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新成在楼下的星巴克一边办公一边等着闻曦,连午饭也无暇顾及。
闻曦处理好工作,翻出了上次新成科技的材料,打印出来后走进电梯,下一秒在电梯门关闭的时候又缓慢打开,蒋聿之长腿迈进来,身后跟着秘书。
闻曦主动向蒋总打招呼,趁此汇报工作:
“蒋总,上次五个项目中,只有云邮待定,团队从IBM出来,产品上线只有短短几周,已经有了十几万次的载量,是别人没有的优势。”
他接过闻曦手中的资料,迅速翻看几眼,其他公司有了想法,他们已经有了产品,蒋聿之认可这一点。
闻曦注意到他专注的表情,掏出包里的测试手机递给对方:“您可以打开试试。”
蒋聿之对数字极为敏感,不急于试用:“再看看后面的数据。”随后合上文件,放到闻曦递过来的手机上。
目光不经意扫到闻曦夹在怀中的另一个文件袋,不动声色的说道:“风投部门刚成立,公司上下都看着,不要左顾右盼。闻曦,我很信任你。”
小姑娘仔细揣摩着老总的话外之音,get到后连忙解释:“蒋总,还有一家新成科技,产品不成熟,但是想法是好的,我准备去实地考察后再同您汇报。”
蒋聿之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几月前,在蒋聿之的运作下公司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即风险投资部。闻曦学历家境上佳,但初出茅庐经验不足。宋艺长袖善舞聪明伶俐,又野心勃勃。故此,蒋聿之将她们放进风投项目,采用双投资人制度,取长补短。其实,这个部门的员工风险很大,如果尝试不成功,职位随时丢失。
不过闻曦不担心,她一个初踏职场一年的新人,踏踏实实干,能学到东西就行。在外人看来闻曦家境不错,男朋友家里背景通天,她在这边再合适不过,人家有丢工作的资本,大不了回去当养尊处优的少奶奶。
蒋聿之倒是看好闻曦,否则也不会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加入这个部门,年纪轻轻成为投资人。
当然,还有一个说不出口、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闻曦爸爸是某部门干部,掌管通信和互联网行业的政策法规。高摩的投资方向是移动互联网,闻曦得天独厚。高摩有招聘高官子女的传统,最近还被《纽约时报》捅了出来。不过,闻曦爸爸只是厅局级,蒋聿之没有顾虑。
她出了星巴克大门,正要给郭新成打电话,这人不知何时闪现在自己面前,吓了闻曦一跳,惊讶道:“你不会一直在这吧?!”
郭新成倒是诚恳:“怕您反悔,一直在这。”
“一言既出,八马难追,走吧!”闻曦随他扯皮,彼此相视一笑。
却突然听到郭新成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闻曦看了眼时间,都下午四点了,这人不会一下午只喝咖啡没吃饭?
郭新成乐呵呵一笑,无所谓道:“我最近在减肥,大家还等着呢,咱们出发吧。”他这瘦成杆的身材,减哪门子肥。
女孩掏出包里的两根能量棒,塞进对方怀里:“这个饱腹感强,可以做代餐。”
“好嘞,谢美女赏赐!”
听到“美女”二字,闻曦破功了,忍不住笑出声,都什么年代了,还叫美女,钢铁大直男。
————
车子安静的在路上行驶…
近日来高强度的工作令她身心疲惫,闻曦坐在副驾驶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亮出一串陌生号码。
她朝边开车边吃着能量棒的郭新成点头,随即拇指划过接听键,电话那头的声音,犹如西伯利亚的风扫过蒙古草原,带着沙粒袭卷至此。
她眉头紧皱,下意识想要挂断电话,可理智又在告诉她,他们不能一直这样,家里那边还没交代,任性的拉扯只会藕断丝连。爸爸家没有深厚背景,从小地方出来,全靠个人打拼,在工信部当了十几年副司,一直原地不动。包父几次点拨,如果他们以后结婚,就能帮她父亲解决副部级别。
可还没结婚就出轨!以后怎么过?
闻曦神情落寞,思绪混乱时包奕凡的低音炮再次落入耳里,
“最近…忙嘛?”
“还行”
“工作还…顺利么?”
“嗯”
“闻叔叔最近挺好的?”
