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江传奇 第5章 第二章 日子总是这样，静看流年，不好不坏（下）

“哎，张瑞去找老大一直没回来？”阿圆知道，要是不岔开话题，申老师会一直说到中午吃饭。

申老师突然一拍脑袋说道：“茗茗，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老大说让你去找他一下。”

“你进来时候的事，怎么早不说。”欧若茗心里想着，急忙拿了本子出去，耳边听到小迷糊的声音：“申老师，你迟到被老大看见了，还要阿圆给你串休？”

欧若茗现在工作的公司，是一家培训机构。据传说上游集团是一家颇有实力的企业，老板还是台湾人，财大气粗那种，涉及的品类也很多，但这些都是大家闲聊时八卦的情况，具体什么样，谁都没见过。而他们公司，是依托于集团的声势，但独立发展的企业，主要针对成功人士进行国学方面的培训。公司人不多，但部门却不少，除了阿圆独自所在的人事部，还有张瑞独撑的设计部，欧若茗单独所属的编辑部，小迷糊和申老师的客户维护部，杨桦的市场部，当然最大的部门就是米粒所在的销售部，毕竟人家是全公司的衣食父母，赚银子的部门。而公司的老大，就是现在坐在欧若茗对面的老金。

老金，人如其姓，爱金如命。这从公司配置就看出来了，像欧若茗、张瑞这种干活的部门，有一个人就够了，活多就加个班。阿圆更是全能选手，一人身兼三职。不过像客户维护、市场开发这些部门，人手就多一些，毕竟要和客户面对面打交道，总要撑个排场。当然，公司最有财力的销售部绝对是重中之重，具有绝对的霸主地位，人数相当于其他几个部门的总和。

老金一手端着青花瓷碗，一手托着茶碟，抬起眼角，略略瞟了一下欧若茗，收回目光，又用右手压了压茶碗的盖子，似乎是想把飘着的茶叶给拨开，但更多的是这个动作很风流。别误会，不是耍流氓，只是要装一下而已。毕竟是做国学培训的嘛，言行举止总要带着些点魏晋风度。然后将茶碗送到嘴边，轻轻抿了抿，才慢悠悠的开口道：“怎么才过来啊？”

欧若茗哪里敢说是因为申老师在讲述他那早上的迟到大事给忘了，只能拿别事推开：“刚刚一个文档在保存的时候崩了，担心内容丢了，直到恢复出来才放心。”

老金点点头，表示了对她工作态度的肯定，“杂志怎么样了？”

可能是出于“著书立言”的传统，虽然老金满身铜臭，但对于“风雅”一事始终不能抛弃，加之又是做传统文化的培训，对于“著书”尤为痴迷。但写书现在对他而言有点距离，比较表面功夫好装，骨子里的沉淀他还是缺了一些，肚子里那点墨水想凑成一部书，实在是太过牵强，但勉强凑成几篇文章，还是够字数的。所以他决定利用现有资源优势，出一本杂志，虽然没有批号不能正式发表，但内部传阅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这样既宣扬了自己公司的优势，打打免费广告，还能传播一下自己的思想，做做文人的美梦。

但一本杂志仅靠几篇文章自然是不成的，可再多的文字老金已是难以为继。他鼓励客户和员工踊跃投稿，无奈应征者寥寥。据说之前的编辑就是因为这个事离职的，欧若茗临危受命，火线救主被选此大任，自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欧若茗小心翼翼地答道：“之前和傅先生的约稿已经收到。岳老师和樊老师的手稿也已经整理出来。您这两篇，加上我写的三篇张瑞在排版，还有根据我们上课讲义归结的三篇文章正在整理，预计本周可以出来。”欧若茗顿了一下，抬头看看老金的脸色，接着说“之前我也和销售聊过，能不能找两个有影响力的客户进行一下约访，出两篇人物传记，既给他们打了广告，我们也能借势宣传。这个事销售还没给我反馈，晚一点我再催催他们。”

老金听了这话点点头，表示对欧若茗的效率还是比较满意的，“销售那边你勤催着点，那些人惰性比较强，不时常提点着，不干活。”说着他又端起碗，开始用手抿着茶叶。

欧若茗心里想着，这是说完了，让我主动告退，还是另有吩咐呢？

老金看欧若茗除了点头不再说话，又把盖碗放下，说道：“张瑞的进度，你也得看着点，这个孩子年纪小，好多事情不清楚，你俩接触多，离的又近，你多督促一下。”

