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42章 你又心疼我了

李华一直认为他在这段感情中占据主动。

他毕竟比谭笑大了整整四岁，而且少小离家，稳重独立，能很好地照顾自己，生活与社会经验丰富

相比起来，这个黏黏糊糊喜欢撒娇，身体不好还尤其爱逞强的小朋友才是不让人省心的类型。

没想到大年三十，这小朋友居然一口一个“小花哥哥”，把他哄得意乱情迷，然后将他吃干抹净。

感受着源自腰间和屁股，散架般的疼痛，李华裹着被子坐起身，看着身旁的谭笑陷入沉思，深感自己中了敌军的美人计。

小朋友腰本来就不好，在新年伊始完成这件人生大事以后简直要累坏了，睡得很沉。

李华伸手，用指尖在虚空描绘他的轮廓。

消失的这大半个月里谭笑消减了不少，瘦得下颚线分明，苍白的脸庞一半被碎发掩着，一半埋在枕头里，呼吸平缓，眉宇拢着深沉的疲乏，有种在与世俗的对抗中被消耗殆尽的破碎清冷感。

可他又天生一张笑面，笑眼笑唇，显得气质尤为柔软温和。

就像热烈火焰烧成的一捧烟灰，明明是温热的，但刚入手就泛起冷意，不用风吹就散了，唯余那些温与冷还残存在指节，让李华觉得好遗憾好遗憾。

他的小朋友这么好，应该长成意气风发，天真明媚的少年郎才对。

怎奈何命运苛待，让他摔得破破碎碎，不知要过多久才能重新拼起来。

谭笑睫羽微颤，伸了个懒腰，指尖将李华头发尾端绕了个圈，嗓音带着初醒的哑:“在想什么？”

他患有严重的精神衰弱，很难睡得熟，其实李华刚起身就醒了。

“在想，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李华抓住他不安分的爪子，用手暖着，“这样你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谭笑体弱，手从被窝伸到外面没多久就已冰凉一片，此刻被李华握着，一点点回温。

他怔然与李华对视，笑眼里印着两个小小的李华，有刹那间的失神:“你又心疼我了。”

“是啊，”李华脸部轮廓的线条被披散的长发映衬得流畅优美，揶揄，“小朋友，我是你男朋友，有心疼你的责任。”

爱侣之间，“如果能早点遇见你”是热门命题，所以谭笑曾有过一模一样的假设，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能早点遇见李华，他也许能早点获得希望，拥有不一样的命运。

但谭笑从没想过，如果早点遇见李华，他能为李华带来什么。

自和李华相遇以来，他为李华带来过什么？

这一问如同巨浪，将他这段时间惶恐如浮萍的情绪拍进海底，无所适从的恐惧挤压心脏，传来缺氧的窒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没能给李华以，如李华对他般等同的心疼。

这一刻谭笑觉得自己卑劣又自私，简直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实在配不上李华这么好的人:“我其实，不值得你心疼的，小花。”

“幸亏你没有早点遇见我，”谭笑故作轻松地翘起嘴角，开玩笑般，“否则你就倒大霉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李华不解。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还害你因为我被雪藏。像我这种人啊……早点遇到，只会早拖累你一会儿，”谭笑轻叹一声，闪躲着避开李华的目光，“其实恋情被曝光的时候，你应该否认。”

“笨蛋，”谭笑垂着头，眸光落在膝前，“郑秋导演有意捧你，你又有这么高的人气，处在事业上升期，很快就能C位出道，去更大的舞台了，你说你否认该多好？”

或许是知道被迫退出《星光练习生》的李华才是最难过的人，这几天为逗李华开心，谭笑可谓使尽浑身解数，一直处在娇娇软软，可可爱爱的状态。

小朋友太擅长笑，也太擅长装疯卖傻，以至于李华居然完全没看出他掩藏的自责与不安。

“你才是笨蛋，”李华一挑眉，“实锤视频都被曝光了，怎么否认？”

“只要你不承认，公关团队就能帮你洗白，”谭笑思索着，“其实现在也不迟啊，小花，你可以说是我强迫你，我潜规则你，拿到了你的把柄，逼你和我在一起之类的，反正只要能将你脱出来，我都……”

“可你的确是我男朋友，谭笑，”李华打断他，“我怎么可能不承认你，还将脏水都泼到你身上，独善其身，去追求我的舞台？”

“没关系，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我又不介意你不承认我，”他歪头弯着眼睛朝李华笑，“毕竟你如果能成为大明星的话，我也会跟着沾光的嘛。”

反正他自出生以来，从未被承认过。事到如今，这是他唯一能为李华做的。

额前细碎的头发散落谭笑眉间，谭笑脸上仍带有大病初愈的苍白，明明在笑，眼里却都是自厌自弃的沮丧。

原来世界上真有明媚的悲伤。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过对他好了一点，他就要为你付诸一切。

小朋友嬉皮笑脸，反倒是李华的眼眶泛了红:“你真的是笨蛋，你以为这是牺牲自己是表达爱我的方式吗？你以为这样做，我可以得到快乐吗？”

“谭笑，你是个很好的人，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不好？”李华紧紧抱住他，“为什么总觉得你不值得爱，总觉得你会拖累我，总觉得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我，”谭笑的声音莫名哑了，想试着回答，却发觉什么都答不上来，只能说，“因为你太好，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你。”

“不是因为我太好，是因为你不够爱你自己，”李华说，“小朋友，你要先爱自己，才会知道该怎么爱我。”

“……对不起，小花，”谭笑咬咬嘴唇，仍旧惶恐，音调越来越低，“我家里人只告诉我我不值得被爱，没有教会我怎么爱自己。”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李华吻吻他冰凉的耳尖，“你只需要知道，你特别好，特别值得被爱，我特别爱你，至于其他，来日方长，我们可以慢慢学。”

谭笑耳朵“唰”地红了，一路蔓延到脖子，像只熟透了的大头虾，心想果然是春天到了，天气真是热的可以。

李华不给他闪躲的机会，与他四目相对，眸光灼灼:“谭笑，新的一年，要好好爱自己。”

立春已过，大地回暖，午后的阳光下，李华养的盆栽悄悄结了个花苞。

新的一年，一切都会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