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相处过那么些年,幸年能感觉到,路绥眼里有一点特殊的东西,那大概是一种探究。
幸年心里一喜,路绥对他还是有一丝兴趣的。他学着普通人类的样子,朝对面伸出右手,“你好。”
路绥凝视着他,抬手回握。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处升起,幸年觉得无比踏实。
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以至于他一时间忘了收回手,已经超出了正常礼仪的握手时间,李胤承见状出声道:“小年,带人去第一桌吧。”
幸年回过神来,立刻抽回了手。对面的人礼貌地维持着平和的目光,但身上那种距离感明显重了。
幸年在心里苦笑了下,刚刚那点欣喜荡然无存。不管过去的他对路绥有多重要,现在的他在对方眼里,就只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路绥对他,没有额外的宽容。
“我带您过去,路……”幸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人。过去他都是连名带姓地叫路绥的名字,事实上那时不管他怎么称呼,路绥照单全收。但现在不同了,他拿不准,也不想再唐突了他。
“叫我名字就行。”路绥淡声道。
这倒是正合他心意了,幸年轻轻笑了下,“那请跟我来吧,路绥先生。”
入座后,两人的位置隔得很远,偶尔侧头时,幸年能看到路绥跟其他人侃侃而谈,聊的都是他听不懂的内容。
自己这边也没闲着,左右两侧的人显然都对他很好奇,圆滑地打探着他的事。
关于他的种种,李家早准备了一套说辞,幸年照着回答就行,至于超纲的问题,只要他犹豫一下,这些八面玲珑的人自然就把话题带过了。
不过应付久了还是有点累,借着去洗手间,幸年出来透了透气。
他找到了个小小的露台,在露台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回忆着刚刚的场景。
终于,他终于见到路绥了。
只不过路绥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了。明明这张脸、这个名字,都是他亲自设想的,却并没有勾动起他的回忆。
人类的躯体太脆弱了,要能量供应,会受伤流血,甚至能让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倏然消失不见。
而他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路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自己,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幸年没有可以证明自己的办法。
再说,就算证明了又如何,忘了就是忘了,系统里被忘掉的幻想朋友不计其数。大多是因为主人不再需要他们,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淡忘。
而淡忘需要过程,路绥显然不是这种情况,他忘得很突然。
幸年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听见露台的门被人推开。他抬眸,看到来人的瞬间愣了愣。
是路绥。
路绥也有些意外的样子,手里拿着盒烟,刚抽了一支出来,看到他后又放了回去。
幸年想了想,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我来你就走了?”路绥的声音一贯地不带情绪,和他的神色一样。
中文语言深奥,对不谙世事的幸年来说,尤其难理解,他琢磨了一会,才明白了这句话里兜兜转转的意味。
他并不想走的,只是路绥刚才的表现让他觉得,他没有跟自己聊天的**,“我以为你会想自己待着。”
路绥的目光深不可测,他沉默地走过来,在幸年对面坐下,语气轻淡却像命令一般,“坐吧。”
幸年像个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又坐了回去。他忍不住地瞄着对面的人,又尽量表现得淡漠,双手交握在腿上,有点紧张地轻轻动着。
这些小动作悉数落进路绥眼里,路绥不急不徐地开口:“你今年十八岁?”
幸年轻轻“嗯”了一声。这是路绥最初设想他时,给他的年龄,后来的很多年里未再变过。
“在上学?”路绥又问。
“还没办完入学,过两天就去了。”幸年轻声回道。
“什么学校?”
幸年报了个学校的名字,路绥点点头,眼神里有几分赞许的意味。
“专业呢?”
“数学。”
路绥眸光闪动了一下,总算对幸年流露出一点感兴趣的样子,那大概是一种对待同门后辈的惺惺相惜。
而他不知道的是,幸年所有的学科知识都是跟着他学的。
“这学期快结束了吧,能跟得上吗?”路绥继续闲聊。
幸年心道,这也是多亏你呢。他只陪伴路绥到高三,但路绥提前学过本科阶段的内容。若非如此,他确实够呛跟得上。
“以前学过一点,应该能行。”幸年没说的是,入学前他经历了一轮轮测试。
“咚咚。”露台的玻璃门被敲响。
幸年闻声转头,看到李胤承正站在门内,他指了指宴会厅的方向,大概是要叫他回去。
“你该走了。”路绥望着那边说。
“嗯,”幸年站起身来,“不打扰你了。”
“没有打扰,”路绥凝视着他,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只是宴会还没散,而且……”路绥顿了顿,目光下移,“你穿得也有点少。”
幸年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脸上还浮起丝丝莫名的热意,最后他轻轻“嗯”了声,垂下眸离开了。
穿过玻璃门时,他假装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路绥点了支烟。火光明灭中,他有看过来的趋势,幸年立刻转回头,跟着李胤承离开。
“今天我们都是主人,不能离席太久。”李胤承温和地对幸年说。
“抱歉,我不会再乱跑了。”幸年认真道。
李胤承笑了笑,“别紧张,没怪你。你跟路绥聊什么了?”
