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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第13章 森森剑戟向北伐(下)

作者:禾乃懿懿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5-06 19:15:23 来源:文学城

太极宫,皇帝专朝的正殿。

四面墙壁分别施用青朱白玄四色,表示一年四季;中层雕刻玄枵、娵訾、降娄、大梁等十二星辰,对应一日十二时——以天道运行之秩序,谴告人君法天行德政。

虽处处雕饰精绮,仍不难从角隅里觉察到炭墼火烧的痕迹。

昔年的某位臣属,正是在此殿中逼得旧主焚身死亡,从其掌间篡夺来了魏朝江山。

万籁此俱寂,朦朦月光已照入殿来。

元睢每每踏进太极宫,都会下意识地抬眸去看那座雕刻着九龙争珠的穹顶,其实离它们再高一丈,本该伫立着一只高举双翅的鎏金凤凰,不过多年前就被祖父下令拆除了。

他转眸向前,如今,他的祖父端坐大殿最上方,半身淹没在阴暗里。

老人家坐着一动不动,穹顶的九条金龙也不再对那颗火焰环绕的宝珠感兴趣,纷纷探头而下,张吻吐舌,劲爪似乎要攫伸向座上之人——元睢明知这缘于大匠的鬼斧神工,亦不免为其气势所慑服,产生了一种森森的神秘感。

他暗叹一声:祖父真英雄也。

“元替奉氏,是为承天诛恶。”

把人间政权的正当性归诸上天,依赖自然的秩序为之正名,让朝野建立起“元氏为正”的权威与信仰——祖父真的很清楚并且很善于诠释这一点。

内监高唱着“太子殿下到”,太上皇抬起了下颚,月光映出一张苍老雄异的脸,双目闪烁着大义凛然的芒焰。

元睢不由悚动,行礼如仪:“祖父。”

元氏由臣家进升为皇族,私底下仍维持着平易的习惯,元睢称呼他为祖父,而不是皇祖父。

元赫点点头,慢腾腾站起身来,径自往门外走了出去。元睢懂得祖父这会儿是有要事跟自己相商的意思,于是也一个人跟了上去。

夜阑人静,祖孙俩离开了那一座皇皇森森的太极宫,只随意地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中庭。

祖父踏着迟缓而稳健的步子走在前面,一张脸背住月光,气氛有些许沉重。

元睢紧跟其后,正揣测祖父的心思,祖父那镇定威厉的嗓音就传到了耳际:“你,打算怎么做?”

元睢微微躬身,将自己和项知归纳兰枚二人相商的结果恭敬讲述。

祖父听完,沉沉地嗯了一声:“考虑得还算周到。”

元睢迟疑一瞬,不知如何作答,又听他祖父把话锋陡地一转,“不过,你亲自去,别让项知归去。”

他惊诧地抬头:“祖父?”

元赫止住步子,举头望向明月。他不言语,元睢也不敢妄动,随他一道停下脚来。

足足有一刻多钟,元赫方启口道:“我跟他从小一齐长大,同日入学,同日加冠,同日娶妻。除了先辈身份尊卑,什么都是一模一样。直到后来我含饴弄孙,他老来得女,时间才逐渐错开了。”

元睢当然明白祖父口中的“他”是何人,不敢对那位前辈直呼其名,话到嘴边一转,变成了未婚妻的称号:“那么朝阳公主……?”

元赫发出嗤一声冷笑:“所谓凤鸣朝阳,不过是一个荒诞的美梦,他居然以为这个女儿是上天对他帝王功德的表彰。”

他停顿了一下,“魏魏兮若高山,魏,是个好字。本来,他把他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了你,不必大费周章,这片江山也早晚是我们元家的,但他晚年昏聩,动不动瞎胡闹,给大魏搅得民怨沸腾——我早治他一刻,大魏便早安定一刻。那个时候,我是没得选的。”

奉羲的晚年,说得好听是雄图远略,说得难听是穷兵黩武;一边横征暴敛,一边奢侈无限,朝野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

元睢双手执着,思绪飘至老远。

祖父转头来看他,忽然道:“睢儿……你为何是这副神情?”

“明明当初——是你最先窥窃神器的,不是吗?”

元睢心中猛然锵锵如擂鼓。

八岁的元睢,坐着六马奔腾的车舆飞速驰来,路过某一处,听见由模糊到清晰的哭泣声,他揭开帘子,看见冰天雪地里站立着黑压压的一堆人。

黑压压的是郎官和吏胥,围困着一对伶仃母子。妇人怀抱孩子下跪,用前额一遍遍叩击着雪地。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无须问话,元睢也知道不是征兵便是要粮。一路从封地赶到上都,如此惨景,他已见得太多。

他没有吩咐停车,而是以稚嫩却清冷的声音命令:“继续驾车。”

他要去找暂住皇宫中的祖父,他知道这一切既不是郎官的错,也不是吏胥的错——

他一路进驱皇城,一路参拜祖父,拜而复起,小小脸庞如霜雪般森凛:“倘若陛下当真天授神权,那么人间根本不该存在战争!现今人间苦难崎岖,陛下握秉神器,好为征伐,却不善待万民,天下有主亦同无主。既然德不配位,还不如另换他人!”

