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上一向都是忙碌的,匆匆行走的人群,拥挤得没有站脚地方的公交车,容不下一根针的地铁站……
同样周一的早上又是疲惫的,在床上瘫了两天的人们,似乎还未从宿醉中清醒过来,又被闹钟叫醒,狼狈中逃出家门。
总有些自以为公司离家近的人,每天早上都不用担心迟到,其实结果正相反。越是距离远的人越是早早出门,生怕路上遇到什么意外,反而会早到。而那些自以为出了家门就是公司门的人,总是觉得时间来得及,每天出门都会迟一点,在路上就会一直跑,运气好的话,刚好可以赶上最迟打卡时间。当然,对这些人而言,这个运气,主要是指等公司电梯的时间。
欧若茗工作的地方是黄江大学软件园2号楼,这一片儿有三栋楼,以第三栋最为有名,被尊称为一个优雅的名字“三号湾”,里面有很多小资风格的饮食店,无非是为了迎合他们这些小白领们,装高雅又没钱的品位。其余两栋内部多是一些私人公司租用的办公室,每天早上等电梯都是人山人海,队伍要排到写字间外面。
今天是周一,欧若茗原本打出了提前量,早出门五分钟。但到了公司楼下的时候,还是被门口那长长的队伍惊到了。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8点40分。按照惯例,这个时间不应该这么多人排队才是啊。
欧若茗的公司在19楼,这栋楼一共有三部客梯。平常时间搭乘电梯上去不到一分钟;如果是爬楼梯,第一次需要十分钟左右,经常爬的人通常三分钟就搞定;要是早高峰在门口排队等电梯,大概要排7-9分钟。根据长期的经验,通常他们都是8点50分进楼,预留十分钟排队到公司打卡。倘若这一天出了点意外,没能按照预期时间赶到,那还有一些非常规操作可以进行。比如,先爬楼梯到三、四楼,然后搭乘向下的电梯,回到一楼,不出电梯,再和已经排队的人一起上楼。再比如,绕到楼的后面搭乘货梯。但这些操作总是有很大的风险,辛苦绕到楼后面搭乘货梯,发现排的队伍比前面客梯还长;费了好大劲爬了几层楼,发现大家都在等着向下的电梯,厚着脸皮挤进去,电梯满员的情况从四楼下来,一个出来的人都没有,里面的人再满员一起上去,剩下外面排队的人一肚子怒气。这种类似作弊的行为总是会引起当事人不太好的体验,再加上黄江人一向是斤斤计较的性格,和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的脾气,不时就会引发一顿争执,毕竟都是在一个写字间里上班的人,就算彼此之间不认识,出出进进的也都混个脸熟,常干这事肯定会引起别人的鄙视。所以通常情况下,大家都会预留出排队时间等电梯。当然,对于那些很有钱,不在乎迟到一分钟五块钱罚款的人而言,自然不用担心挤不上电梯,毕竟钱能解决的事,面子就不会丢了。
之前有段时间,欧若茗为了避免挤电梯,选择爬楼梯,她最快的速度是2分27秒爬上19楼,而且形成规律以后,身体也不会太累。毕竟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身体很重要,像她这种小白领,每天的工作就是坐着,想找运动的机会,其实很难。每天能坚持爬楼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坚持,偷懒的心思一旦苏醒,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就会付之东流。
今天这个意外,主要是临时一个电梯故障导致了大面积的排队。欧若茗耐着性子排在队尾,一边暗暗着急,一边往前挪着步子,终于赶到迟到前打上了卡。不过就在她出了电梯急急跑去公司的时候,还是用眼角撇到了在楼梯间窃窃私语的阿圆和杨桦。
欧若茗刚刚在工位上坐定,就看见电脑上米粒的□□头像在闪动,她没动鼠标,先抬手把墙上电灯的开关按了一下,才打开□□对话框,果然如预期般,米粒告诉她要开灯。
米粒是销售,欧若茗是文案,两个人平时的工作并没有交集,平时办公也不在一个屋子,但公司所有的电灯、空调开关都在欧若茗这边。因为是私企,他们老大又比较小气,平时不太愿意员工浪费水电这些事情,通常情况都不让开灯。而米粒是典型的黄江女孩,娇气、矫情、金贵、事情比较多,对环境要求比较高,总结起来就是很麻烦。她的位置不临窗户,有的时候阴天下雨,光线暗的时候,就会在□□上通知欧若茗给她开灯。久而久之,欧若茗一看到她的头像在闪,下意识地都会先把灯的开关打开,然后再看看她还有什么其他事情。
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人,因为这件小事,到成了公司里的私交闺蜜。表面上两个人依然没有任何交集,一个是精致的黄江女孩,一个是黄漂的外地女生,即便是在走廊上相遇,也只不过是点头问候而已,但在网络上,却因为这一点点联系,维持住了一个没有利益关系,却又互相通气的相处模式,竟渐渐衍生出些许相惜的关怀。
欧若茗点开和米粒的对话框,正想打下字告诉她已经开灯了。不想米粒的话倒先过来了。
米粒:你刚刚看到阿圆和杨桦没?
