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24章 你真他妈的混蛋啊

NBG俱乐部，经理办公室。

经理张涛掸了掸烟灰，脸上挂着商洽生意时精明的微笑:“千阳啊，我这些天都比较忙，没来得及联系你，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千阳缩着脖子，坐姿紧张且僵硬:“谭笑是不是马上就要回归首发了？”

“这个啊，这个暂时不能跟你说，抱歉啊，”张涛吸了口烟，“如果让你跟谭笑轮换上场，你能接受俱乐部这个安排吗？”

以谭笑的队内地位，这和让他给谭笑打辅助有什么区别？

“我是一个处在巅峰状态的冠军辅助，”千阳不敢与张涛对视，垂头攥着拳，“为什么要让我和一个状态下滑，甚至没有拿过冠军的选手轮换？”

“嚯？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张涛没想到这个向来腼腆的男孩会特地来找自己说这个，有些意外，“你想……取代谭笑？”

“谈不上取代，谭笑是我的偶像，我很喜欢他，但我……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千阳轻微抬头，目光从忐忑不安逐渐变为坚定，“我想，我比他更适合迎战接下来的KPL。”

张涛略一沉吟:“可你知道，谭笑选手的BP才能，和在比赛过程中的应变能力，放眼整个联盟，都屈指可数。”

“如果一个人的闪光点是优异的决策能力，分析能力，战术布置，BP才能和团队指挥能力，”千阳关注谭笑以后，对谭笑的长处娓娓道来，“我想，他更适合去当教练，而非职业选手。”

“成为职业选手的基础条件应该是操作。再顶级的意识，在绝对的操作面前，都不堪一击，”说到这里，千阳适时举例，“就像世界冠军杯里，我们打AMG那局。”

AMG被公认为是联盟内运营最强的队伍，对线可能不强势，但对节奏的掌控力很强，他们也凭借这点，稳居S组队列。

就是这样一支队伍，居然被B组的NBG这种不讲道理只干架的莽夫队从头揍到尾，落败立场。

可见绝对的实力真能碾压一切。

就操作而言，千阳的开团、救援能力确实要比谭笑强上不少，一手鲁班大师和鬼谷子秀得天花乱坠，配合打野辛巴，能开团开到对面怀疑人生。

张涛有些迟疑。

“谭笑的状态已经下滑到，连名刀换复活甲这种有手就行的操作都做不出来了，”千阳有备而来，从相册里找出谭笑在《以光之名》的回放，“这种水平，真的适合继续当一个职业选手吗？”

走出经理办公室以后，千阳松一口气，正巧在走廊偶遇辛巴。

辛巴手里捧着刚冲好的咖啡:“一晚上没看见你小子，我们还以为你出去了呢，原来在这里啊。”

千阳心不在焉:“……嗯。”

经理找选手面谈是常事，何况按照约定，《以光之名》结束谭笑就会回到首发。千寻跟谭笑都是辅助，肯定要聊一聊有关上场的安排。

辛巴没多想，在心中暗暗好奇:“这人怎么魂不守舍的？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直到KPL首发名单出炉。

辛巴来来回回，仔细看了好几遍，终于确认里头没有谭笑的ID。

仿佛被天雷击中，他心里“咯噔”一下，蓦然串联起前因后果，觉得千阳那天晚上可能真做了什么亏心事。

辛巴心里窝火，脑子一热，抬脚踹开千阳的宿舍门:“你他妈是不是和张涛说了什么？”

千阳正好也在刷官方发的那条宣布首发名单的微博，闻言将屏幕熄了，茫然无措地抬头:“……你在说什么？”

辛巴几步上前，拽着千阳的领子将他提起来:“别装孙子，我那晚上看着你从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的。”

“涛哥找我有事商量，”千阳小心翼翼道，“队长……你怎么了吗？”

“他为什么不在首发名单上？”辛巴质问。

“我不知道呀，”千阳仍表现得很茫然，反问，“谁不在首发名单上？”

辛巴头回见这么能装孙子的，揪着他的领子一字一顿，声音都哑了：“谭笑为什么，不在首发名单上？”