“挺好”
包奕凡在搞什么?换策略了?闻曦不懂,她此刻心里烦得很,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一问一答的回着。
“你哥哥…”见对方还要继续无厘头的问下去,急性子的她终于耐不住了:“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二分,你还要准备花多长时间同我闻家上下打个招呼,三十秒够不够?”
听到这包奕凡揉了揉额头,忽然笑了,是呀?他在干嘛,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过,最坏——彻底分手,就不能做朋友了嘛。
于是,顿了顿,整理一下话术:
“我妈叫咱们晚上回去吃饭,你先听我说,我肯定是拒绝了,但是奈何他老人家再三邀请,人家就一句话,不管你们工作多晚我都等,想你了。”
闻曦气笑了,这人怎么想的,正要开口,包奕凡不容置喙: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说但是你要给我时间,毕竟他们一直把你当准儿媳看,现在突然跟他们说分手,这不是鸡飞蛋打嘛?”
闻曦听到一脸怒气,柳眉竖起,打断他的话:“鸡飞蛋打?你是鸡我是蛋?还是你是蛋我是鸡?你这个比喻,包奕凡别再气我了!!”
别看闻曦平日里工作时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可毕竟才二十出头努力压制下的那股孩子气,还是时不时冒出来,让人觉得甚至可爱。
坐在驾驶位的郭新成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闻曦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真是被包奕凡刚刚说的话气晕了。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也传出磁性悦耳的笑声:“我是鸡我是蛋,都是我,我知识层面浅,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闻曦深了口气,考虑到周围有人,没再争辩。
“你知道老太太心脏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年纪大了,你要多给我一点时间让她慢慢消化这个事情。咱俩分手是我的错,但这么久你伯母对你如何你不可以感觉不到,所以麻烦你了九月。”
听到九月两个字,闻曦立马打断,她可不想包奕凡再这么亲昵的称呼自己了,义正言辞的提醒道:“闻曦!”
“好好,闻大小姐我保证我尽快跟他俩说清楚咱们的事,今晚就拜托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疯了吧?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陪你回家吃饭吧?!”
“九月,冷静,冷静!你听我说,咱俩的事,别说我爸妈了,就是闻叔叔那不也得从长计议嘛!”
“包奕凡,你tm大混蛋!”
顺势,她抬起手臂将电话向后狠狠一抛,气场摄人!
包奕凡很有本事,能把一个秀外慧中的小姑娘气成这样。
金主发火了!!
郭新成吞入喉咙处的能量棒一个惊吓,掐到!咳的脸都红了,他本是连大气都没敢喘,这下好了,车都停在路边,换金主来开,他得好好换口气。
闻曦侧头看了看他,破气而笑。
————
她没有想到新成科技居然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地下室里,仅仅几台电脑一些简单的设备,几张办公桌和一个超大的沙发,估计是几个人工作累了就休息的地方。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看到这闻曦不禁心酸,同时也敬佩他们坚定不移的勇气,创业艰难但有梦想有追求。这种感觉忽然令她想到自己一个人小小年纪在国外求学时那种孤独感,说不上来但感同身受。
而大家见到她更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每个人的目光都迫切的渴望得到认可,但作为投资人最基本的要素就是理性,一下午的交流中闻曦的理性和感性一直在打架。
最后,她平衡出一个策略,七天内交出一个内测demo,她想办法递给蒋总看看。
几个人欣喜若狂,他们知道目前这个资质能得到高摩的融资简直天方夜谭,但他们对自己的app有信心,更不能辜负小闻经理对他们的帮助。
只要有一线希望,定会付出百倍努力。
真香定律———
一晚上的虚与委蛇让闻曦有些许负罪感,明明是他包奕凡一次次负了自己,现在弄得好像自己亏欠了他什么似的,说白了确实是包母对自己太好了,完全把她当女儿对待,本来从小就缺少母爱,这怎能令她不窝心。
还好明天是周六且不加班,整理一下心情想想之后怎么办吧。
安迪向谭宗明汇报完工作,准备拿着车钥匙离开,但有些话似乎在嗫嚅着。洞若观火的谭宗明自是看的清楚,无非是关雎尔的事,可他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对对方到底是什么感觉,是放松舒适?是清淡如水?
