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萧奕珏放下手中的折子,走到萧珉祺身前。
萧珉祺跪在地上,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儿臣有罪,没能照顾好王妃,让她被山匪给屠杀了,尸体…至今没有找到。”
萧奕珏按住自己的额头,内心沉重地走来走去。
“你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王妃都护不好,你说你还有什么用?”皇帝直接怒骂道。
“父皇息怒,当下之急是怎么跟北渊交代。”萧珉祺抬起头来,眼睛里面满是慌张。
“怎么交代?你现在不知道怎么交代了?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父皇恕罪,当时情况危急,儿臣实在无能为力。”
萧珉祺一个响头磕了下去,他这是被他们摆了一道,还得承担所有后果。
皇帝一把抓起手边的杯子扔了过去,砸在地上,摔得稀碎,“滚出去!若是解决不了,你就去北渊当质子去。”
萧珉祺一看这架势,马上站起身,匆忙退出去。
皇帝走到案桌前坐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个竖子。
“李公公,去把议事大臣们给朕叫来。”
“是,陛下。”李公公赶忙下去请各位大人,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头就掉了。
萧珉冽早上起来时身边少了个人,还觉着有些不习惯。以往都是魏泽煜拿着书匣子,如今他也不愿有人服侍他,干脆自己提着前去逸清殿。
“五哥!”
萧珉昊在半路偶遇萧珉冽,没有看见魏泽煜顿时心生奇怪,这小子又去找景年了?
萧珉冽听到他的声音,习惯地停下来等他。
“魏泽煜呢?五哥”
“他去军营了。”萧珉冽冷声回道。
萧珉昊一听这语气,便觉着不对劲,他五哥可不曾说过这冷冰冰的话,何况还是说着魏泽煜的事。
萧珉昊靠近萧珉冽,小心翼翼地问道:“五哥,他犯错了吗?”
萧珉冽没有回话,只是面色愈发冷了。萧珉昊觉着自己突然被一阵冷风吹了一下,拔凉拔凉的。
萧珉昊手一把搭在萧珉冽肩膀上,拍了拍,“没事五哥,下次见到他,我定好好说教他。都多大的人了,还惹你生气。”
萧珉冽未置一词,他现下不想聊关于魏泽煜的任何事。
萧珉昊一看他五哥这个样子,便知魏泽煜这回是摊上大事了,连一向心软的五哥都油盐不进。他也不敢再惹得萧珉冽不高兴,干脆换了一个话头,萧珉冽这回倒是说话了,兴头却不比平常。
到逸清殿后,坐在座位上的萧珉宸刚要问起魏泽煜,萧珉冽后面的萧珉昊赶紧眼神示意。萧珉宸瞬间了然,紧闭起自己的嘴巴。
下午在武场,萧珉昊着急忙慌地练完自己当天的量,赶紧跑到傅景年身边去。
“你知道魏泽煜出啥事了吗?”
萧珉昊拉着傅景年到旁边坐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傅景年的脸,魏泽煜去军营,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今日一大早,泽煜就到我府前来找我,说是要进军营。”
“那你没问他出了什么事?”
“问了也不说啊,只说想好了要进军营。”
傅景年倒了一杯茶放在萧珉昊旁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魏泽煜肯定犯什么大错了,不然五哥肯定不舍得赶他出宫,你说到底是什么事呢?”
萧珉昊盯着萧珉冽耍刀的身影,他怎么觉得今日五哥的手有些怪怪的,像是有些提不上力。
“这些我们如何能知道?你啊也少琢磨,免得琢磨错了还叨扰五殿下。”
“如何能不担心,本来我五哥性子就闷,好不容易来了个讨他开心的人,这下说走就走了。”
“何况他好好在宫里能犯什么大错,莫非是心悦哪家的女子,想要出宫,跟五哥发生冲突了?”
傅景年端着杯子的手微顿,“想什么呢?若是这样还进军营干嘛?”
