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笑又是摔跤又是崩裂伤口,几乎拼了半条命才从谭家逃出来,本就虚弱不堪,见到李华以后,悬挂心中的巨石落到实处,脊椎骨泛起一阵裂开的疼,终于再也站不住。
痛到失焦的视野涣散,谭笑腿一软,重心往前,栽倒在李华身上。
怀抱中的重量忽然加重,谭笑粗沉的呼吸声倏尔放大无数倍,落在李华耳畔。
小朋友手长脚长,个子蹿得很高,身形虽瘦削,但身高在那里,还是有一定重量,李华顾不得他的伤,双臂下意识环到谭笑腰后,用力抱住他,才不至于被他压倒在地。
这一抱,就触碰到谭笑腰后一片黏腻的濡湿,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笑笑,”李华一惊,“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谭笑紧紧抱住李华,哑着嗓子,奶气中又显得有些磁性,挠得李华耳朵泛起一阵酥麻的痒,“快过年了,我不想去医院。”
“你身上有伤,不去医院,还想去哪里?”李华皱眉。
“只是看着严重,不要担心,”谭笑虚弱地将头埋在他颈窝,贪恋般感受着李华的体温,轻声细语哄他,“我这些天很乖,哪里都没去,身体好了不少。”
这倒是真的。
毕竟被迫安分守己了大半个月,又有医生看护治疗,伤是比以往好得要快些。
李华感受到他因过分在意而收紧的手臂,被气得不轻:“你这小朋友,突然消失,又突然带着一身伤回来,还敢说很乖,哪都没有去。”
“反正你会心软,”他笑起来,由于脸色实在苍白,显得这声笑很轻,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而逝,“这叫恃宠而骄。”
自己宠出来的倒霉玩意儿,能拿他怎么办?
李华又气又心疼,无可奈何选择投降:“不去医院,你的伤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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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药店还开着,来得及买处理伤口需要用到的药物。
谭笑脱了衣服趴在床上,后背入眼可见,皆是伤痕,崩裂的创口凝着被风干的血渍,皲裂在痂痕与刚掉痂,泛红的伤疤之间,狰狞可怖,触目惊心。
蘸了酒精的医用棉刚触碰到皮肤,谭笑就浑身一颤,手指不自禁攥住被子,额角青筋隐露。
李华见谭笑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疼得一声不吭,默默忍耐,便愈发小心翼翼:“疼不疼?”
“……疼,好疼,”谭笑直皱眉,抽着冷气撒娇,“要小花哥哥亲亲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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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就是大年三十。
谭笑听李华说要去市场买菜,颇为好奇,非要跟着,李华只能推着他出门。
市场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砍价和剁肉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烂菜叶和鱼腥、猪肉混杂出的气味;满是泥泞的地面泛着堆积多年的油光。
扑鼻而来的气味谭笑不太适应,下意识捂了捂鼻子。
“从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吧,小少爷?”李华觉得好笑,问他,“要走吗?”
他摇头,也笑:“让我这个无家可归的无业游民适应一下环境,以后常来。毕竟吃人嘴软,小花哥哥,你养我,我得好好持家才行。”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挥金如土的样子李华可见过不少,听见这话,不由取笑:“你不将家底败光我就很知足了。”
逛了几个摊位,谭笑手里就多了几个五颜六色,装菜的塑胶袋。
来往的行人从轮椅旁擦肩而过,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努力奔波。
谭笑觉得眼里的事物慢了许多,匆忙的混乱变成平静的安宁,他忽然意识到,这才是他这些年错过了的人间。
他为梦想,为坚持,为家人的目光,风风火火,马不停蹄地奔跑了许久,直到这一刻才发觉,其实可以走慢一点。
谭笑看着李华与摊主买菜的背影,愣了很久的神。
李华见他在发呆,没打扰他,自顾自推着他走,直到他回过神才问:“刚才在想什么?”
“我以前一直觉得平淡的生活很可怕,枯燥无味,也一直不明白,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谭笑无比自然地接过李华递来的袋子,“现在忽然觉得,柴米油盐酱醋茶,如果是跟你的话,好像也很值得期待。”
“我刚才也有这样的感觉,”李华释然般笑起来,“如果未来与舞台无缘,我就去考教资,当舞蹈老师。”
谭笑:“那我就开直播,剪剪视频,当个……游戏教学博主?”
“这样很好,”李华轻声说,“有机会就努力追梦,没机会就认真生活,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要遗憾。”
“怎么会遗憾,”谭笑语调如常,眉梢眼角皆存笑意,“小花,和你在一起,好像每条路都很圆满。”
和你相遇,就是最大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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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厨艺十分有限,谭笑就更不用说,年夜饭他们最终选择了火锅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菜色。
相较于谭家,这顿年夜饭堪称简陋。
但这却是谭笑吃得最开心的一年。
照习俗,年三十要守岁,两个人看着毫无笑点的春晚,朝着底下一脸生无可恋的观众一顿嘲笑。
期间李华用冰箱里的余货调了杯水果鸡尾酒喝。
有伤在身的谭笑没敢在李华的坚决反对中喝酒,但酒瘾被勾起来了,馋得不行,最终实在没忍住,头脑一热,勾着李华的脖子,强行亲了亲他嘴唇尝味。
李华被亲了个猝不及防,眼睛倏然睁大。
“小花哥哥,你喜欢我吗?”谭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大抵是用的酒度数不低的缘故,李华已经有些醉了,额头发着热,让眼底本就灼烫的爱意烧得更旺盛了几分,简直像是被妖精勾走了神智的书生,不由自主地低喃:“……喜欢。”
李华本就是精致的长相,此刻脸庞生了微醺的浅霞,愈发漂亮得惊人。
谭笑心脏狂跳着,情难自禁,一寸寸朝他逼近,声线微哑:“小花哥哥,我爱你。”
李华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最终腰贴在沙发旁的柜子前,身体不断往下滑。
电视机里,主持人的新年倒数声无比激昂,窗外烟花此起彼伏,火树银花绵延万里,辉煌耀眼,夜如白昼。
谭笑俯身而上,一双笑眼缀着忽明忽暗的焰火,缠绵悱恻,温柔情深:“新年快乐,我的,小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