欧若茗:看到了。
米粒:有问题。
欧若茗:不会是杨桦又有了什么门路吧,她们俩一向是这样的。
阿圆是公司的人事主管,兼财务主管,兼会计,兼行政,兼一切外联工作。因为小公司,职位配置上没有太多严格的区分,公司里除了销售拥有最高话语权之外,就是阿圆这个大管家比较有实权,毕竟每一笔资金都是从她手里走出来的,而且她还掌握着公司招人、开人的生杀大权。不过这个人的性格特别好,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型性黄江女人”。
阿圆和一般黄江女人不同,她不精致、不矫情、不小性,不高傲,穿着打扮也很地摊风。按照她自己的分析,她是在北京读的大学,性格里更多是北方人的豪爽。加上本身人长的也比较男性化,粗犷、豪爽且不傲娇,身上没有半点黄江女人的清高自觉,所以更容易拉近和别人的距离,更便于引起别人的亲近之感。而她本人又是学的心理学专业,对于揣摩对方心思,提高自我在对方心中的好感度上颇有心得。简而言之就是,她和谁都能聊得比较开,无论老板还是员工,都把她当成自己人。
而杨桦,和她则是完全相反的性格。杨桦算的上是典型黄江女人。海归、精英、黄江大学毕业、牛津金融硕士、富家女、自带光环、傲慢、清高、不愿和人多说话,很少和外地人交谈,典型白富美。最传奇的是她的爱情故事,不同于偏见下的“高傲单身黄江女总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剧本,杨桦家和老公家是世交,两个人从小定的娃娃亲,青梅竹马几十年,走过异地、走完异国、走到婚姻,实在是爱情童话的经典再现。而且,她老公在一家世界知名公司任技术主管,同时经营一家自己的小公司,财力雄厚。最重要的是,她老公不是传统技术宅,而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大暖男,每日接送上下班,节假日鲜花礼物不断,阴雨天嘘寒问暖,时不时还给办公室的人送上贴心下午茶。无论从外表还是内涵来看,都是白马王子走下神坛,把杨桦宠成了妥妥的女王。
按说以杨桦这种资历背景能力来说,是怎样都不会来他们这种小公司上班的。不管是合资、外资、还是在家做少奶奶,都比在这种小公司要好得多,不过据说那种地方太操心,杨桦准备要宝宝,就近选了这家离家近的公司,只为给自己每天找点事做。她在这里担任市场部主管,主要是维护客户关系,虽说是相当于半个销售的职位,但这些客户中又有部分原本就和她或者她父母或者她老公有生意往来,她每个月什么都不做,就有万八千的提成,不用操心,坐等收钱而已,这就相当于一份养老的工作。因为她自身条件的关系,她总会有一些理财项目的资源,短期投个几十万,收点利息当成零花钱。一般这种情况她都会找阿圆和她一起做,毕竟像欧若茗这种外地人,每个月的工资除了房租伙食之外,基本就光光了,完全可以忽略她的自身投资潜力。所以,今天欧若茗看到杨桦和阿圆在私语,心里就想当然的以为又是她们在研究投资的事情,但现在看米粒的话,似乎还另有原因。
欧若茗看到米粒一直没回话,又打了一句话过去:“有什么事么?”
这个时候米粒的对话框自动回复一句:“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稍后给您回复。”再看她的头像已经是“离开”的状态。欧若茗估计他们准是又开会去了,就等她回来再说吧。
“哎,我这电脑是不是有人动过啊?”张瑞刚刚走进来,一边坐到椅子里,一边用手摆他电脑的显示器,嘴里还在自言自语:“我这刚换的电脑密码,怎么就又泄露了,看来还得再换。”
一听到他说话,欧若茗心里就有气,周六的时候是他求着自己过来帮他找文件,现在刚上班,不说先谢谢,倒先挑起他电脑的毛病,这摆明了就是没事找事,欧若茗知道张瑞就是这种狗脾气,用着人朝前,用完人朝后。通常也不愿意和他一般计较,躲着点也就是了。可张瑞偏偏不依不饶,还在那边自说自话:“你说咱们办公室,每人都有自己的电脑,没事老动我电脑干嘛啊?”
欧若茗本来不想说话,可张瑞一直在边上碎碎念,他们俩工位挨着,张瑞的声音不大,可欧若茗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这不就是说自己嘛,就差没点名道姓了。欧若茗越听越委屈,忍不住回嘴道:“我周末过来找图时,用的你电脑,可能把你显示器碰歪了,以后不会了。”
张瑞听到欧若茗说这话,急忙在脸上堆起笑来:“欧姐,别多心,我不是说你,你过来帮我找图,我还能怪你吗?咱俩谁跟谁啊,是不?我正要谢谢你呢。”
欧若茗暗暗“哼”了一声,心里想着,“进来这么久,也没说一句谢字,是真忘了,还是压根没想说?”
就听张瑞又说道:“姐,周末真是麻烦你了,都怪老大没事找事的,你看你好好一个周末,就因为我这点事闹的不痛快,要不……”
“行了,你以后别找我就行了。”欧若茗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张瑞的话,心里想的是:“你自己工作疏忽,还要找老大给你背锅,过一会儿还不定在老大面前说我什么呢。你当我是刚毕业小孩啊,被你这么耍?”