“唉,这可如何是好。”萧珉昊把脸埋进掌心,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五哥一贯是不愿透露心事,而泽煜此刻也不想多说。你在这愁也无用,先好好练练你的长戟,事情自然会水落石出。”
萧珉冽晚膳之后带上侍卫出了宫,他这次并不是单纯的出来逛逛,而是直奔魏府。魏府的奴才侍女均本分地做着自己的事,不敢随意抬头张望,或是搭帮结伙地说小话。
萧珉冽与魏丞相进了屋中谈话,侍女们都被遣散了出去。
两人谈论了许久,到最后魏丞相终究是松了口,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听殿下吩咐。”
等萧珉冽出了魏府时已过了亥时,他看着天上皎白的明月,心里像被一颗大石头压住了一般,怎么都喘不上气。他匆匆回到寝宫,又连忙写信传与容与。这一通忙下来,他站起身只觉得腰酸背痛,若是以前魏泽煜定会给他松动筋骨。
不过现在他已经被他赶走了。
带着信的鸽子飞出了宫墙,萧珉冽却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他是不是有些太狠心了。
他现在都不敢回想那日见到魏泽煜的情形,那一瞬间被背叛和欺瞒的怒火一下子充盈了整个身体,他差点就没忍住当场教训他。
他这样的身份,身边从不缺人,有良善的,自然也有用心险恶的。他只要求身边的人他都知根知底,这样便能保全自己,而魏泽煜是第一个欺瞒了他这么久的人。
而他竟然还傻乎乎地认为他不晓世事,简直可笑。
可是一想到魏泽煜对他所做的一切,跪爬了好久才得来的玉佩,大半夜不睡觉替他松动筋骨,没日没夜地练剑,就只想保护他。甚至连最后暴露了也是担心他被伤到,被这样的人用真心来供着,他如何能不心软。
只是他就是过不去这道坎,他一看到魏泽煜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不安稳极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若是冷落必会遭他人谈论,若是如往常一般他又做不到。
也许再也不见是最好的选择了,或许进军营也是他最好的出路,他那样的人,就适合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而不是困于皇宫里。
萧珉冽叹了一口气,关上了窗子,他还是太小,事不能做得尽善尽美。
隔日魏丞相在早朝之后,单独去了朝圣殿,也就是皇帝批奏折和休息的地方。只见他形色匆匆,眉头也是紧促着,面上愁云不散。
“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魏丞相。”皇帝看着跪在案桌前的魏丞相,一手将奏折拍在了桌子上。
“陛下恕罪,微臣也是昨日才得知,就赶紧来告诉陛下。”
“魏丞相真是日理万机,平日管着朝堂的事,如今还查到皇家来了,朕是不是该调你去当监察御史,待在尚书省委实屈才了。”
“陛下恕罪,此事还是五殿下提醒了微臣,微臣这才斗胆查下去。”魏丞相头都不敢抬起来。
“此事还与珉冽有关?李公公,去逸清殿请五殿下过来。”
李公公恨不得闭上自己的耳朵,当自己没听到魏丞相所说之事,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一会儿萧珉冽就急匆匆地过来了,他一进殿里,看着跪在地上的魏丞相,敛下自己的眼帘。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说说你皇祖母那事。”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李公公出去,李公公赶忙走到门外关上门,又驱散了四周的宫女。
萧珉冽仍然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儿臣怀疑有人毒害皇祖母,还是从皇祖母下葬那日开始的。那日容嬷嬷匆匆忙忙来找儿臣,说是怀疑有人在汤药里下毒,致使太后心力衰竭而死。”
“我当时也觉得极不可能,想着许是她多想了。可是又想到皇祖母去世那日,皇祖母寝宫内的香味有别以往,我便叫容嬷嬷去拿香料来。”
“我当着香料去寻访了一个老游医,那游医说这香料并无什么问题,只是多了一味含香子。”
“含香子?”萧奕珏从没听过这一味料。
“含香子独产在北渊,那老游医说这含香子能够慰人心脾,且能够短时间使人亢奋。”,萧珉冽沉声说道。
“若如此那应该不是毒物,又岂能毒害人?”
“父皇不知,那含香子单用是确实是味好药,可若与其他安稳心神的香放在一起便会自相矛盾,反而成了毒香。”
“而皇祖母每日大量的进补,毒香加上身体每日的滋养堆积,皇祖母最终心神衰竭而亡。”
萧珉冽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语气也是平缓至极。
“儿臣带了皇祖母房里用的香料,望父皇明察。”
萧珉冽从怀里掏出那味香料,举到自己的头顶上。
皇帝拿过香料,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那你又怎知此事是你大皇兄所为?”