欧若茗没吱声，点点头。

老金又不言语了。

欧若茗等了半天，揣摩着是不是谈话结束了。正要开口询问，老金又问道：“让客户认筹这事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事，欧若茗就头大。说这老金眼睛里只有钱完全没错，当然人家开公司也是为了赚钱，这没什么。但欧若茗不能接受的就是，要钱你就大方地要，装高雅就正经装，能不能别既当婊子又立牌坊。本来出杂志这个事，就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心理需求，人家客户根本不买账，就是看个热闹。你去跟人家约稿或是采访，人家也不过是面子事，不好拒绝就同意了。但这老金明明知道这个杂志没达到批号，不能出售，又不想自己花钱，就希望找个出钱的金主把这印刷的钱出了。那帮做生意的老板，哪个不是比猴儿还精的人，看热闹没关系，但说到拿钱，谁甘心做这个冤大头，一个个躲得飞快。老金自然不肯作罢，只能逼着销售一个个找客户去谈，美其名曰‘打广告’。就是在杂志上找出几个板块给老板的产品做做宣传，然后老板拿出点营销费用来。其实这个事初衷还是好的，毕竟是双赢的结果，但岔头就出在这个版面和费用上。按照老金的规定，半个版面3000元，整个版面5000元，这价格堪比去知名杂志上做广告了，谁会理你这个连发行都做不了的业余杂志？客户有意见自然反应到销售那里，销售有意见却都堆在欧若茗这，她一个小编辑，哪有资格解决这种实质问题，反应到老金那儿，老金抹不下脸去和销售说，就又把球踢到她这来，让她在中间受夹板气。

欧若茗的语气有点冷：“他们几个销售还在和客户沟通，在等反馈意见。”

老金看到她突然冷下来的脸，知道这件事她不想管，有心说她几句，又想到一个刚来的新人，脾气秉性还没摸清楚，不好贸然说重话，一旦她生气撂挑子，直接走人，这杂志可没人接着做，不如先稳一稳，等杂志成型了再说。想到这些，老金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欧若茗回到座位上，就看见□□上米粒的头像不停在闪。刚点开，米粒的消息一下子蹦进来好几条。

“黄倩走了”

“你在干嘛？”

“阿圆还说要开谁没？”

“你们下业绩没？”

欧若茗脑子一时有点蒙，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回了一条消息：“去哪了？”

米粒马上扔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一条消息跳进来：“离职好不啦！姐姐，你跟上节奏啊！”

欧若茗：“啊？”

米粒：“公司现在进入紧缩期，要裁员刚刚泽轩给我们开会说的。”

欧若茗：“没听说，刚才老金问我杂志的事，我一直在他办公室，这会儿刚出来，没看见黄倩离开已经走了么？。”

米粒：“嗯，已经走了。杨桦看着拿的东西，十分钟吧，工牌一交就走了。”

欧若茗：“啊？”

米粒：“我估计你应该没什么事，毕竟现在除了你，没人能做杂志，我们就难说了，刚刚泽轩还说要末位淘汰制，这个月再不出成绩，直接走人。唉！”

欧若茗正要回话，看见李秀儿的头像在闪，急忙点开看了看。

李秀儿：“欧老师，关于陈总那个广告版面，我再确认一下，是不是两个版面？”

因为是培训公司，所以按照老金的要求，公司内部员工互相称呼为“某老师”，以尊显礼貌和企业文化，还有对于员工的敬意。不过，这些人平时嘻嘻哈哈惯了，再被别人叫一声“老师”，自己都觉得别扭，通常大家熟悉了，就直接叫名字或者外号。因为申老师的年纪要长一些，平时这些小孩子都会尊称他一声“老师”，其余的人就是各种顺口的叫法。不过遇到不熟悉的同事，或者新来的同事，还是会尊称一声“某老师”。就像李秀儿和欧若茗，原本就是两个部门的人，平时也没交集，说话就比较拘谨一些。

