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退婚前 第1章 第1章

县衙附近的肉摊老板是个姑娘，女户，模样出挑。不过没几个不长眼的敢出言调戏，这姑娘的爹为了护手下底的捕快们才没了命。衙门里的人时刻盯着，叫她不受欺负。

这姑娘命不好，爹走了娘没多久也病没了。为了生计，戴重孝还得杀猪摆摊。

戴孝本来就忌讳，还做了女屠户。

常来照顾她生意的周婶子眼尖，发觉姜娘子腰间缠着的白布没了：“姜娘子出孝了？我记着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留意有没有什么好人家。”

“你别乱操心，姜娘子福气大着呢。”旁边的人扯了扯周婶子的衣袖。

没有爹娘，年纪又叫戴孝拖得有些大了。又是做这行的，哪户人家愿意讨这么个媳妇。

周婶子也想到了这茬，讪笑着没再开口。

姜嘉禾切好了猪肉，递过去：“周婶，你的六两肉。”

“好，好。”

周婶子接过肉就急匆匆走了。

今日生意不错，姜嘉禾早早收了摊。往自家走，脚下生风。

她知晓自己的婚事难，相不到什么好人家。所以早早做了打算，她不仅要嫁，还要嫁个文采出众的读书人。

祖父死于徭役路上，祖母一直惦记着得读书，可惜爹实在读不进去，后来在县衙谋了个差事，也总惦记着请人叫她识字读书。

不过最后只请到了一个老秀才，教她识字读了一本书就没后文了。

从前想找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就难，何况现在。

姜嘉禾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曾经有功名的人。

新帝即位不久，下令大赦天下。县牢里的死刑犯也得了特赦，情节不严重的，可赎买。既然是被卖出去，当然是奴籍。

这人就死死捏在她手里。

如若他表现得好，她才会给他销奴籍。

赎买的命价可不低，姜嘉禾掂量掂量手里荷包，算上今日挣到铜板应该是够了。

回到家，姜嘉禾放下吃饭的家伙什。到矮旧的木桌前，取了香，恭恭敬敬地给爹娘的牌位上香。

“爹，娘，你们放心。女儿过得很好。”

“女儿的婚事也有着落了。”

“是个读书人，听闻他还是两榜进士。妥妥的文曲星下凡。”

上过香，姜嘉禾从床底翻出自己这两年攒得钱，把今日挣得铜板碎银一块倒进这木盒子。

数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狠下心，几乎掏空了木盒子。拿布包好，小心地揣到怀里。

姜嘉禾绷着一口气，快步朝县衙走去。

许是走得太快，迎面撞上一人。

怀里的鼓鼓囊囊的布包也跟着掉了出去。

姜嘉禾心头一跳。

这可是她的全部积蓄。

一只修长的手捡了布包，另一只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动作自然随意，年轻郎君的眉眼清俊，唇角带笑。

他把布包递过来，嗓音如同他温润的气质般温和好听：“对不住了，姜娘子。”

姜嘉禾手疾眼快地拿过来，在怀里重新揣稳。才得空打量眼前的年轻郎君，也就是李县丞，年前才刚上任，没穿官服，一身似松似竹的浅青色衣袍，衬得他身形挺拔。

“姜娘子也去县衙，”李陵舟道，“不如同在下一同前往？”

姜父的事在县衙人人皆知，李县丞虽是新上任，想来也是听过，因而对她态度不错。

姜嘉禾想点头，却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李陵舟抱手辞别：“那在下先走一步。”

县衙门口两头石狮子圆目怒睁。

李陵舟进了大门，过审理案件的公堂，往后侧方的处理公文的地方去。

书吏见到他起身行礼：“县丞。”

县令统管衙门，县丞负责底下的政事，眼下除县里的诸事之外，还要处理牢里和县学的事，新帝大赦天下，除去赦免罪犯，还开了加开恩科。

一边是罪犯特赦，一边要开具路引。

他们忙得不可开交。

整个衙门最悠闲的反倒是那些捕快，刘虎扒着门框朝值房里看，自言自语道：“怎么没来？”

“谁没来？”

“还能是谁，姜娘子呗。”

“姜娘子今日要来县衙？”微微讶异的声音和捕快们直来直往，还有同他们混熟的书吏严肃板正不同，而是格外的清朗。

刘虎目光一定，才发现说话的是新县丞。

这位新县丞可不一般，刘虎自诩也算是见过不少官老爷举人老爷，没有谁同他一样长得就像是画里出来的翩翩君子。

当然叫他另眼相看的不光是这点，县令任期将满，这位李县丞没被直接授县令，就是等着接县令的位置。

这可是以后的大老爷，刘虎心里盘算给他买好，笑道：“姜娘子要赎那位牢里的公子哥。”

“说来也奇怪，这公子哥家里人没少来打点。这圣旨都下来了，他家里反倒没人来赎了。”

说到这里，其他书吏也被勾起了兴致：“是了，着实怪哉。京城卫家的公子，关到我们这地界就够奇怪了。眼下更是怪上加怪。”

“京城里的卫家我记着有三家，其中一家还是候府。”

“他还是候府公子？”