张瑞见欧若茗气不顺,急忙堆笑脸:“欧姐,别啊,你以后可不能不帮小弟,我可全指——”
“茗茗,这个苹果给你!”小迷糊一阵风跑进来,递给欧若茗一个苹果:“平安夜快乐哦!”
“这个!”欧若茗看着那个包装精美的苹果没敢立时接过来,一个是她本身真不喜欢吃苹果,作为北方人对于这种冬天常见的水果,她真没什么兴趣;再一个她昨天看到了这些苹果的价钱,还真是有点小贵,和小迷糊关系不算近,这么个略微“贵重”的礼物,不太好接受。
小迷糊没理会欧若茗的愣神,自顾自把苹果放在欧若茗的桌子上,一边坐下打开电脑,一边说:“你今晚什么安排啊?”
“没什么安排,就是正常回家呗。”欧若茗一边答着小迷糊的话,一边心里盘算着,“3月初就考试了,书还没看完,哪里有闲心出去逛啊。”
“你这样不行,一天除了公司就是家,哪有机会认识朋友啊?你一个人在这里不闷吗?要不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外滩啊。”小迷糊是黄江本地人,长得蛮小家碧玉的,很秀气,说普通话时,有点糯糯的口音,不熟悉的人会觉得有点矫情,熟悉的人倒是越听越爱听。她是那种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有点点矫情,却不娇气,对人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对于办公室这些暗地里的事情,她关心比较少,人有时显得特别迷糊,不过每次看到有人又买了什么新衣服,新口红却很有兴趣。她比欧若茗小几岁,但现在已经开始相亲,尤为注重穿着打扮,平时也会去参加一些民间的相亲活动,经常会带回来一些搞笑的见闻。
阿圆推门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张瑞怎么又去老大办公室了?这周有什么新活动吗?”
还没等欧若茗搭话,小迷糊先说道:“是他自己有新活动吧。”
阿圆没去纠结张瑞的事情,满脸八卦地转向小迷糊:“哎!你看没看到娇娇拿的那个LV?”
小迷糊:“怎么可能看不到,离老远她就举起来了,我今天算是亲身体验到了,拿着LV和你招手是什么样子。你们是没看到,当时楼下那些人看我的眼神。”
欧若茗:“羡慕呗!”
小迷糊:“同情!本来大家排队就够无聊了,这下可好,可找着解闷了地方了。那么长的等电梯队伍,都齐齐地向我们行注目礼。我可真是出名了。”
欧若茗:“她那个我看着还不错,说是朋友从去香港过圣诞节,特意给她带的礼物。”
小迷糊:“今天不是才过节嘛,她朋友特意提前回来的?难不成是在莆田倒的时差?”
阿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眼睛真够毒的。平时功夫没少下吧!”
小迷糊:“那个扣子的金属色不对,借着光一照,特别明显。”
阿圆:“我是不能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这些什么包的,竟然要好几万。有这钱给我家宝宝多买几罐奶粉好不好。”阿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工位,打开电脑,突然看到对面的位置是空的,“哎!今天申老师怎么还没来?”
阿圆话音刚落,申老师就推门闯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啊呀,啊呀,今天真是迟太多了,不晓得要扣多少钱啊?阿圆啊,你看看能不能给我找个理由,扣个外出办事啊?要不然我这个月就要透支了啊。”
小迷糊插话道:“申老师,哪有周一上午出去办事的?报上去老大也不会信的。”
申老师急忙说:“那加班呢?给我看看,我的加班时间还有没有剩余的?串一下。”
阿圆翻了翻笔记本,用指着申老师那栏,说道:“你上周不是说,要到年底了,加班得赶紧休完,不然浪费吗?你的加班都串完了。”
申老师:“那这周呢,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加班?”
小迷糊:“申老师,你不怕老大查出来啊?”
申老师:“不会的,他不会看那么细。我今天迟到了14分钟,一分钟5元钱,14分钟就是70元,要是知道这样,我不如从家里打车过来了,都不会花这么多钱,还省得挤地铁了。70元钱啊,够我一周的生活费了。”
阿圆好奇问申老师:“你今天怎么晚了,你时间不是都算的很好吗?”
申老师一边拉椅子,一边吐苦水:“啊呀,我跟你讲啊,本来我就是按照之前的时间出门,从我家到公司如果是坐公交车,要53分钟左右;要是坐地铁,要35分钟。我本来出门时还想着今天是周一,路上会有点堵,特意提前出门5分钟,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正准备往地铁口走,就看到61路公交车在我面前停下,我当时有点懒,不想再往地铁站走,又想着时间还来得及,车上人又不多,就直接上车了。谁知道在学校门口居然堵车,你们说说,我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这么久了,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啊?我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心里这个急啊!”
小迷糊:“那你怎么不下车,去坐地铁啊?”
申老师:“不是就觉得这堵车马上就能好嘛?你看看,这不是老天成心为难我嘛?偏偏楼下的电梯又坏了,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