“能知道含香子的人不多,能敢下手害皇祖母人更少。儿臣知道了这含香子的功效,便自作主张去找了魏丞相,魏丞相自是不愿皇祖母九泉之下不得安稳,便按照儿臣的意愿去查了大皇兄和二皇兄。”
“大皇兄应是察觉到我在查他,便故意让王妃知道了他派人去北渊找含香子的消息,王妃本是聪慧之人,这一来二去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心善,写信告知我大皇兄之事,我这才隐隐确定。大皇兄以防后患,便引我入局,大皇兄与王妃遇袭那日并不是遇到了山匪,而是儿臣。”
说着萧珉冽把头磕在了地上,“望父皇恕罪。”
“我当日本是想围了大皇兄,问清楚皇祖母之事,再交由父皇裁决。可没有想到,大皇兄竟然在那儿先安排了人手,王妃…被他杀害了。”
“儿臣也是靠着魏丞相府里面的侍从才得以逃回来。”
萧奕珏看着跪在地上的萧珉冽,素来稳重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破裂,他缓缓走到案桌前坐下。
“只听你片面之词,朕如何能信?”
“儿臣有一计,但请父皇今晚亥时前去大皇子府,到时自会见分晓。”萧珉冽说道。
“魏丞相以为如何?”萧奕珏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老丞相。
魏丞相微微沉吟,而后说道:“老臣谨遵陛下吩咐。”
“好,你俩先行退下吧…朕今晚会去的。”
“儿臣告退。”
“微臣告退。”
萧珉冽和魏丞相站起身来,微微弯着腰,出了门去。
萧奕珏摩擦着手上的香袋,手上的劲越来越大。
一出门外,魏丞相越走越靠近萧珉冽,“五殿下,微臣斗胆问问,您有什么好主意能让大皇子承认。”
萧珉冽嘴角微微上扬,“魏丞相,一会儿找两个戏班子里的女角,皆扮作鬼魂样貌,一个年老,一个貌美。”
魏丞相一下子就想通了,“五殿下,你是想…?”
“此计甚好,微臣这就去找人。”
萧珉冽转身对着魏丞相弓身作揖,“此次多谢魏丞相,吾不甚感激。”
“五殿下多礼了,微臣是姐姐,也就是皇太后亲手带大的,长姐如母,出这等腌臜事,微臣竟愚昧到今日。微臣还得感谢殿下,告知微臣此事,不然微臣去了黄泉都不知该怎么面对皇太后。”
此时傅景年正带着魏泽煜熟悉军营环境,初来乍到,既无军功,也没有参加今年的比武大会,魏泽煜只好从一个小兵当起。
“这段时间先辛苦你一些,军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比试。你这武功自是上佳,军事谋略也是上乘,升官不是难事。”
“无事,都是男人,有什么忍不了的。”魏泽煜穿上了骑兵服,还真有一个兵的样子。
“你这语气是愈发老成了,我看和你家殿下是越来越像了。”傅景年好笑地看着他。
“以前我总是不明白殿下为什么那么闷,现在倒是明白了,心里要是有了事,整个人都会沉下来。”魏泽煜摩擦着手边的剑柄,感叹道。
“行了行了,看不得你一副压着自己的样子,憋得慌。来了军营,就尽管的练,把心中的事都发泄出来。”
傅景年找了个遮阳的地方,拉着魏泽煜坐到凳子上,看着天边的云感慨道:“等你上了战场,那感觉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一瞬间就感觉眼前的事都不是事。”
“那是什么感觉?”魏泽煜转头看着傅景年的侧脸,坚毅的轮廓,眼神坚定,让人不自觉会相信他。
“热血,澎湃,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可是…战后看到将士们的尸体,心里就憋屈,多好的人啊,说没…就没了。”
魏泽煜想要说些什么,可他没有领会过,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算了,不说了,以后自会明白。在这之前你还是想想怎么升上去吧,至少得当个正六品校尉,才好给你派兵。
“还是得靠傅小将军多多提拔。”
傅景年一转过头就看见魏泽煜一脸调笑,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旁边路过的士兵冷不噤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夜晚萧珉祺差侍女来伺候自己洗漱之后,便早早上了床榻,太医说了他这伤得多养养,多休息总是好的。
等他做噩梦惊醒时,原本亮堂着的屋子变暗了许多,他叫嚷着下人,奈何无人理会。他对着空气咒骂了几句,掀开身上的杯子,准备自己下去倒水。
