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之上 第4章 第 4 章

方玄策将自己四处搜刮来的大包小包放回毡帐，预估好时间，看了眼叼了根松针，躺在榻上，百无聊赖的抖着二郎腿的公孙旻，笑着说：“公孙叔叔，收拾收拾东西，我给外公辞个行，咱们明早就走。”

公孙旻将嘴里松针吐出来，拍了拍袍子，拍手叫好：“终于可以回去了。去吧，去吧！”这一趟出来的时间也不短，终于可以打道回府了。

“小王爷，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干什么。”

方玄策笑嘻嘻的说：“张爷爷，我外祖父醒了没。”

“早醒了。小王爷快进去吧。”

谢牧看着欲言又止的人，挑眉道：“好了想说什么就说，遮遮掩掩的哪里像我们谢家儿郎。”

“嘿嘿嘿！”方玄策摸了摸后脑勺，笑了笑：“外公，你看，现下你身体已然大好，母亲临盆在即，我想明天就辞行，回家去帮衬着点。”

“策儿，你一时可能没办法回去。”谢牧没有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的说。这种事情本来就瞒不住。

方玄策想了想，实在没有想出来这里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他疑惑地看着谢牧，不解的问道：“外公，这里是还有什么事吗？”

谢牧起身，拿出几天前收到的信笺，交给方玄策，沙哑的出声：“这是三天前你父亲来的信，孩子，你先看看。”

父王亲启：

玄黓此次几乎倾半国兵力围困昆阳，昆阳与一般的城池不同，这里本就贫瘠，靠与周边的商贸往来为生。

战争已近月余，战场四处胶着，城里的百姓早已耗不起，我们已至山穷水尽。现下，我已派三万大军护城内百姓牵至宛城，剩余八万大军死守昆阳。

父王，方家军不可退，昆阳一破，白炎军可直达宛城，作为两国的最后的一道防线，一旦攻破，便是尸殍遍野。方家剩余的八万将士，必须削去白炎近半大军，才可阻止他们北上的步伐。

只是，经此一战，不论是输是赢，方家军折损巨大，如若我不能从此战中全身而退，宛城的将士，还需麻烦父王多加帮衬。

对于君臣之间，终究是我太过浅薄。玄策还望父王多加锻炼教会。宛城的将士们，还等着他带他们回家。

方戟敬上

方玄策看完，反复的确定着纸上的内容，眼睛里满是恐慌。这里的每一个字自己都懂，可是连起来的意思，自己一点都不想懂。

谢誉刚好掀开帷幔进来，看着呆呆的杵在正中间的方玄策，奇怪的四周打量了一番，走上前，摇晃着他：“喂！回神了，这是咋了！傻了！刚刚不还和强盗似的在我那翻箱倒柜，这才多一会就……”

话还没说完，便被方玄策猛地推开，他根本没有防备，整个人不断后退，狠狠的撞在后面的柱子。

不等他大骂，只见方玄策像疯魔了一般，紧紧地攥着那张信纸，飞奔到门口，“刷”地掀起帷幕就往外冲。

“给我拦住他！”谢牧站起来急声道：“方玄策！你要去哪？”

方玄策并没有回答，猛地抬头，神色狠极了地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几个人，哑声道：“怎么，你们也要拦我！”

几人持枪而战，不言不语也并不退缩，死死地拦在他面前。方玄策抽出腰间的配剑，怒喝道：“让开！”

“怎么，你想和他们动手吗？”谢牧上前，抓住方玄策的手腕，顺势卸了他手上的力道。

谢誉现在完全一脸懵的状态，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顾不得自己被方玄策推得撞在柱子上的疼痛。就乖乖的站在一边，先观察着自己并不太看明白的局势。

剑从手中滑落，敲击着面发出响亮的声音，方玄策慢慢回头，看着谢牧，眼眶被激得通红，颤抖着声恳求道：“外公放我走，我必须回去！”

“方玄策！”谢牧看着他，沉声问道：“回去！你要回哪！你能回哪！”

“回上京也好，去昆阳也罢，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像个所有乌龟一样的呆在这里！”方玄策像一只困兽一样嘶吼着。

谢牧皱起眉头，他不擅长劝解人，尤其是亲人。在他看来，道理说明白了，孩子不听话，打到明白为止就行，不需要废那么多的口舌。只是，只限于那两小子，方小子这，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如此粗暴。

“昆阳，你去了又有何用！青海至昆阳，非月余不可达，且不论这时间，你等到了，这战场都被打扫完了。还是你觉得，仅凭你一人之力，便可抗衡玄黓几十万大军！”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接着说：“至于上京，若你父亲真的兵败昆阳，肖皇刚好趁此机会收缴兵符。此时你在青海，天高黄帝远他管你不得，且对这边还有所忌惮！一旦回上京，你可曾想过，他们会如何对护国府。是该把兵符交给你，让你去重振方家军！”

