世子，他沉默半晌，说：“禾娘，你放心。未来侯府会是我和你的孩子的。我给的她的只是一个名分。”

梦里的姜嘉禾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流出的泪珠砸在他抬起来抚她的手上。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还想摸她的脸，被她狠狠地打掉。

梦里姜嘉禾卸了钗环，脱下华服。拿出她那把杀猪的用的白生生的刀，朝侯府外走去。

她提心吊胆地活着。

她苦苦攒钱。

她由着卫公子嘲讽，等他冰冷的神情软化。

兜了这么长的一圈，仍旧是做一个从一开始她就不愿做的妾。

她要离开，回到她的丰水县去。

侯府派人堵住了她，众人都被她手里的刀吓住，但到底势单力薄。一个仆妇见她分心，上前抱住了她，拿走了她的刀。

她们把她捆起来扔进柴房里。

暴怒的侯府夫人带着人，说是要打她二十大板。卫世子就坐在边上看着。

她被打得奄奄一息，卫世子抱着她离开，给她上药。

他眼中是难忍的痛楚，声音却冷彻骨髓：“禾娘，别怪我。今时不同往日，你确实太没规矩了。也该受点教训了。”

一场梦魇。

伴随着窗外的鸟雀声，姜嘉禾从梦中醒来。她摸了下脸，脸上是干涸的泪痕。

直到鸡鸣一声大过一声。

她才回过神来，得去杀猪，她还得出摊挣钱。

忙到看到眼前站着的客人，姜嘉禾才恢复了往日的利索劲。看着抽屉里的钱一点点多起来，她的心绪才渐渐平复。

“姜娘子，四两肉。”

熟悉的温和好听的嗓音。

姜嘉禾抬头，看见了李县丞眉眼带着笑意的脸。

李陵舟昨日临时起意，请了张媒婆去提亲。夜间想起此事，总觉得自己太过莽撞。

来县衙之后，他一直听着姜捕头和姜娘子的事迹。但对姜娘子向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昨日是他真正认识姜娘子的一日。

今日他在远处看着姜娘子做买卖，动作利落，和客人谈天说地看似畅快，实则一心二用，丝毫不耽误做买卖。

他想，有位这样的夫人也不错。

姜嘉禾切了肉给他。

李陵舟朝她笑了笑，提着肉朝家里走去。

回去的路上，碰上了要去他家的张媒婆。张媒婆急得直喘气。

李陵舟温和道：“婶子别急。慢慢说。”

张媒婆喘允了气，嗓门不小：“不好了，姜娘子又拒了我。还让我带句话过来，说是她之过，谢过县丞的美意了。”

李陵舟脸上的笑容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