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江传奇 第3章 第一章 世界末日？每一天不都是么（下）

突然欧若茗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却抓不住头绪。

“难道是文件发错了？”欧若茗自言自语。她转头去看电脑，无意间瞟到桌面上的日历，今天是12月22日。

12月22日。

“哎呀！”欧若茗大叫一声，慌忙抓起手机跑了出去。

今天是黄江大学2013年博士生报名的最后一天。

其实对于考博这件事，欧若茗开始并没有很积极。硕士毕业的时候，她们学校她这个专业刚好申请到博士点，她特意去问了导师要不要读博。导师说的话很实在：“先去结个婚，再回来读博。”虽然现在社会都很重视学历，她这个工作也是靠着自己的硕士学历得到的，但整体社会上，对于女博士还是没多少善意，特别是在相亲市场上。不要以为歧视女博士的都是没学历的**丝男，很多男博士依然不喜欢女博士，人家辛苦读了那么多年书，找一个老婆刚想卖弄几句，结果你一张口，直接指出他的语法错误，这就很没面子了。说到底，男人并不喜欢比自己聪明博学的女人。

到了黄江以后，欧若茗还是想要试试考个博士，这也是她当时租房子、找工作，一直在黄江大学附近混的原因。“这回要考就考个好学校！”欧若茗暗暗发誓，宁做凤尾不**头，哪怕考不上，也得拼一下看看差距。她之前的硕士学校是一个211，不过是凑数凭上的，在名气上完全没什么优势，甚至在黄江，很多人都没听过学校的名字，所以这次要考就要考个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学校。

博士报名资料并没有多么麻烦，在学校网站上下载相关表格填一下，再把硕士毕业证、学历证、成绩单什么的复印一份，稍微要用点心思的，就是需要两份教授的推荐信。欧若茗自是早早就联系导师希望可以得到一份推荐信，不过导师却说她可以自己写。这点让她有些吃惊，但她还是字斟句酌地反复比较，自认为客观公允地写出自己的优点和不足，发回去给导师看的时候，导师却跟她讲，可以再好好夸自己一下，完全不用太谦虚。后来过了好久，欧若茗才知道，这个考博之前的导师推荐，其实还是有很大操作弹性的，如果是德高望重、声势显赫的知名老教授的爱徒，通常会由老教授亲自带着学生，找到要报考的院校导师直接推荐，倘若因为老教授年纪较大，身体欠佳，不能亲自前往，也一定会电话告知一声，多加照顾。

可是欧若茗的毕业学校只是一个不入流的211，她的导师又是一个刚刚晋升的年轻教授，无论从人脉，还是资历来讲，都达不到和她要报考的导师对话的程度，所以这个推荐信，其实只是相当于走过场，几乎没有人会看，所以任由欧若茗自己发挥。

今天，欧若茗来黄江大学除了要把报名材料交上去，还有一个目的，她需要找两名学生，帮她把推荐信抄写一份，达到不同笔迹的目的。其实这种事，就是她自己抄一下也没关系，反正都是没人看的东西，但她这个人说好听点，是做事认真，可说的真实点，就是太死板，总觉得规定是怎样的，就应该怎样，即便麻烦一些，没有人在意，也要规规矩矩的做好才行。所以，她一定要找两个不同的人抄出来，两种笔迹呈现出去。另一封推荐信出自一位欧若茗自认为上学时，很喜欢她的老师，当然老师也是表示了一番鼓励，然后也是由她自己代劳的。这种事情，谁不愿意送个顺水人情呢？

周末的校园很热闹，即便是在黄大，也不是所有学生都泡图书馆和自习室的，三三俩俩的人群在校园里嬉笑着匆匆而过，阳光下，年轻的脸上映着能征服世界的骄傲。

“真好！”欧若茗暗暗地想着。

很多时候都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像之前欧若茗在上学的时候，那个学校在老家也算是不错的大学，走在校园里也有一种天之骄子的感觉，指点江山，仿佛毕业了就能改变世界一般，可等到毕业的时候，看到前来校招的企业，欧若茗算是在高高的云端上，彻底清醒了。不说那些世界500强企业连影子都没捎到，稍微好一点的私企，招的都是销售岗，连客服岗都没有。本地的国企和事业单位只是走过场，像欧若茗之前有过工作经验的人，基本一眼就看出那些人事的敷衍，她心里倒是又想起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在人才市场上背《琵琶行》那个傻傻的自己。剩下的这些企业，都是规模不超过二十人的小公司，招聘的职位也没太多技术含量，像欧若茗这种中文专业的研究生，基本上属于鸡肋的角色，除了装装门面之外，没有一定用处，自然给的钱也不会太高，可是工资如果和本科生一样，没了心理优势自然难出成绩，归结起来就是高不成低不就。这才导致了欧若茗毕业就独自一人到黄江来的结果。