看着李秀儿的对话框，欧若茗就觉得脑袋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陈总是李秀儿的老客户，在公司报班已经有三、四年时间，算起来比欧若茗和他们都熟，平时也没有什么拖欠费用的情况发生，是一个口碑很好的客户。当然，和李秀儿长期的维系也有很大关系。这次听说他们要出杂志，还要进行一个内部认筹活动，陈总也是相当支持，对于在学员之间打广告这件事一直很积极，但就是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花一个版面的费用，做两个版面的宣传，其实这就是个没本儿的买卖，多一页，少一页对于欧若茗排版而言，不算大事，何况现在版面还在设计中，也没有额外增加工作量，其实很容易。不过这个事情欧若茗可没有权利做主，自然要得到老金的点头。本来欧若茗以为和老金说一下，不过是个流程的事，谁知道老金偏偏不同意，说了一堆什么规定、原则之类的事情，还给欧若茗批评一顿，说她故意做好人，拿着公司的利益送人情，什么什么的，倒惹得她憋一肚子闷气。

欧若茗把老金的意思转达给李秀儿，就不想再管这个事。按说这些事情应该由销售，就是李秀儿直接和老金确定好，告诉欧若茗就行，她一个传话的，犯不着挨夹板气。可是李秀儿是销售中业绩最好的，老金心里也忌惮几分，不好直接驳面子，就故意躲着不搭话。李秀儿找不到老金，只能让欧若茗传话。在欧若茗面前，老金是丝毫不用考虑什么面子的，直接严词拒绝。这个事就一直在拖着，已经拖了近一个月，陈总那边还等着回话呢。李秀儿知道始末后，自然不肯甘休，几次办公室门口堵着老金为客户争取利益。老金没办法，只能口头答应，可他不直接和欧若茗说，还在拖着，等着欧若茗和李秀儿两人之间去协调。李秀儿以为老金和欧若茗说了，欧若茗又以为老金和李秀儿讲清楚了，就是大家都没再跟进，这个事就这样悬着。

当然李秀儿和老金之间达成共识这些事欧若茗自然不知道，都是米粒私底下告诉她的，表面上老金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欧若茗自然也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是李秀儿后来又和欧若茗确定一次，表明了老金的态度。不过现在欧若茗也学乖了，老金不和自己明确表态，她就不做事。就像刚刚和在老金办公室时，欧若茗话到嘴边想问问陈总的版面怎么排，可心里一想到之前老金训她的样子，立刻又咽下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何必夹在中间找骂？

既然老金没发话，欧若茗自然不能擅自做主，她直接给李秀儿回复到：“金总并没有和我说陈总版面的事情，我们目前还是以文章排版为主，要不你再和金总确认一下？”

李秀儿办事向来不拖泥带水，直接回复：“你等下，我和他确认。”然后头像就黑了。

欧若茗只觉得好累，她知道老金一定会同意的，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很简单的事，明明两句话就能解决，非要转这么大一个圈子，拖得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没一会，李秀儿的头像又在闪，欧若茗点开看到李秀儿发来她和老金的对话截图，老金同意给陈总加版面。

欧若茗回复一个“收到”。

想了一会儿，欧若茗心里总是不踏实，她觉得有必要和李秀儿解释一下，自己之前并非有意为难，只是能力有限而已。却又觉得这个事说不太清，可不解释，总感觉自己在这里做了恶人，日后和李秀儿相处难免尴尬。但刻意去解释反而更有嫌疑。她打算先问问米粒怎么做。可那个小米粒估计现在在忙着打电话联系客户，消息发出许久都没回复。

欧若茗正在这边天人纠结中，那边小迷糊应该是听到一些风声，急忙和阿圆求证似的问道：“对了，阿圆，黄倩真的要走啊？”。

“走？跳槽啊？找到好工作了？”申老师还没从他的罚款阴影中走出来，有点跟不上节奏。

在来黄江之前，欧若茗听到过一些关于黄江人的评价，“精明、算计、小气、自私、排外”。几乎都是不好的词语，不过到了这个公司以后，她接触到的黄江人和想象中有很大的出入。像她们屋子，一共五个人，除了她和张瑞，那三个人都是黄江本地人，他们之间平时的交流都是普通话，有时候遇到一个词不知道用普通话怎么说，就会说黄江话，之后还会给欧若茗解释一下，生怕她有被排斥的感觉。