“他问我是不是在上学,还问了我的专业,”幸年轻声说,“没聊几句。”
“是吗?看来我不应该出现。”李胤承玩笑道。
“也没有,”幸年抿了抿唇,“我觉得他对我不怎么感兴趣。”
“他就这性子,别往心里去,”李胤承宽慰道,“他有加你微信吗?”
“没有。”幸年垂下了眸子。
说话间两人走到宴会厅门口了,酒店的工作人员给他们打开大门,李胤承停下脚步,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芒,“要不要我给你们添把火?”
“嗯?”幸年投去疑惑的眼神。
“跟我来。”李胤承带着他往里走。
宴会进行到后半段,基本上没人待在原位了,都在四处走动,跟不同的人交谈。李胤承带着他穿梭在人群中,最后来到一个金色头发的男人面前,幸年闻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
Alpha和Omega身上带有自然溢出的信息素,即便有贴纸也不能完全隔离,通过信息素,再联系体型,基本上就可以辨别一个人身份。眼前这位,应该是个Alpha。
“Wayne,你也来晚了。”李胤承跟对方互相拍了拍肩膀。
“不能怪我,只能怪这阴晴不定的天气,和胆小的飞机。”韦恩的中文口音不太正,表达方式也有些奇特,说话间一直在瞄着幸年。
李胤承也看了眼幸年,笑着说:“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弟弟幸年,现在他是家里最小的。”
“你好,幸年。”韦恩念他名字念得有些费力。
“你好。”幸年礼貌地跟他握了个手。
“韦恩是混血儿,在国内待过两年,”李胤承给幸年解释着,“当时他就在你的学校,跟你读的专业一样,也算是你的师兄了。”
“哦?这么巧。”韦恩眼睛亮了亮,有些惊讶的样子。
幸年微微笑了下,算是回应。
“你现在读一年级?”韦恩饶有兴致地问。
“嗯,”幸年轻轻点了下头,“不过还没入学,过两天才去。”
“咦?这学期都快结束了吧?”韦恩有点担忧地皱起眉。
“对,”幸年明白他的意思,谦虚道,“不知道课程能不能跟得上。”
韦恩笑了笑,“对一般人来说确实有点难,但对你而言应该问题不大。”
对他的恭维,幸年只是浅浅地笑着。在外人看来,他始终表现得稳重大方,但只有幸年自己知道,很多话他根本不会接,只能用礼貌的微笑应付。
李胤承也没帮他接话,幸年的身价摆在这里,不需要放低姿态,对于赞美之词大大方方地接受即可。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然后李胤承瞥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近,于是他勾了勾嘴角说:“小年,帮我招待一下韦恩吧,你们应该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好啊,”幸年乖乖应了,只当他要招呼别人,“你去忙吧哥。”
“失陪了。”李胤承朝韦恩点了下头。
韦恩无所谓地笑笑,“回聊。”说完又看向幸年,“你想喝点什么吗?我们这桌上好像只有酒了。”
“我不敢喝酒,还是找点饮料吧。”幸年朝自助吧台的方向看去,无意间看到了不远处的路绥。
路绥身边围了几个人,正在听他们说话,而目光却看向韦恩,眼神似乎有点冷。大概是察觉到幸年的视线,他望了幸年一眼,自然地收回了目光。整个过程只在短短一瞬。
幸年回味了一下,忽地明白了什么,转回头来,轻轻挽上韦恩的胳膊,笑着道:“那边有很多喝的,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啊。”韦恩脸上扬起淳厚的笑容,质朴的模样看得幸年有些不忍。
但戏到这儿了,还得继续演下去。幸年和韦恩一起,朝吧台走去,同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对话。
“路绥?”
“嗯,”路绥的声音有点沉,“继续说。”
幸年没有停顿,继续往前走。
宴会直到十点多才散场,幸年跟两个“哥哥”一起,站在酒店门口,跟客人们道别。
韦恩走得晚,门口已经没几个人了,上车前他眼含期待地问幸年:“小年这几天有空吗?我们一起逛逛,首都好多地方我还没看过。”
不等幸年开口,李胤承就替他婉拒了:“他马上就开学了,这几天得准备下,想去哪我陪你就是了。”
韦恩愣了愣,随意心领神会,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说:“你那么忙,我可不敢打扰。”
“你的事不算打扰。”李胤承热情地说着场面话。
“哈哈,那等着我喊你吧。”韦恩不再多留,跟两人道过别,就上了门口的出租车。
车子启动后,幸年转头检查门口是否还有其他客人,却看到路绥走了过来。他一直走到幸年面前,站定,微微低着头问:“幸年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念这个名字,这个他亲自取的名字。久违地听路绥吐出这两个字,幸年心头浮起一种百转千回的难言感受。
而路绥的问题,他不确定该怎么回答,便转头看向李胤承,以眼神询问。
李胤承笑着问路绥:“有什么事吗?”
“家长们应该把婚事谈得差不多了。”路绥不急不缓地开口,哪怕说着这样重要的人生大事,依旧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呢?”幸年仰头看着他,迎着暖色的灯光,脸被晕染得十分柔和。
路绥俯视着他,神色未变,但出口时的声音缓了一些。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领个结婚证了?”
路某:我脑子不好,但是我长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你退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