不知道为什么，走在校园里总是容易产生感慨，欧若茗还在回忆着刚毕业时的自己，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英国的威斯敏斯特教堂里那段刻在墓碑上的话：

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梦想改变这个世界；当我成熟以后，我发现我不能够改变这个世界，我将目光缩短了些，决定只改变我的国家；当我进入暮年以后，我发现我不能够改变我们的国家，我的最后愿望仅仅是改变一下我的家庭，但是，这也不可能。当我现在躺在床上，行将就木时，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我仅仅去改变我自己，然后，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然后，谁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世界？”欧若茗不由得笑了，小时候想的真是天真啊。

但黄大毕竟是黄大，就算是周末，在自习室里还是很难找到空位，欧若茗从前到后走了两圈，仔细观察着身边这些在看书的学生，期盼着找到一个较为通融的人帮助自己，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小事，有些南方学生，生性比较小心，很多时候并不喜欢帮助陌生人。

在被几个人拒绝之后，欧若茗真心有点怂了。本来就是很简单一件事，可是他们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眼睛里透着怀疑。“早知道不如前几天找同事帮忙写了”，欧若茗懊恼地想着。可就怕同事们别有用心的议论，暗含讽刺的关心，一想到公司里复杂的人际关系，欧若茗还是决定找陌生人帮忙，毕竟离开这里，就谁都找不到谁了，大家都省心。

“同学。”欧若茗正在搜索着下一个目标，突然感觉有人拉她的衣角。她回头看到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同学好奇地看着她，开口问道：“同学，你需要帮忙吗？”

欧若茗这次是从心里感激自己的娃娃脸，虽然是三十岁的人了，倒是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学生。见到有人主动开口，欧若茗立刻绽开笑脸，把手中的资料递过去，“同学，是这样的，我打算报考黄大的博士生，可是这边需要导师给写推荐信，我的导师都在老家那边，临时写推荐信来不及，你能不能帮我抄一下，我这里有打印版的，你照着抄就好了。”

男同学把推荐信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两遍，抬头问她：“真的直接抄就可以吗？”

“对，对。”欧若茗连忙点头。

男同学拿出笔正要写，又放下了笔，看着欧若茗问道：“这个，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吧？”

“不会的，不会的。”欧若茗连连摆手，继续游说着：“同学，你看这里写着我的名字，推荐信署名是我导师的名字，整篇都不会出现你的任何信息，就算是日后有什么问题，也和你没关系的。”

男同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头认真帮欧若茗抄写起来。另一封推荐信，是男同学要他女朋友帮忙抄写的，写好之后一起交给了欧若茗。

欧若茗接过来，嘴里不住道谢，男同学却摆摆手，示意不用。欧若茗急忙找个空位子，把资料整理好装在信封里封好，写上名字，送到了研招办，刚刚好赶在人家下班之前把材料交了过去。没想到这件事在黄大耽搁了这么久，出来时候，天都有些黑了。欧若茗想着上午出来时，家里没有什么菜了，原本今天是打算去超市采购一下的，不过因为张瑞临时有事，结果一忙碌起来，把计划都打乱了，这会儿人也累了，没什么精神，记得后面的一条小巷里有个小市场，刚好可以买些蔬菜，把晚饭将就一下，明天再去超市采购好了。现在，她只想尽快回到那个同样冷冰冰，但至少可以挡风的“家”里。

随着菜市场里摊位陆续收起回家，欧若茗也拎着满满两袋子青菜往回走。她本来想走快一点，可实在没什么力气，这一天的忙碌，比上班还耗体力，虽然现在饥肠辘辘，但想着原本计划的晚宴，还是留到明天再说好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弄碗热乎的汤面，多放些胡椒粉，暖暖地吃了睡觉。

