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 第2章 那些你很冒险的梦

晚上八点 M清吧

四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酒吧的雅座里，压抑沉默的气息在他们的四周蔓延。

在一旁的服务生到底看不下去这遗体告别一般的气氛，虽然他不知道的是这四人真的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走上前来轻声打断了四人的沉思：“您好几位女士先生，这是本店的酒水和菜单，需要我为大家介绍一下本店的招牌饮品和菜式吗？”

大学期间曾在酒吧兼过很长一段时间职的何旭轻车熟路地完成了点单，这个点数的清吧人不算多，酒水和食物很快被送上了餐桌，四人之间的气氛也终于比之前活跃了不少。

一直在一旁偷偷观察这四个有些奇怪的客人的服务生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年头的怪人实在太多，他可不想在他值班的时候发生一些什么能上社会版的新闻。

陆未晞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之后终于开口问道：“学姐最后说的那句话你们听到了吗？”

“祝我们都有一个淋漓尽致的人生那句？”何旭闻言点点头，“听到了。”

陆未晞看了一圈自己的三个朋友，眨了眨眼，“那你们觉得现在自己的人生怎么样呢？”

“什么？”马文静看向陆未晞，眉间微微皱起。

陆未晞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摊牌似的颓废一笑，“我这几年过得其实不好。”

三人没想到陆未晞会说这个，一时间有些怔愣，居然没来得及安慰或者问问他为什么。

陆未晞像是也不在乎其他人的反应，他实在压抑得太久太久。

今天学姐的一番话犹如压死他这只在龙城北漂的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地方宣泄一下心中的情绪，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这越发窒息的现实社会得到一线可以喘息的生机。

陆未晞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这几年与其说我是在逐梦演艺圈，倒不如说我是在演艺圈的边缘疯狂地徘徊，运气好的时候可以顺带给别人当当背景板。”

陆未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哐哐”两口一饮而尽，“这当背景板的机会还得是我到处给人点头哈腰才能换来的。”

“好不容易有个公司联系我说要和我签约，一了解发现是个骗子。”

“跑组的时候遇到大公司的经纪人，本来聊得挺好的，结果一听我的年纪说太大了，没有什么发展前途。”

“我这可真是……他、妈、的……”

陆未晞骂了句脏话，忍无可忍地摇摇头，“有些时候我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蹬鼻子上脸地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我甚至已经搞不清楚我到龙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未晞向身后的沙发倒去，面朝天花板仰望着那昏黄的射灯，“我追求梦想到底是为了犯贱来受苦的，还是因为我上辈子没积德，这辈子才活成了这个狗德行。”

他顿了顿，冲着一旁望向他的何旭笑了笑，“还是你好啊，老何，你当时高瞻远瞩地从伦敦毕业就回了国，现在当艺考机构的老师多好。”

何旭闻言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看着前方大笑的食客们好半晌，才又开口道：“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当老师啊。”

陆未晞似乎没料到何旭会是这个反应，顿时愣住了，就连原本只是担心陆未晞的马文静也忍不住扭头看向何旭。

何旭看了眼满脸错愕的其他三人，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这其实不难理解吧……毕竟我一开始是奔着服装设计师去留学的啊。”

“花了那么的时间和精力，结果……哈。”

方文文闻言有些不解地看向何旭，“但你不是说是因为当设计师太累了，所以你才选择去山城当老师的吗？”

何旭闷了口酒，摇摇头，“我骗你们的。”

“什么？”

“事实是我在伦敦的时候通过教授介绍去了一家……服装公司，结果那个公司偷了我的设计，还威胁我不要声张。”

“我想把事情闹大，却受到了警告，他们告诉我，设计师这个圈子原本就是这样的，想熬出头，就要圆滑一点，得学会变通。”

“可我做不到。”

那曾是何旭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本科加研究生七年的时间，何旭一直都在为着同一个目标奋进。

在教授的推荐下，他进入了学长Lee的工作室，对于那时的何旭而言，Lee是他人生中灯塔一般的存在。

同样是飘洋过海在异国他乡艰难求学，同样怀揣着对时尚的热爱，同样的才华横溢，当何旭看着Lee的时候，他似乎可以看到属于自己的天道酬勤的未来。

一直以为自己被幸运之神眷顾着的何旭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看见了命运摘下了掩饰面纱之后最为真实残酷的一面。

他看见，不久之前自己交给Lee的设计图已经变成了新品打样的服装，而设计稿上的署名，却全部换成了Lee的名字。

何旭虽然一腔热血，但终归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不过是几个眨眼，他基本已经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处于对Lee的尊重和信任，他却还一厢情愿地催眠自己这其中大概是有什么误会。

于是，何旭心中持着最后一丝信任的火苗走向了Lee的办公室，却被Lee的一个冷笑浇灭得透彻。

他听见在自己问出了署名问题之后，向来彬彬有礼以绅士著称的Lee从鼻腔里哼笑一声，近乎有些残忍地反问自己说：“我的好学弟啊，你该不会以为大设计师的每一套设计都是自己出的吧？”

“真是天真得可怜。”

之后的一切仿佛变成了荒诞的默剧，他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出去，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发疯，看着自己失控地冲着Lee大喊，然后被闻讯赶来的保安粗暴地按在了地上。

泪水混着地毯上的毛灰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狼狈的印痕，被动静惊扰的正在加班的同事们从工作间里走了出来。

大家就像一个个冷漠的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一样望着自己，让何旭忍不住想把自己缩进一个与世隔绝的壳里，再不去看这些人或嘲讽或同情的眼神。

那之后的何旭消沉了很久，但为了不让在国内的家人朋友担心，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在所有的社交软件上扮演着一个情绪稳定的，无忧无虑的，有着光明未来的留学生。

只是那些或羡慕，或嫉妒他的人们都知道，他曾整夜整夜失眠，望着窗外被月光照亮的尖塔，却怎么也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他曾带着自己的遗书和所有的设计手稿跑去了肯特海岸，湿咸的海风灌满了他的肺，却把他的心吹得更加空洞得可怕。

也许有人会说，这不过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失败，何至于这样寻死觅活，但何旭比谁都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小孩学步时那随处可见的，不值一提的摔倒，这是当你怀着一颗信徒般虔诚的心去朝圣，却发现你自己一直以来信任的神居然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的那瞬所带来的世界观的坍塌。

如果要成为像Lee这样的设计师，就注定着要愿意接受设计圈里被抄袭，被盗稿的规则，之后再成为去抄袭，去盗稿的人渣的话，那就算了吧。

坐在冬季的海岸边被吹得失温的何旭突然迎来了这段时间里前所未有的清新时刻。

他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如果你的梦想让你如此痛苦，那就算了吧。

选择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过着平淡的小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在那一天的细雨和浅灰色的天空下，没有人知道那个在海岸边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中国男孩到底失去了什么。

又或许，除了何旭自己，并没有在乎。

于是，那个前一刻还在为着即将到来的毕业大秀绞尽脑汁痛苦不已的何旭突然变得“佛系”了起来。

工作室里通宵转动的缝纫机不再为他而响，教授的办公室里排着队等待指导的学生的身影里也独独少了他。

教授对此很心急，这个年近70的老人终于在一天下课之后身手灵活地堵到了正要从后排溜走的何旭。

但何旭却只是笑，不再向教授说什么。

就这样，何旭完成了他的学业。

也离开了那个他向往已久，最后却落荒而逃的时尚圈。

摸摸小旭旭的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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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些你很冒险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