还没等他把水喝下去,屋子里的蜡烛突然熄灭了,萧珉祺被这变故吓了一跳,随后大声叫喊着他的随侍。不过还是没有人理会他,萧珉祺渐渐心慌了起来,他摸着黑走向床榻,赶忙脱鞋钻到被子里面去。
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睡着就好了,他这样想着,明日定要好好惩治那帮下人。
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两个空灵的声音,一个有些浑浊,一个明显清亮许多。萧珉冽心脏怦怦跳,想着许是他听错了,这四下无人,从何处传来响声。
不过这两个声音却越来越近,口里的话也越来越清晰。
“孙儿,你为何要害哀家?”这是那个浑浊的声音
“萧珉祺,你不仅利用我,还置我与死地,我绝不会放过你。”这是另外一个声音。
萧珉冽身体都哆嗦了起来,身上的被子隔近点看都能看见抖动。
“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萧珉祺闭着眼睛,害怕得一脸苍白。
一阵怪风吹来,萧珉祺身上的被子一下被吹开,只见萧珉祺跪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
萧珉祺感觉身上一冷,知道是被子没了,抖得更厉害了。他若是就这么闭着眼,不看什么也许就这么逃过去了,奈何好奇心害死猫。
他慢慢侧过头,随后慢慢睁开自己的眼睛,然后就看见他的王妃的那张惨白的脸,顿时被吓得惊叫起来。
他匆忙之间摔下榻,仿佛感觉不到痛觉一般,又接着爬起来,打开门冲到门外。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门外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还没等他跑几步,便撞到一个结实的人,一下子仰摔在地上。
他抬起头,冷不噤对上一张惨败如斯的皇太后的脸,顿时吓得又再一次大叫起来,他抖着手脚往身后爬。王妃的脚就映入他的眼帘,他哆哆嗦嗦的又转过身去,又再一次对上皇太后。
“孙儿,你为何要害哀家?”
“萧珉祺,你不仅利用我,还置我与死地,我绝不会放过你。”
两人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恐怖又阴森,脸上还挂着诡异的妆容。
“别找我…别害我…”萧珉祺魂都要被吓飞了。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大势已去,魏家又离我而去。我是没有办法,我是没有办法…”
萧珉祺不知道从哪来的胆子,靠近了一点‘皇太后’,他跪在地上,合十双手,不断的叩头求饶。
“皇祖母,我错了,我有罪,我就想着除掉了您,魏家就除了我无人可以支持。若不是您身边还有五皇弟,我是万万不敢如此。”
“您饶了我吧,您饶了我吧,我会每日给您诵经祈福,吃斋念佛。我错了,我有罪。皇祖母你平日最是疼我,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那我呢?我又何其无辜,萧珉祺,你为何要害我。”‘王妃’阴惨惨地说道。
“我没有要杀你,没有要杀你。你那日捅了我一刀,然后把我打晕,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珉冽抖着手,战栗着的身子就要倒下去了。
“你没想杀我,可为什么那些人追着我砍,若不是你下达了命令,他们又为何杀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让他们给你一个教训,我没想杀你,我没想杀你。我怎么可能杀了你,杀了你我如何跟父皇交代。桑榆,你信我,我没想杀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死了。”
“昨日我在家中发现你的尸体,我真的吓了一跳。真的,桑榆,我没想杀你,我真的没想。”
萧珉祺一下子哭了出来,这些天这些事一直压在他的心里,现下又被吓得不轻,一下子就崩溃了。
萧奕珏听了大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叫人点了灯,大声斥责道:“朕的好儿子啊,毒害太后,杀害王妃。萧珉祺,你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