冬季的江南，阳光明媚的白天还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暖，可一到太阳下山后，阴冷阴冷的小风一直在吹着，能吹到人的骨头里，要是不巧再赶上下点小雨，那冰凉刺骨的感觉，冻得人不停打颤儿，真会冷得怀疑人生。欧若茗用小手指勾住塑料袋，整个手都缩在大衣袖子里，还是感觉到手冻到冰凉冰凉，她有点明白为什么之前上学的时候，看到南方同学的手，在冬季会起冻疮，这边湿冷湿冷的空气，真是太适合真菌繁殖了。

因为是周末，这一片儿学生还是很多的，三五成群地嬉笑着路过，快到圣诞节了，这个西方的节日一向受到学生党的喜爱，而一些学校周边精明的商家，早早就准备好了包装精美的苹果，这种北方常见的、欧若茗从来不会主动去吃的、在老家几元钱可以买上一大袋子的水果，现在被包上绚烂的塑料纸，静静地立在摊位前，而身价赫然已然涨到50元一个。

欧若茗小心翼翼地放下那个高贵的苹果。她承认她只是想八卦地打听一下价格，心里根本没有想吃的**，不过听到价格之后，她连想碰的**都没有了。“呵呵，果然还是学生最有钱。”就在她心里波动这个时间，已经有两、三批学生过来，买走十多个这么金贵的苹果。店家看着还在犹豫的欧若茗，好心地劝道：“小姑娘，早点买吧，要不到了平安夜，苹果脱销了，在去年一百元一个都买不到。”

欧若茗歉然地笑笑，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转过一条小巷，身后不再是繁华的街区，走进老旧小区，似乎连路灯都珍贵了，虽然耳边多少还能听到远处不时传来学生的笑语，不过这里要安静很多。路灯有些昏暗，欧若茗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昨天是冬至，黄江人的风俗是冬至烧纸钱，虽说有环卫工在打扫，但小区里面还是有很多烧纸的灰迹没有散去，欧若茗不敢踩到鞋子上，怕弄脏屋子，还要再打扫。

好在转了两个弯就到了单元门口，欧若茗租住二楼，她看了看前后没有尾随的陌生人，拿出钥匙打开门，先进了大门，转身把门锁上，又开小屋的门。一个人居住，必须要小心，每次晚上回家，欧若茗都会观察好周围的情况，毕竟安全最重要。

伸手去按墙上的开关，灯并没有亮。欧若茗又按了两次，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

“难道是停电了？”欧若茗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8点14分，就算是电业公司的例行检查，也不会在周末的这个时间停电。她跑到窗边看了看对面楼，有电。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钥匙出了门，走廊的应急灯亮了。

“不会是保险丝爆了吧！可是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个下午家里没有人，怎么会突然爆掉呢？”欧若茗有点困惑，但最主要的是，她并不知道保险丝在哪里？想查看一下都做不到。

现在怎么办？欧若茗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里屋的邻居奶奶，她打开大门走进去，转身还不忘将前门锁上，再去敲邻居奶奶的门，一直没有声音，欧若茗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这个时候欧若茗想起来，邻居奶奶通常会在晚上去夜市摆地摊，这个时间应该不在家。她没有办法，又打开大门走了出来。

虽说住进来有几个月了，可是和别的邻居都没讲过话，总不好冒冒失失去敲别人家门吧。那要去求助谁？

打给同事？不行，大家住得都不近，没有足够的交情，能让人家在周末的晚上放下家人，跑出来几公里外帮忙修保险丝的，除非是暧昧对象。这个，欧若茗真没有。

找度度？度度是欧若茗的同学，也是她决定来黄江之前，在黄江认识的唯一人。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别说不知道她这会儿有没有时间，就算是有时间，等着她坐地铁从黄江西边赶到东边来，就要一个多小时，关键是她来了，也未必会修啊。

找房东？这个貌似可以试试。欧若茗拿出手机，找到房东的电话打过去，听筒里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现在怎么办？难不成要报警吗？