因为阿圆是人事，公司里一些大事小情她都最先收到风，所以小迷糊和申老师经常和她打听一些流传的小道消息。开始欧若茗很不习惯，觉得这些都是内部消息，怎么能在办公室里随意说呢。几次之后她发现，阿圆真的会透露一些内幕，当然是可以确定流传的内幕。似乎阿圆把他们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当成自己人，欧若茗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小团体，但无疑他们屋里的工作氛围相当好。

欧若茗刚刚听到米粒说这个事，这会儿也抬起头来，本着八卦的心，想听听确定消息。可还没等阿圆说话，小迷糊先抢着回答了：“什么跳槽啊？老金要开人。这不年底了嘛，赶紧开人省得发年终奖啊！”

申老师听到这个话，有点愤愤：“哪里有什么年终奖啊，我到公司四年了，连年终奖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每年过年的时候，老金都说今年呢，公司刚刚起步，资金周转还有点紧张，先委屈大家一下，年终奖不会差你们的，等资金周转过来，都会补给大家的。可这都四年了，一千多天了，我连个红包的影子都没看到。前两年我老婆还会问问我，以为我自己存了小金库，现在连问都懒得问了。前几天我自己忍不住，问她要是发了年终奖她打算怎么花，结果人家根本没看我一眼，这给我弄得，脸上无光，脸上无光啊！我跟你们讲啊，这男人啊，要是包包里没钱，在家基本就抬不起头，就像我，刚结婚那会儿，我老婆对我就不是这个态度，那时候……”

“申老师。”欧若茗忍不住打断他，“我们先听阿圆说一下黄倩好不好？”

“就是啊，现在是说黄倩的事，申老师你在家里地位下降史，我们以后再听好不啦！”小迷糊也忍不住接口。

申老师忙着点头：“对，对，阿圆先说，你先说。”

阿圆看着大家都睁着大眼睛，一副八卦的样子看着自己，咳嗽了一下，说道：“你们听到的传言是——对的！老金，确实最近要开人，销售那几个排后面，好几个月拿底薪的，应该是留不住了。凡是只拿钱不出成绩的，必然要走，公司绝不会养闲人。”

小迷糊忍不住抢话说：“我们又不是销售，怎么算业绩啊。不会是要把我和申老师也开了吧？”小迷糊和申老师属于客户维护部门，就是销售签下客户，转到他们这里，他们安排一些上课的时间表，平时通知客户最近课程安排，制作讲义之类的文职工作，属于客服岗位，而且工作量是固定的，谈不上什么业绩。所以她的担忧也是正常。

阿圆接口道：“你们要是走了，这些工作谁做？指着我和茗茗？我俩就是忙死，也做不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申老师摆摆手说道：“业绩只是给那些销售定的，我们哪有这个要求，只要正常做好手上的工作就好了。”

欧若茗听到申老师这么说，接口说道：“可是你们俩的工作，一个人拼一下，也是可以做完的啊！”

“对啊，对啊。”小迷糊马上点头赞同：“茗茗说的对啊，就我俩现在一天的工作量，老金只要压一压，一个人就完全可以搞定的，另外一个人就可以走了。”

“那不能，我们俩是代表公司的形象，要是每次上课，都是一个人负责所有客户，客户看着不是太小气了，多影响我们公司形象啊？”申老师急忙辩解。

“你这么说，倒是也有点道理。”小迷糊点点头，转过来又问阿圆：“老金什么意思啊？我和申老师要进行末位淘汰吗？”

阿圆看他俩自己分析完了，接着说道：“你们俩，到底是走是留，还是精简一下，这个我不知道。老金没和我说。不过，你看看杨桦他们部门，黄倩走了，可就剩她和陈星了。”

“陈星不会走的，老金怎么舍得她手里的资源。”小迷糊接口道。

“一个市场部，就两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是一大把资源，哪天业绩不够了，随便打个电话就有客户送钱来，我们哪里比的了啊？”申老师不由得发起感叹来：“这么一看，公司不留闲人，小迷糊，咱俩估计得走一个。”

“我不要，申老师走了，这么多工作都要我一个人做啊？”小迷糊苦着脸说道。

欧若茗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要不你走吧，让申老师自己累去。”

“我要失业了！”听了欧若茗的话，小迷糊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噢，对了！”阿圆突然神秘笑了一下：“据说，周敏要回来了。”

“啥？”小迷糊和申老师一起长大了嘴。

欧若茗则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