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铺盖离开NBG俱乐部以后,谭笑回到谭家。
谭笑是谭父早年犯下的一个错,一笔不得不偿还的风流债。这样卑劣的身份,注定了谭家是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但他已无处可去。
除却热爱以外,谭笑坚持打职业,其实还有这么一层原由——他贪恋和队友并肩作战的感觉。
大家一致对外,朝相同的方向努力,一起复盘,一起训练,一起说垃圾话,一起骂经理。少年们肆无忌惮,赤忱热烈的情谊温暖着谭笑浮萍般飘荡的灵魂,给了他一种家的错觉,让他做了一场有所归依的梦。
现在梦醒了。
他仍是他,流浪在无边孤独与失望中,可有可无,没人在意,不被需要的一片漂萍。
汹涌的负面情绪随冬日的狂风迎面袭来,撑伞都遮挡不住的暴雨淋了他半身。
阴冷的湿气钻进腰后,勾起一股难言的剧痛,他腰有些撑不住,一阵阵发软,拄拐在门前,摇摇欲坠等了许久,才等到人开门。
吊灯的明光从室内漏出来,隔在谭笑面前,谭夫人站在里面,一身垂顺刺绣的真丝睡袍,乌发齐整散落,奢华精致,与被雨淋湿,狼狈不堪的谭笑仿佛两个世界。
“……”谭笑凝视她许久,声音有些发涩,“妈。”
虽然谭夫人不是谭笑亲妈,但谭笑自出生起就在谭家长大,起初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管谭笑叫妈。
这声“妈”被叫成了习惯,后来懂事被告知身份以后想改,却是无论如何都改不掉了。
谭笑生母插足了谭夫人与谭父的感情,是他们婚姻的破坏者。即便谭夫人会为此对谭笑心生芥蒂,谭笑潜意识里却仍然将她当母亲。
他自出生以来没见过几回生母,可孩子总是需要父母陪伴,总是需要一个地方寄托情感和依靠的。
“你怎么回来了?”谭夫人见是他,错愕到一时忘记收敛眼中的厌恶。
“奶奶最近头疼,爷爷出省开会前交待我没事不要打搅奶奶,让我……回家。”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谭笑语气明显带些迟疑。
“哦,行,”谭夫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般,“别在外面站着,进来吧。先换鞋,再去洗澡换衣服。”
谭夫人喜欢干净整洁,对个人卫生和穿着打扮尤为注重。
谭笑只能去浴室洗漱,他微微屈身,一手抵着墙面,被水喷洒到皮肤都一阵泛疼,难受到连水温都感觉不出来。
囫囵洗完澡后,谭笑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强撑着回到房间刚躺下,散布四肢百骸的疲惫就令他动弹不得。
谭笑分明困到极致,偏偏仍有一根神经坚持与一切乏累倦怠对抗,使他无论如何都保持着几分清明。
他半身不遂地爬起来,从一堆铝纸板中挤出满手药片,就着口水吞咽以后,手肘嗑到床头柜,撞掉了一个小药瓶。
谭笑下意识想开灯找,却发觉床头的夜灯不知所踪。
夜灯是在谭笑很小的时候谭夫人送的。
那会儿谭笑很怕黑,总是不敢独自睡觉,就巴巴地去找谭夫人。
最终谭夫人不胜其烦,送了他一盏小夜灯。
这是谭夫人送他的唯一一件礼物,故而谭笑很珍视,一直用到现在。
他浑浑噩噩,摸索着找了半晌,药效发作,铺天盖地的困意化作黑雾,盖住大片视野,恍惚间一个重心不稳,栽倒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