她这里是老旧小区，门口并没有保安、物业执勤，居委会、社区之类的也早就下班了，就算是没下班，欧若茗也从来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些人。现在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钥匙，看着别人家里透出温馨的灯光，而自己家的窗子却是漆黑一片。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欧若茗低头一看，是母亲的电话，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单元间里背风的地方，接起了每天的报安电话。

依然是欢快的口气，依然是开心的事情，和母亲说了今天去黄江大学递交博士材料，又说买了好多青菜，给自己准备的丰盛晚餐，还有即将到来的圣诞节聚餐。总之独自在外的游子们都知道，给家里的电话那些内容，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也许每个人遭遇的不幸都不一样，但打回家的电话内容基本相似，升职、加薪、聚餐、成长……还有不再单身！

“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写本书，专门针对在外的游子，教教他们报平安电话的话术。”欧若茗收了电话，解嘲地笑了一下。

不会真要报警吧！欧若茗从上到下翻看着手机的通讯录，如果看一遍，实在没有可以找的人，就只能找警察了。

在通讯录即将划到底的时候，欧若茗看到一个名字——中介。这是她租这个房子的时找的中介，一对中年福建夫妻，也住在这个小区，离她的房子只有几百米。当初为了租这个房子，她可是付了500大洋的中介费，之前签协议的时候，也说过了以后有什么问题，还请他多多关照，现在不就是个关照的机会？

欧若茗急忙拨通电话，她在等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是他不接电话，就直接过去找他，反正自己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好在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欧若茗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希望对方能过来帮忙看一下是哪里的问题，那个男的好像犹豫了一下，欧若茗听到背景里他老婆的声音，尖叫着让他不要管闲事。欧若茗急忙又说了几句好话，无非是帮忙啊，麻烦了，怎么怎么样，反正就是一个单身女生装可怜罢了。其实，欧若茗挺反感这种形象的，平时有什么事她通常一个人都能搞定，可这次确实是没办法了，不得已只能卖“可怜”这个人设了。幸好这个人设对于男人而言，一向都很管用。

没多久中介过来了，看着在寒风中发抖的欧若茗，眼里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惜。也许只是欧若茗的错觉。

她屋子的电表就在单元门口的位置，中介打开电表盒，借着光线看了看，转头对欧若茗说：“只是螺丝松了而已。”

“那怎么办？”欧若茗有点着急：“我没有螺丝刀。”

中介看了她一眼，从裤兜里拿出一把小螺丝刀把保险丝拧紧。“你去看看，好没？”

欧若茗急忙跑回家，打开门按亮了电灯，又锁上门，跑下楼。

“好了，好了。谢谢你啊！太麻烦了。”欧若茗不住地道谢，不管之前在租房子时，因为中介费闹得有多不愉快，这个漆黑的夜里，毕竟还是这个尚算陌生的人帮了自己的忙，欧若茗确实从心里感谢。

中介摆了摆手，对着欧若茗说：“今天电力公司过来检修的，应该是故意没给你拧上，你去打电话投诉吧，让他们给你拿点赔偿。”

“这个？赔偿？”欧若茗有一丝困惑。

中介看了她一会，见她一直在愣神，又开口问道：“你还有事么？”

“没了，没了，太谢谢您了，这么晚还麻烦您特意跑一趟，太感谢了，您慢走，给嫂子带好，谢谢，谢谢。”

看着中介走远了，欧若茗有点疑惑，为什么电力公司来检修，却故意不给自己家保险丝拧上，自己也不欠电费啊？中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然她也没有太多的精力细想这里面的关系，是中介故意激她找事，还是好心提醒？她看了看电表盒子已经关好，急忙跑回家里，锁好屋门，把自己扔在床上。眼角撇到了刚刚买的菜，被她随意地丢在地上，她试着抬起身，想起身去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又实在懒得动，现在别说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了，就算是起来倒杯水都没力气。幸好她知道自己懒，窗边的柜子上，一直都有满满的瓶装矿泉水，伸手摸了一瓶过来，转头又看到一包薯片，也伸手拿过来。

这样就好了，一包薯片，一瓶水，一顿丰盛的晚餐。

明天，明天要去超市采购了，这个真不能再拖了，家里实在是没剩多少主食。可是米面油什么的，那么大一袋子要怎么拿呢？没关系，沃尔玛可以免费帮忙送到家，服务真贴心，欧若茗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