谭笑就住千阳对面，原本正在宿舍里收拾东西，骤然听见这么大动静，气得笑了声。

他拄拐推开门，由于这些天情绪不太稳定，导致腰部的疼痛半点儿没缓解，体质弱着了凉，又一直有些感冒，连站直身体都使不上劲儿，只能倚着墙，半瘫不瘫地靠在上面。

幸亏谭少爷身长玉立，无需修饰，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风仪，就算搁那半身不遂地一瘫，也能瘫出漫不经心的矜贵来：“干什么呢小狮子王？”

“铲奸除恶，行善积德呢，”辛巴可不是绘梨衣，完全不怵谭笑，也不会唯谭笑命是从，回头瞥他一眼，毫不客气，“老子心情不好，少爷，你最好别来烦我。”

“心情不好也不兴这么闹，”谭笑压着嗓子，“动静这么大，你想干什么？不怕被禁赛？”

“禁赛就禁赛，”辛巴横起来也是个不管不顾的，“老子今天非揍这孙子一顿不可。”

这顿要真揍了，辛巴的职业生涯可能就得告一段落。他上起头来不计后果，谭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射手犯浑。

“好了！”谭笑很想过去拉架，奈何腰伤在身连站立都艰难，脊椎疼得剧烈，下半身不受控制，根本动弹不得，“小狮子王，不要让我这么难看，行不行？”

这话带着鼻音，听着又软又可怜，几乎是带着哀求意味的。

谭少爷多飞扬跋扈，骄傲放纵一人，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语气说话？

这话落到辛巴耳朵里，比雷声还响。

辛巴心里抽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转身低着头，一步步朝谭笑走，表情有些阴鸷：“什么叫，不要让你这么难看？”

他为了给谭笑出头，连前途都不要了，到头就换来谭笑这么一句，不要让我这么难看？

“事情已经这样了，”谭笑勾嘴角的模样很勉强，简直比哭还难看，“揍他一顿改变不了什么。况且职业选手想留在首发，也是人之常情。”

辛巴身后，千寻不可思议地抬头。

——事到如今，谭笑居然还帮他说话？

“这件事，你知道？”辛巴沉声问。

“我知道。”谭笑说。

辛巴一抬眼，看进谭笑房间里面，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李箱，觉得窝在胸口的火气烧得更盛了:“你要走？”

“NBG希望我转去教练组，”谭笑轻声说，“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所以你就决定一声不吭的走，连句解释，连声道别都不留？”辛巴提了音调，一拳砸在谭笑脸颊旁边的墙面，“谭笑，你他妈究竟有没有拿我们当兄弟？！”

为什么这些年，无论是受了委屈还是别的，跟难过有关的事情，他从来都不说？

为什么只有他安慰他们，却不给他们帮他的机会？

为什么总是一张言笑晏晏，仿佛万事不过心的笑脸？

“当然有，”谭笑的声线有些颤，俨然也是伤心了，只不过他将这伤心压得死死的，硬生生逼着嘴角上扬，“小狮子王，你们一直是我的好兄弟。”

“是我不好，”他缓缓伸手，拍拍辛巴的背，“我已经狼狈不堪了。”

谭笑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狼狈不堪的我，不想再说一些诉苦的话，跟哗众取宠的小丑似的，这么难看，你可以理解吗，小狮子王？”

话是这样，但谭笑仍是将伤疤**裸地露了出来，说自己伤心，说自己狼狈，就为了向辛巴表明，他一直真心实意地拿他们当兄弟。

他不喜欢自揭伤疤，觉得这太难看了。

可他终究还是让自己难堪了。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本该他才是最难过的时候。

谭笑是很骄傲的人，刨根问底，逼他说他不愿说的事，其实是对他的折辱。

“我明明是知道的，”辛巴想，“我明明知道他这副臭少爷脾气，我为什么还要惹他呢？”

“老子他妈讨厌死你这张笑脸了，”辛巴恶声恶气地骂道，“看着贼烦。”

谭笑知道辛巴这算是气消了，笑了笑，正色道:“这事儿别告诉小队长。”

全联盟都知道绘梨衣是谭笑毒唯，这事儿要是传进他耳朵里，估计能闹得比辛巴还厉害。

到这种地步，身陷这种处境，他为什么还要考虑别人的前途？

辛巴红着眼睛:“少爷，你真他妈的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