话越聊越偏，刘虎时不时插句话打趣，余光瞄着垂眸听着的李县丞。

李县丞开了口：“姜娘子赎他做什么？”

刘虎忙道：“还能是做什么？她那死去了爹平日就老念叨着要让她嫁个读书人，眼下是难了。这不正好有只落毛的凤凰，她就心动了。”

“他在牢里住了这么久，什么品性我们也知道。”

李县丞若有所思道：“原来姜娘子喜欢读书人。”

另一边，姜嘉禾回头了，就没再朝县衙走。

她对怀里的布包摸了又摸，虽说早早想好这笔钱要花在赎人，可攒了这么久，她对这笔钱也有了感情。

实在是不舍。

回到家，姜嘉禾拿出床底的木盒子，将布包一抖，让银钱重新掉进去，响起清脆叮当的声音，铜板和碎银铺开，满满当当塞了整盒。

她不由露出了笑容。

姜嘉禾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合上盖子。让它在陪她一晚，明天再去赎人。

藏好木盒子之后，她走到院子里。

一道尖利的嗓音响起：“姜娘子，舅妈来看你了。快开门。”

姜嘉禾皱起眉。

娘死后，舅家连丧礼都不来。生怕沾上她，家里多出一张嘴。

她杀猪挣了钱之后，舅家突然就关心起她来了。

忍着不耐，姜嘉禾打开门。手里握着半扇门，站在门口也挡住门口。

“舅妈找我什么事？”

林氏脸上笑着：“这话说的，没事舅妈就不能来看你？”

“看过了，舅妈能走了？”

林氏一僵，撑着笑，也不再绕弯：“舅妈惦记着你今日出孝，特意留了门好婚事给你。”

姜嘉禾面露讥讽。

有好东西林氏怎么可能想得到她。

林氏还是不恼：“也不是别人，就是你亲表哥，知根知底，嫁过来就是亲上加亲。”

的确是知根知底，她要是嫁过去能被这一家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见她面色冷沉，林氏讨好道：“你表哥前头是娶过一个，她留下个没用的女娃就死了，也不碍着你。”

这件事姜嘉禾知道，还跟娘去舅家道贺时亲眼见过，林氏嫌弃媳妇生得是女娃，月子也不让她坐，使唤媳妇干这干那。

过了些时日，她和娘就听说人死了。

姜嘉禾冷声道：“滚。”

林氏还想说点什么，门砰得一声在她面前合上。

她不甘地隔着门又说了一阵好话。

里面静悄悄，一丝反应也无。

林氏也恼了：“你还敢看不上你表哥，你以为你自己又什么好东西？抛头露面的——”

门内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磨刀声。

林氏后背一凉。

这丫头无父无母，又杀惯了畜生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果不是儿子喜欢，她还不乐意让她当赵家的媳妇。

林氏对着门小声地呸了一下，到底没敢继续停留。

门内的姜嘉禾磨得刀身雪亮，才收起了刀。

时辰不早了，她劈了些柴，动手烧火做饭，灶上飘出饭香。

院外又响起细微的动静。

姜嘉禾熄了灶火，拿起刀，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墙下。

虽然有捕快们的照拂，能帮到她的地方有限，从她自立了女户，想来占便宜的人一个接一个。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做个女屠户。

刀一亮，这群人就老实了。

窸窸窣窣地声响在移动，姜嘉禾跟着这道声音到了院门。

院门被轻轻敲了敲。

不是来占便宜的。

姜嘉禾把刀背在身后，问：“是谁？”

“是我啊姜娘子，张媒婆。我来过好几回了，你快快开门，我们里面说。”

姜嘉禾面上沉沉未改，早在她出孝前，就有媒婆上来说亲，来劝她做妾的，劝她做续弦，还有请媒婆当说客愿意花重金一亲芳泽的。

无一不被她赶跑，可事情多了真的累。

她又要应付舅家，又要应付登徒子，还有这些个媒婆。

不然她也不会想花那么多钱赎个人回来。

姜嘉禾还是开了门。

她见的媒婆不少，张媒婆算良心的。虽然是劝她做续弦，不说大话，给得条件也还算合理，少有的良心人。

张媒婆看见她，嘴巴就张开了，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姜娘子背后有一把雪白锃亮的刀，寒芒直刺她眼里。

张媒婆面色惊恐，往后退了好大一步：“姜娘子冷静啊，这回真是好婚事。不是续弦。是正头娘子。”

姜嘉禾信她：“你进来说。”

张媒婆：“你先把刀收起来。”

姜嘉禾看了看手里，才回过神：“婶子别怕，我只是不小心把刀带了出来。”

张媒婆也只能信她是不小心：“姜娘子还是先把刀放下。”

姜嘉禾转身进屋把刀放好，张媒婆这才走了进去，坐下喝了口水才冷静下来。

想起这是谁托她来说亲，张媒婆脸色又严肃了几分。

姜嘉禾则是想着自己刚刚吓到张媒婆了，极为难得地对媒婆主动开口：“婶子方才说有人要娶我做正头娘子？”

“是了，”张媒婆接过话，堆起笑，“这人你熟得很，你爹娘要是在这也挑出不出毛病。”

“李陵舟，李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