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原以为会彻夜难眠,没想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天已经大亮了。
日头照进了屋里,天气晴朗,树木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晃。
她从床上起来,床边摆着一套浅蓝色的裙装,桌上还留了字条。
“我去上朝了,留了早饭在锅里热着记得吃。”
阿竹抚摸着那套衣裙,是她喜欢的浅蓝色,款式很简约,有种沉稳娴静的感觉,阿竹将衣服换上了,再用一支簪子将一头如瀑的青丝挽了起来。
到厨房看了眼留着的早饭,是桂圆紫米红豆粥和包子,这个桂圆紫米红豆粥煮起来很费功夫,也不知他是何时起来做的。
阿竹盛起那粥喝了口,淡淡的甜味在舌尖蔓延,红豆颗颗开花,软烂适宜,紫米的口感很软糯,竟然意外的好喝,包子是青菜馅的,里边还加了香油,吃起来很香很清爽。
刚喝了两口粥,便听到门口有人在敲门,阿竹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本以为是搜捕的人追过来了,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陈大哥,陈大哥你在家里吗?”
阿竹将嘴里的粥咽下,上前开了门。
醉芙看到开门的竟然是个女子时不免愣了一下,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敌意,问出的话也带了一丝质问的语气,“你是谁?”
“你找陈天佑吗?他上朝去了。”阿竹对这个小姑娘没放心上。
醉芙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我娘叫我给陈大哥送些豆腐过来,他不在家,我便拿到他厨房里放着吧。”
醉芙从厨房里出来时,阿竹还在院子里,她上下扫视了一眼阿竹,再看自己,心里懊悔为什么不穿套好看点的衣服再过来。
“你是陈大哥的亲戚?”醉芙双手环抱。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醉芙对阿竹含糊不清的说法感到不满,“你别把心思放在陈大哥心上了,他有个心上人,我以前还听见陈大哥在梦里叫她名字,叫什么竹的。”
醉芙看她沉默不语,以为是她被自己的话打动了,“我看你这个模样也不像是嫁不出去的姑娘,你就别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哦,我知道了。”
醉芙看她一副送客的姿态,心里很不满,忍不住想掰回一局,“我娘叫陈大哥有空就到我们家里去吃饭,你记得帮我转告他。”
阿竹不免有些想笑,“好,我会替你转告他的。”
……
陈天佑下值回来时,阿竹一只手里拿着本书,另一只手却撑着脑袋在打盹,屋里点了油灯,月华如霜,月光倾洒在她的身上,仿佛要与清冷的月色融为一体。
陈天佑刚进门阿竹就醒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手腕发麻,她忍不住揉了下眼睛,“天佑哥。”
“饿了吗?”
阿竹诚实地点了点头,顺便道,“今日有一个小姑娘来过,送了些豆腐过来。”
陈天佑自然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当下便挽起了袖角,“想吃煎豆腐还是豆腐汤?”
“煎豆腐!”
虽然没有下人打扫,但这处宅子的厨房还是很干净亮堂的,并且调料很齐全,阿竹自告奋勇的要帮他烧火,虽说阿竹对于做饭之事并不擅长,可火她还是会烧的,但陈天佑哪里愿意让她烧火,找了把芹菜让她坐到一旁摘叶子。
男子的身板挺正,油灯的光落在他周正儒雅的脸上,秀长的眉毛朝着鬂角延伸。
铁锅微微冒烟后,陈天佑将切好的豆腐一块块放进锅里煎,阿竹芹菜也择好了,便忍不住凑过来看。
已经煎好了一面的豆腐看起来金黄诱人,阿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两面都煎至金黄后,陈天佑才开始加上盐调味,并加入葱段点缀。
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煎豆腐就做好了,还顺便做了芹菜炒肉、凉拌黄瓜,还有青菜蛋花汤,简单清淡的三菜一汤,却格外让人感觉有食欲。
阿竹迫不及待的夹起豆腐尝了一块,外焦里嫩,咸香入味,“唔,好好吃!”