想来也是可笑,他这把年纪虽然在商场上早已独不胜寒,可感情方面却一直稀里糊涂。他能洞察所有人的心事,像安迪说的他是一个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天才,可这些年唯独偏偏在感情这一块无所适从。
于是,女伴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却还没有个定数。关雎尔倒是与他以往的女伴不同,没有功利心,也不为他是谭宗明,他甚至能相信只要自己愿意那姑娘便可以一片春心托杜鹃,她会全然托付,全心全意。
这难道不够嘛?他也在质疑自己到底要什么,可就是想再等等再等等。
所以也不能给安迪一个满意的答案。
安迪笑笑摇了摇头:“你呀,总说我不懂感情,自己何尝不是一塌糊涂,玩世不恭的表象实则是内心空虚,老谭你需要一个灵魂按摩师”说罢定睛看着他:
“灵魂按摩师?!”
看着安迪很懂自己的样子,眼底一抹笑意。
可谭宗明清楚自己要的不是相敬如宾,不是宜家宜室,而是真的喜欢。谭宗明拥有的东西太多,但珍惜的人太少。他心里有过安迪,但比喜欢更多的是珍惜。安迪那样的背景又难得的单纯,与他在同一所大学,在金融界驰骋。他常常觉得自己已经掉入了声色犬马,可转头看看,安迪还在。
那是一种安定。
他们那时候在哥伦比亚大学,安迪不知道他是“谭家人”,他是他在国外唯一一个平等的朋友。他也想遇见这么一个人,一个除了安迪以外还平等看待他的人。
可惜他回了国,他就是谭宗明。就是隐在沪上背后的人,动动眉毛工商界抖三抖的人。
谭宗明坐在沙发上摸过火机,打开桌上的一盒雪茄,抽出一支修剪后点燃,烟丝慢燃,绕着指尖。
手机突然想起,是老严打来的语音:“干嘛呢?老谭”
“在家。”
“那正好,让王妈把我上次忘你家的那套梨园行头送来,晚上团里有演出。”
“你说你这个老东西,让你出来陪我喝杯茶没空,天天泡在那戏院里,你听得懂嘛?!几时有了这爱好,怎么,还想来段老夫聊发少年狂”
“唉,你别说,这国粹就是国粹,越琢磨越喜欢,你要不要过来听听”
“还真会挑时候,我正好刚谈完工作,位置发我。”
老严投资了一个民间梨园戏院,都是一群喜欢京剧的人自发组成的艺术团体,年龄参差不齐,彼此不问是做什么的,不聊工作上的事不聊生活琐碎,只为了共同爱好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老谭早就知道他有这爱好,可这不是他的爱好。小时候就总听家里的长辈听戏哼曲,他只觉得蜩螗羹沸,并未觉得好听,这会不是老严三番五次的拍案叫绝,他还真懒得去一趟。
夜幕降临演出开始,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古色古香。老严特意给谭宗明安排在了二楼暗处的vip位置。因为谭大鳄身份过重,说不定被哪个人认出,又是好一阵寒暄,弄得大家都累。
两人细细品着上等普洱,静听着流水拨清韵,古槐弄清风。怎般惬意!谭宗明倏然觉得身心放松,卸下了疲惫。
戏听了一场又一场,迫使自己欣赏下去,可就是趣不相投,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抬腕看了眼手表,九点还有个视频会议,堪堪起身准备离开。
老严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听的尽兴,手指一直跟着戏调节奏打着拍子,嘴里哼唱,无心理他。
谭宗明看了他一眼,示意要走,刚要挪开步子,被戏台一嗓唤住了脚步,转过身望去。
台上那人如画卷上的七彩佳人,如浮游天地间的精灵,青丝墨染,飘逸沁人,若仙若灵。
那花旦唱的如痴如醉:
“在花天锦地
她唱着他乡遇故知
一步一句是相思
台下人金榜正题名
不曾认台上旧相识
他说着洞房花烛时
众人贺佳人配才子
未听一句一叹戏里有情痴”
谭宗明不懂戏曲,但这一刻他好像听懂似的,顿感屏气凝神。
老严凑过来,双手搭在扶栏上,道:“是不是听进去了,我就说嘛,老祖宗们留下的东西错不了,国粹艺术博大精深”
未等老严说完,谭宗明抬眉问道:“这花旦唱了多久?”
老严一脸坏笑,调侃:“听戏就听戏,打听什么人呀!”
谭宗明冷眸看了他一眼,大踏步朝外走去。
“等等,我送你”老严紧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