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我的精神病院 第4章 第四个记录 水形态监控

在这个世界上，最无孔不入的就是水。水，所有的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方便且不易察觉的监控利器。

这个名为“地球”的星球，就是一份试验品，一座监狱，一个被观察者。

这位病人姓吴，是一个**型患者。

他没有攻击性，不会自言自语，在日常的交流当中，他就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当中的一员，甚至在犯病的时候，也仍然逻辑清晰，用词准确，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除了某些特定的情况，比如在水的面前。

这里说的水，并不是指任何虚拟的或者是幻想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水，而这位病人非常害怕水，简直恐惧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沈净接触到这位病人的时间，是个下雨天，吴先生坐在一个透明的玻璃隔音房里，拉上了一层遮帘，仿佛一座围城——这是医院为了缓解他的痛苦，特意为他修的。

接下来的对话，将全程以录音笔记录的形式呈现。

沈净：“你好，吴先生。”

吴先生：“你好。”（此处有些模糊，也许是玻璃的原因，声音听得不真切）

沈净：“吴先生，请问你现在方便从里面出来吗？”

这里有玻璃之间的密封条摩擦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打开了什么东西：“不行，真不好意思，我可以打开一点窗户，这样你应该就能听清我说话了，那些医生也是这么干的，现在外面在下雨，我不能出去。”

沈净：“我来的路上是下得有点大，衣服上还沾湿了点，现在已经小很多了。”

吴先生：“你衣服上沾水了？”

录音停顿了几秒，大概是沈净点头之后想起病人看不见自己的状况，于是才说：“是的，沾到了一些，但是不多，现在已经快干了。”

吴先生的声音中有几分焦虑，听上去语速明显急切了很多：“你......你可以稍微离我远一点吗？就坐在旁边的陪护椅上就行。”

一段时间后，椅子腿与地面轻微摩擦的声音响起，沈净坐下了：“吴先生，你平时口渴的时候怎么办呢？”

录音中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沙沙”的电流声变得十分清晰，吴先生才终于开口，却答非所问：“你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

沈净：“大概......有吧，比如蟑螂什么的。”

吴先生：“那你为什么怕它？”

沈净：“因为脏，还有......长得丑？”

吴先生：“这是大部分人害怕蟑螂的原因。你有没有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或者非常少见的理由？比如，总觉得它在盯着你看之类的？”

又是一阵沉默，沈净大概是想象了一下那样堪称恐怖片的画面，才回答道：“没有，如果它已经进化到能盯着人看，那我应该第二天就会崩溃的。”

吴先生苦笑一声：“......你知道吗，水已经进化了。”

沈净重新问了一遍：“水？你是指普世意义上的那个水吗？”

“对，你周围能接触到的所有水，喝的水，洗衣服用的水，洗澡用的水，甚至是下雨，都没什么区别，它们都是一体的，已经全部完成进化了。”

“......”

“是不是不敢相信？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是我要跟你说，这是真的，我亲身经历，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只选了我，总之这些都是真的。”

沈净：“你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水进化了的？”

吴先生咳嗽了一下：“大概五年前吧，那是我跟家里人一起去外面玩的时候，去了一个山间小溪的那种地方，准备在那里搞点野营——你应该懂，大城市工作烦了就喜欢去这种地头——那条小溪的水是地下水，从山上溶洞出来的，特别清亮，我当时就去岸边蹲着洗了把脸，搓了几下感觉整个人都清净了，然后我就看着水发呆。”

“我的天啊”吴先生的声音变得有些瓮声瓮气，听上去像是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了掌心，“我的天啊......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那条小溪！”

又是一阵沉默。

沈净的语速慢了下来，语调也变得平缓：“吴先生，如果你现在有些不舒服，不用太过勉强自己，我们可以下次......”

吴先生突然有些激动了起来：“不，不行！我必须要说，你要听我说，他们都不信，只要没人信，我就要一直说一直说，直到有人信为止，否则真的来不及了，到时候所有人就都会变成我这样！”

“我盯着小溪看，上面只有我的倒影，但是后来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水里那个人慢慢变得不是我了，它就一直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而且跟人眼还不一样，你在现场就知道了，那个东西的眼睛里真的一点情绪都没有，一点感情都没有，感觉像个假的。”

沈净问到：“会不会是因为长时间盯着看的原因？”

吴先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不是的......不一样，我当时还叫其他人过来看了，他们也看到了，但是后来他们就非要把我送进医院，还不承认他们也看到监控了这件事......后来我就再也没办法碰水了，只要用水做任何事，你的一举一动就会通过水，呈现在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眼皮子底下，我真的，太绝望了。”

“监控？水里面有监控吗？”

吴先生：“不是水里面有监控，而是水本身就是监控。”

“......”

“我知道你会觉得无法理解，给你解释一下你就明白了——监控的特点是什么？”

录音笔中停顿了数秒，只听见沈净答道：“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清楚，但足够灵活，覆盖范围很广是有的。”

吴先生：“足够了。机械化的监控虽然精密度很高，但是到底还是一个铁块，总有它看不到的地方，对不对？否则也不会有‘监控死角’这一说了。”

“对。”

“那么想一想，假如你有更强大的能力，现在有一种无孔不入的东西，和一个铁块摆在你面前，这两种都有同样的监控效果，你选哪个？”

沈净在这里安静了很久，大概是在想这个问题太地狱了，自己哪个都不想选，随后才终于答道：“无孔不入。”

吴先生“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不就对了？”

“可是”沈净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疑惑，“这不是因果倒置了吗？由一个结果，反推出了原因，这只能算是一个精彩的假设。”

“不不不，这可不是因果倒置，我是为了让你理解得更清楚才这么说的，其实我有根据。”

“你说说看。”

吴先生：“你知道‘地球监狱’假说吗？整个地球都是一个监狱，一个实验体，高纬度的生物真的非常聪明，比人类不知道聪明了好几十倍，地球上70%都是水，但是地球上的所有生物又偏偏离不开水，这样一来，水就变成了最方便监控的东西，不论是体外还是体内，它们什么都能知道，什么都能了解。”

沈净：“不对。”

吴先生的声音听上去明显愣了一下：“哪里不对？”

录音笔里传来沈净的说话声以及收拾书本的声音：“这仍然是个假设，不是根据，你还是从自己的假设推断出来的，你还有事情没说，那件事才是重点，但是你不愿意说，所以一直在搪塞我。”

病人彻底沉默了。

过了不知多久，初夏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窗外的雨逐渐转密，病人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看着新闻上那些科学家，把水的存在作为寻找生命的依据，就觉得特别好笑。”

“你们是在自取灭亡。”

以下是征得同意后，与吴先生家人进行的部分对话：

沈净：“吴先生告诉我，他当时在那条小溪里看到东西之后，也叫你们过去看了，请问是否是这样的呢？”

“不是的，我们当时一直在旁边搭帐篷，所有人都在忙活，后来再看到老吴的时候，就只看见他一个人对着水面在自言自语。”

“是啊，我们当时都被吓坏了！叫了好久他才回过神，然后就一直跟我们说‘刚才它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吗’‘刚刚它给你的东西呢’，但问题是，我们压根就没过去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