陈天佑看她高兴的模样,眉眼也忍不住带了笑意,他给阿竹夹了一筷子的芹菜炒肉,“喜欢吃就多吃点。”
“谢谢天佑哥。”那芹菜炒肉也特别好吃,芹菜脆脆甜甜的,肉丝滑嫩入味,感觉光是就着这个芹菜都能吃下一大碗米饭。
热气蒸腾的菜香裹着白米饭的饭香,米饭就是普通的白米饭,不是宫里精致珍贵的碧梗米,却口感香糯、柔软,简单的家常晚饭让阿竹有种回到了越州的感觉。
……
醉芙拎着空篮子回了家,院子里的木盆已经泡好了豆子,她也没心思去洗,将那篮子随手丢在了井边就进了屋。
醉芙从箱子里翻出一套精致华美的粉色罗裙,这套衣服是她用攒了许久的钱买的,上面还镶嵌着珍珠,她一直舍不得穿,她将裙子换上,又将原本的盘发拆解下来,重新给自己梳了个复杂的发髻,从首饰盒中取出绿色绒花和银簪戴上,涂抹上艳艳的胭脂,做完这一切,她站到了全身的铜镜前。
镜中倒映出来的年轻女人浓妆艳抹,虽说也算是模样标志,娇俏玲珑,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俗气。
再想到今日的那个女人,醉芙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她趴到床上哭了起来,也不管脸上的胭脂、唇上的口脂是不是弄脏了床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委屈难受。
醉芙和爹娘是几年前搬到这榆林巷的,往日里就以卖豆腐为生,因为手艺好,做出来的豆腐好吃又实惠,所以生意一直都不错,时间长了,街坊邻居们便起哄送了她个豆腐西施的称号,往日里她自诩貌美,觉得自己也不算辱没了西施这个名头。
但今日见到那个女子,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个女人只要站在那里,不提相貌,光是通身的气度就盖过了大多数人。
她早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但这周围的男子她一个都看不上,唯独就是喜欢一个陈天佑,可惜他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陈大哥从来没带过女人回家,他能把那个女人带回家,说明那个女人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不管从哪些方面,她都输了个彻底。
大概过了两三日,醉芙挎了个篮子,到街上买菜。
往日热闹的街上不知为何冷清了许多,醉芙没什么心情,随便挑了几样蔬菜就要准备回家了。
她刚走没几步就被人拦住了,为首的金吾卫身披甲胄,看着凶神恶煞,醉芙被吓了一跳,那金吾卫掏出一张画像,“可曾见过画像上的女子?”
画像展开,上边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妙龄女子,身穿一身鹅黄罗裙,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
醉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那天在陈大哥家里见到的那个女人吗?
她手脚轻颤,心脏跳得飞快,却还是要强装镇静的挤出一抹笑意,“我不曾见过这个女人。”
那金吾卫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大手一挥放她离开。
远离了那群搜查的金吾卫,醉芙感觉身上的力气都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手上的篮子滚落在地上,她也没了心思捡起来,径直往陈天佑的家里奔去。
原来这个女人竟然被朝廷追捕的通缉犯!她不能继续让这个女人留在陈大哥的身边,这样一定会连累陈大哥的!
醉芙来敲门时,陈天佑正在给阿竹剥橘子,急切的敲门声让两人都有种不好的预感,阿竹嚯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陈天佑握住她的手沉声安慰道,“别怕。”
阿竹心里怎么能不害怕,她一面从心底里对沈行舟感到恐惧,一面也害怕自己在这里会连累到陈天佑。
他起身转动书架上的花瓶,在阿竹惊诧的目光中,书架向两侧移开,露出了里面可供一人藏身的暗格。
“你藏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我一定会护你平安离京的。”陈天佑伸手将她耳边的鬓发挽道耳后。
“天佑哥……”阿竹张口,眼圈已经泛了红。
醉芙敲了半天门都不见有人回应,心中正着急,一伙身披寒光的金吾卫便浩浩荡荡的行了过来。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她护在陈天佑家门。
为首的金吾卫将她一把推开,用更大的力气敲门并催促道,“开门!”
带刀的金吾卫将整座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晾里面的人插翅也难飞。
陈天佑将门打开,一袭青衫如清风朗月,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各位将军到在下的家宅中,不知有何贵干?”
金吾卫抱拳回礼,“陈大人打扰了!我等奉命来搜查朝廷钦犯,还望您配合。”
醉芙看到陈天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虚的低垂下了头,都是她将这群人引来了陈大哥的家中,为陈大哥招惹来了麻烦。
“我此处不曾窝藏朝廷钦犯,将军尽可搜查,但请动作轻便些,勿损坏了陈某家中的物件。”陈天佑转身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