祖父愣在原地,半晌,一掌掴上爱孙的脸庞:“这里是大明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过孙子一番话,终究还是激发出了他异样的心思。

“——大魏立朝八百年,从来没有人敢说奉家一句不是。所以,我造反了,趁他还没有彻底整垮大魏以前。”

二十三岁的元睢,从恍惚状态惊醒,看见祖父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

他身子一僵,连忙低下头,幼年一时愤慨之语,长大后再回首,总有点难以启齿:“祖父跟我说这些……”

元赫摆摆手,义正辞严:“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打消你内心的顾虑。奉羲若是明君,我也不会不甘屈居他之下。奉氏灭,元氏兴,乃是天命所归。朝阳的先祖确然辉煌,要怪只怪她父皇荒唐跋扈,自己把江山糟践完了,成王败寇,她已沦为乱臣贼子,所谓出师有名,不过虚张声势。而我们元家重扶社稷,允合天心人意——如今,你才是大魏未来的主人,名正言顺,明白了吗?”

元睢一时缄默,他幼时只是想表达,君主不仁终会被替代,但他没想过竟是自家取代了。

过了很久,他垂首称是。

“你从小心慈,将来必为仁德之主,然而有些是非,不得不掂量分明。”

太上皇细看元睢那酷似自己的眉目,相较于平庸的独子,他一向更重视这个聪睿玄鉴、宽柔知节,进退都有力度的长孙,声调也不自觉恢复原来的威厉了。

“公羊山长最崇尚圣王之道,你从夷吾山学成归来,难免被他影响所思所想。我告诉你,圣王之道是古先的陈迹,立个神龛供着就行,拿来办事是百无一用。为君者,替天牧民,应当仁主威辅,王道或霸道都只是一种驾驭的手段,择其善者而从之,选其能者而用之,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方可使千万人服仁而畏威,上保社稷,中警诸侯,下恩百姓——”

月色空明,元赫在庭中踱了几步,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脑海里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情。

此前他听闻朝阳举兵的消息,大为震惊,于使臣临行时暗授机宜:“若是讲和不成,便不惜一切代价,处置公主,扼制敌势,勿致边境烦忧。”

他知道这些年来,民间不曾听闻奉瑾被处决的消息,有人以为他仁慈,有人以为他私下处决了却不欲人知,直到奉瑾举旗起兵,众人方知奉瑾不但没死,还活得有声有色,一边感慨元赫着实仁慈的同时,一边唾弃奉瑾的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他知道,小丫头听见这等舆论,想必也会暗暗不平:一开始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分明是他元赫啊!

但那又怎样?他丝毫不愧疚,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相反的,他还要加强这种舆论。

来印证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是你这个奉家余孽。

他确实不把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尤其她身体里流的是奉羲的血,资质基本已经确定。她也许会像一件精美的玉器,优雅,高贵,内中未必有着与之地位相匹配的聪慧,敏锐。

世人或议论他得国不正,哪有什么正不正的?都是成王败寇。

皇帝轮流做,凭什么非要姓奉的做?

不留着这条命苟且偷生,非要跳蹿出来“复归正道”,那就怨不得他先下手为强了。

使臣带着魏朝封赐的旌节、敕告等物,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半月过后,使臣回到密室,崇敬地向他禀告:“朝阳公主大逆无道,抗旨不遵,我方死士已取得其头颅,恭请太上皇观之。”

元赫启匣观之,头颅被垫在折叠的旌节之上,沾着一片枯萎花瓣,其貌平平无奇。使臣在一旁嘲笑:“公主望之平平,身边倒有一名司棋的红裙侍女,真正是风华超俗。”

元赫当时醍醐灌顶,怒而拔剑,杀死了这个有眼无珠的使臣。

不知她出于什么考量,居然乔装避过了这一劫,元赫坐在使臣的尸体旁边,注视着剑上的血迹,一边神游,一边衡度,心下无缘无故的很是震动。

朝阳似乎与自己的想象有所出入。

她竟与奉羲那个蠢货不同?

他不由得高看了她两分,难得少有地,生出爱惜后辈的情感来。

他决定把对奉瑾的处置变动一下。

余光瞥见长孙还在侧畔等待自己的答案,元赫吐出一口气,接续地说了下去:

“我早料到那些藩镇使不会甘心称臣,只是懒得逐个收拾,现在他们聚成一块儿,正好一网打尽,以儆效尤。朝阳与其勾结,无异于自取罪咎,她毕竟为故人之女,我不想赶尽杀绝,如果可以,你尽量把她带回来吧。”

又睨了长孙一眼,“记住,必须要你这个未婚夫。换作项知归那样的将领,大张旗鼓,搞得阵前俘虏似的,多不成体统。”

元睢静静地倾听,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在这样幽冷的月夜里,一辈子功过纠缠人人敬畏的祖父说了这么一番话,使他好像被一种沉重压迫着,额头不自禁地渗出一丝冷汗。

久久,他勉力恢复意志,轻轻逸出了一声叹息:“是。”

魏魏兮若高山,原句是巍巍兮若高山,此处有意谐音处理。

太极宫未被火烧之前,叫做大明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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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森森剑戟向北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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