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幸年有些意外,“现在就结吗?”
“可以先领证,”路绥凝视着他的眼睛,“订婚宴和婚礼你怎么考虑的?”
这一点不需要他考虑,李家已经替他做了决定,一切听路绥的意思,而路绥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我还在上学,所以先不急,如果你想办的话也没问题。”
“我跟你的想法一致,”路绥淡声道,“领证的事,如果你想再考虑下也可以。”
幸年不确定地看向李胤承,李胤承替他回道:“小年是愿意的,他这几天都有空。”
跟刚才给别人的回答完全不同,李胤承却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刚刚的回答路绥大概也听见了,所以他问的是“什么时候有时间”。两番回答一对比,偏私的意味就出来了,李胤承给足了路绥面子。
懵懵懂懂的幸年不明白这些,但精明世故的另外两人心照不宣。
“好,”路绥目光平和地对李胤承说,说完又看向幸年,“明天下午我让人过去接你。”
“哦,好啊。”幸年笑了下,“那明天见。”
“明天见。”路绥对两人微微颔首,就朝自己的车走去。
目送他上车离开后,幸年转头问李胤承:“后面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说这句话时,他的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虽然等路绥想起自己,应该不会在意,但他也并不想欺骗路绥,只是没有办法。
系统送他过来时,除给他穿了身衣服,其余什么也没提供,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他很难在这里生活下去。
人类世界的生存,并不像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简单,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晕倒在地上之后,他就领会到了。
“领证之后,他应该会让你搬到他家里,到时候你搬过去就是了。”李胤承嘱咐道。
“我知道了。”幸年淡淡地说。
“不高兴?”李胤承打量着他,“是在担心跟他相处不来?”
“没有。”幸年立刻收起了心里的情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放心,他虽然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人并不坏,至少个人生活里不至于。”李胤承温声宽慰。
幸年微笑着“嗯”了一声,路绥的性子,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
送完客人后,李思旻跟着来接他的男友离开了,幸年和李胤承坐同一辆车回去。
他们三人住的地方各不相同,幸年的住处是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李昌庭安排的。
这段时间李昌庭还把一些资产过到了幸年名下,不过这些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私底下他们签过协议,那些东西都不属于幸年。属于幸年的只有每个月固定的一些现金,但这些幸年也没打算真的收下,他迟早会还回去的。
回去路上,李胤承让司机先送的幸年,到小区外后他让司机下车等候,幸年见状便知道他有话要说。
“还有事吗?”幸年轻声问。
李胤承“嗯”了声,神色有几分郑重,“这件事虽然是合作,但毕竟是我们家有求于你,而且也是因为我父亲一意孤行,才会让你承受可能的风险,所以你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提。”
这番言辞恳切,幸年心里暖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真的不用,我想不到有什么需要的。”
李胤承的目光染上几分怜惜,他知道幸年“无亲无故”、“孤苦伶仃”,大概因此对生活才会这么容易满足。只是不做点什么的话,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真的没有想要的?”
幸年想了想,眼前浮现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于是微微笑了笑,说:“已经有了。”
“嗯?”李胤承面露疑惑,片刻后又了然一笑,“那就好。”
跟李胤承道别后,幸年自己回了家,照常地洗漱睡觉,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午,刚吃完早饭不久,他接到了个陌生电话。看着同城的属地,幸年隐约猜到了来电人是谁,接起后果然听见了熟悉的冷淡的男声。
“我是路绥。”
幸年忽然觉得他这样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有点好玩,忍着笑意说:“我猜到了。”
“嗯,”路绥顿了顿,又问,“你今天几点方便出门?”