“将军战败失城，削爵、获罪亦或是流放，不过是君王一句话的事罢了。孩子，在你没有力量能护身边人周全的时候，你的出现，对于他们来说，并无半分优势可言。你该庆幸，现在你在这里，而不是在你母亲身边。”谢牧面无表情的陈述着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谢牧挥了挥衣袖，示意拦着士兵退下，他看着不发一言的方玄策，终究不忍心：“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最新的战报还未发回，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谢牧行军数十载，对于此战的状况再了解不过。方戟要不是到了无法回旋的地步，又怎么会给自己来这一封书信。

方玄策依旧没有言语，他似乎并没有听清楚谢牧说了些什么，呆呆地转过头，一步一步极缓的走出大帐。

谢誉本能的想要追出去，却被谢牧叫住：“别过去了，让他自己缓一缓吧。”

公孙旻听到不远处的动静，快速的将手里的东西打包好，回头笑呵呵的说：“小王爷，我这刚……”

话还未说完，就被方玄策的神情吓住了，他慌忙扔下包袱，上前看着眼前神色大矢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焦急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方玄策几乎在公孙旻手刚从自己肩膀上提起来，双腿就再也撑不起身子，整个人猛地跪在了地上。

公孙旻不由大惊，赶紧伸出手缓了缓他落下的力道：“小王爷！”他心中大为不解，只是辞个行的事情，为什么回来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此时就像一个绷紧了的弦，已经迫近临界点，撑着一口气从大帐中走回来，公孙旻的声音一处来，他整个人便泄了气，本来就通红的眼眶再也支撑不住，眼泪涌出眼眶，划过面颊，大颗大颗的落在毯子上。

他慢慢地抬头，用力抱着半跪在地上的公孙旻，呜噎喊道：“公孙叔叔，我父……父帅他……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这四个字仿佛四把大锤，一下下的敲进公孙旻的脑袋里“什么叫回不来？为什么会回不来！”

方玄策颤颤巍巍的将信放到公孙旻手里，公孙旻快速的看完信，又低头看着依旧不断颤抖着的人，伸出手，慢慢的拍着他的背部，低声的承诺道。

“我立刻快马赶回上京，请小王爷放心，全府上下，定会护夫人平安。我们会一个不少的，等小王爷回来！”

方玄策平复着呼吸，抚了抚公孙旻被自己揪皱了的衣裳，慢慢地站起来。他将早已经收好的两个包袱递给公孙旻。

“帮我把这些带回去，顺便帮我告诉我母亲。我不会让她等太久。”方玄策郑重的看着公孙旻，郑重的跪了下来：“家里，就拜托您了。”

公孙旻后退一步，侧过身去，并没有真的去受这一礼，这一跪，只是让他心里好受一点而已。他上前，扶起方玄策：“放心！”

说完，没有再耽误时间，吹了声口哨，马蹄声由远及近，疾驰而来，一匹枣红色的马跑到帐口，不住的打着圈。

公孙旻拿好东西，缚于马前，给自家的小王爷作了个揖，飞身上马，高声喝道：“逐日！我们走！”扬鞭而去。

方玄策站在帐前，看着一人一马消失在一望无际的苍穹的尽头。

青海的风很大，夹杂着地上的雪粒，吹乱了他的鬓角，打在方玄策的脸上。

谢清瀚慢慢地靠近，将带出来的大氅披在方玄策的身上，用手掌轻轻地拍着方玄策的头，喉间微微滚动：“会好的！他们都在等着你，带他们回家。”

天澜帝靠在软椅上，看着回来复旨的王福全，低缓的出声：“太医怎么说。”

王福全微微俯身，将太医的诊治一字不落的禀给皇上听：“回陛下，温太医说，和硕郡主因忧思已久，导致胎位不稳，这才出现了难产。虽血崩已止，但终究伤及内脏，只能先用药吊着，恐不能享常人之寿。”

肖彻鼻尖“嗯”了一声，说：“让他们给朕护好她的命，如若出现任何差池，那就等着陪葬吧！”

王全福连忙俯身应道：“是！奴才领旨。”他躬身正准备退下，上面忽然长叹一声，王全福硬生生的停住了脚。

“那孩子—你可曾见到了。”

“回陛下，见到了，浑身青紫，似是窒息而亡。”王全福想着当时那丫头手上抱着的孩子，如实说道。

天澜帝似乎是有些乏了，轻轻地阖上眼，搭在椅子上的手挥了挥：“知道了！下去吧。让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上点心，有事随时回禀。”

“诺！”王全福这才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