“都可以,今天没什么事。”幸年语气轻快地说。
“那下午四点,我让助理过去接你。”路绥行事果断地安排着。
“好呀,”幸年觉得路绥应该挺忙的,赶在民政局下班前才过去,“我住在……”
“我知道,”路绥打断了他的话,“你哥哥说过。”
幸年“哦”了声,“那下午见啦。”
“下午见。”
说完这句路绥就挂断了电话,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聊,幸年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
只有过去对待他时例外。
那时候幸年想看小动物,他就一次次地去动物园,看那些三岁时就看腻了的东西;路绥有时忙很了,几天都不想他,幸年就会有点不高兴,在路绥来找他时故意躲着不出声,路绥就会耐心地给他解释,给他讲自己这几天做了什么,听着听着幸年就顾不上闹脾气了,反倒心疼起他来;还有偶尔吃到好吃的东西时,路绥会有些怅然地说,如果能让你尝尝就好了。
那段日子太美好,以至于后来被忘掉后,幸年怎么也无法接受。
好在,他们又见面了。现在的他换了一种方式,陪在路绥身边。
下午出门前,幸年先去了趟小区旁边的银行,从卡里取出了一万块钱现金。他想等领完证请路绥吃个饭,人类喜欢在重要的日子里吃饭庆祝,他想效仿一下。路绥应该不会拒绝,幸年在心里想着。
四点钟,来接他的车准时抵达。上车时幸年发现后座上已经有一个人了,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您好,我是路总委托的律师,来跟您谈下婚前协议的事。”对方温和地笑着说。
“哦,”幸年了然地点头,“好啊。”
关于婚前协议,他早前听李胤承说过,李胤承让他直接签就好,说路绥不会亏待他。幸年本来也不在乎那些,在座椅上坐好后,直接朝律师伸出手,“给我吧,我现在签。”
律师镜片后的眼睛掠过一抹讶异之色,轻咳了一声说:“这个……我还是先带您过一遍内容吧。”
幸年无所谓地笑笑,“麻烦挑重点的吧。”
“好的,”律师将其中一份递到他手里,“我们直接从第三条的财产分配开始看吧,这条下的每一点都对应不同类型的资产,明确了您可以得到的份额。”
幸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律师倒是十分有职业素养,讲解得无比认真,偶尔还会停下来问一句是否有异议,幸年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临到民政局前,律师总算讲完了,幸年不太熟练地签了字,又按了手印。
到民政局时,路绥已经等在停车场了,今天的他大衣内穿了身黑色的西装,看起来沉稳干练。相比之下,幸年就显得花里胡哨了,上身是鹅黄色的卫衣,外面还套了白色的羽绒服。
路绥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衣服得换一下,一会要拍照。”
“啊,我现在回去来得及吗?”幸年有点紧张,怕耽误了正事,路绥是百忙之中抽时间过来的,怕是不太能容忍这种错误,他也不想耽误路绥的时间。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路绥语气放缓了一些,“不用,他们会提供。”
幸年长长地松了口气。
两人一同进了民政局,幸年换上工作人员给他的白衬衫,和路绥一起坐到红色背景布前面。
一开始隔得有些远,工作人员让他们靠近点。幸年偷偷瞄了路绥一眼,两人目光撞上又不约而同地移开,同时往彼此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在那短暂的对视里,彼此身上都有种微妙的紧张感。
工作人员又让他们笑一笑,幸年又瞄了眼路绥,毫不意外地,他还是绷着脸。幸年就没见他在拍照时笑过,从毕业照到生活照都是如此。
等拿到结婚证后,幸年看着上面的照片,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照片里只有他自己笑了,路绥面无表情,显得他特别傻。幸年打定主意,等路绥想起他了,要狠狠地吐槽他一番。
照片打印得有点多了,工作人员把多余的送给他们,路绥接过了,但是出门后却胳膊一抬,就要丢进垃圾桶里。
幸年赶忙拦住了他,把照片抢了过来,“别扔呀,可以留着。”
“留着做什么?”路绥淡淡地问。
“当然是当纪念了。”幸年抚了抚被捏得有点皱的相片,把它和结婚证一起放进口袋里。
路绥目光犹疑地看了他一会,似乎是不太能理解,但最后也还是没说什么。
而对幸年来说,这几张照片意义特殊。这不仅是他们的结婚照,也是两人唯一的一张合照,他实在舍不得扔掉。
往停车场走去时,他摸着口袋里的现金,满怀期待地问身旁的人:“晚上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路绥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这几天出差,现在要去机场。”
幸年愣了愣,眉眼耷拉了下去,“今天就走吗?”
他失落得明显,路绥沉默了片刻才说:“嗯,已经定好的。”
幸年只是失落了一会,就立刻打起精神来,扯出一个笑容,“那你去吧,我改天再请你。”
路绥这次沉默得更久了一点,才道:“这两天你可以先把行李搬到我家,我的助理会帮你,门锁密码一会发给你。”
“好啊。”幸年点了点头,嘴角始终带着微笑。
路绥目光深沉地望了他一会,欲言又止。
两人分别上了不同的车,车子往相反的方向驶去。幸年摸着口袋里的结婚证,心里的失落无以复加。
他以为结婚之日会是很重要的日子,是需要庆祝的,可对路绥来说却好像平平无奇。两人明明有着合法的婚姻关系了,却还是疏远至极,像陌生人一样。
他用十年的时间,走到路绥的身边,原以为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就会唤醒一点他的记忆,可结果却天差地别。
他甚至开始担心,路绥会不会永远都想不起自己,可是他也只能闷着头往下走,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