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外面灯火阑珊,宁回睡不着百无聊赖躺在床上刷手机,他翻来覆去好一阵子,终于知道这份缺失感来自于哪里了,他打开手电筒照着床尾,果然空荡荡的。
他打开门在客厅,厕所,厨房都逛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于是他只好鬼鬼祟祟来到宁父宁母的房间,借着手机屏幕这一点暗淡的光,找那堆肉团子。
它的大部分已经和黑夜融为一体,只有小部分白花在黑夜中显眼。
宁回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正小心翼翼抱起那堆肉,没想到这个缺心肝的几个月没回来又不记得他了,挣扎间它爪子一脚蹬在宁母脸上,给威严的宁母大人吵醒了!
宁母迷糊中扯出一嗓子:“滚!”
“都滚!”
宁回干脆不偷偷摸摸的了,管它情不情愿一把逮住就给揪了出去,随即飞快地就把门给带上了。
这堆肉团子是一只近十一斤的奶牛猫,是英短和布偶的串儿。
早些年宁回家里是开宠物店的,宁母一个疏忽出门忘关笼子,这才诞生了这个小杂.种。
后面经营亏损,干不下去了,两人把猫店都卖了干脆出门打工了。
宁回那时候正高中,喜欢蓝眼睛的布偶喜欢得紧,宁母说好给他留一只,没想到就把这个小杂/种给留下来了。
当时宁回表情僵硬看着那堆空笼子,他缓缓开口:“妈,给我留的猫呢?”
宁母百忙之中抽出手把那两个月不到的小杂.种一抓,塞进了宁回怀里:“这不是吗?”
“但是......”宁回想要说,他不喜欢这个血统不纯的小杂种,他喜欢蓝眼睛的长毛布偶猫!看起来高贵上档次的外国洋货!
宁母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布偶娇贵你又养不活,那么多钱给养死了怎么办?而且你高中忙得很又没啥时间,这个小的安静不闹腾又好活。”
无法反驳,从小厄运体质,养什么死什么,外号阎王殿的候补公务员。
为什么是候补的呢?这要多亏他那手艺高超的宁父了。除此之外,他相信世界上一定有比他更胜几分的人。
之后没几天,宁父宁母就出门打工,只留下他和那只小杂.种在空荡荡的家里,以前宁回觉得这两室一厅又小又挤,之后这种想法便消失殆尽。
也正是这个契机,宁回厨艺疯涨,做得一手好饭。
宁回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小东西,它根本不安静,并且极为闹腾。经常把宁回裸.露的脚脖子当作猎物抓住撕咬,搞得宁回每次打电话给他们都得告上一状。
于是顺理成章的,给它取了个不好听的名字:丑东西。
每天晚自习下课,宁回总是:丑东西过来,来吃饭。
之后养出了感情,这堆肉团子才甩了这么个臭名,宁回叫它宁猫,有时候心情好会亲昵来上两句:宁猫猫。
不过这次回来,宁回发现宁猫又胖了,于是宁猫又喜提新名字:胖子。
“胖子,你想我吗?”宁回撸着猫,宁猫毫无回应,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皮,但是被撸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叫就是想。”宁回边刷着手机看消息,边撸着猫。这几天该他做文献汇报了。
宁猫:“喵。”
宁回:“......”
宁回改口:“哦,想我。”
宁猫:“喵喵”(不想)
宁回:“想我两次。”
宁猫:......
又逢周五,平日里上学,周五算得上是个喜庆的日子。但是自从他入了实验室这个坑,周五就是他们在腾讯会议开组会的日子。开组会的唯一好处便是让他知道,这不是做梦,他真的通过重重考核,成功上任领着六百块低保的光荣小牛马。
两点开组会,中途他们汇报的时候王立业喜欢随即挑几个幸运儿起来找茬。
今日,这个幸运儿是孙平。
王立业听着汇报,沈潮正讲着,王立业就叫道了孙平头上,“孙平在吗?”
孙平明显把会议挂着,好久之后那边才传来一声回应:“诶。老师,在呢。”
“干嘛呢?没听呢搞这么久才回?”王立业语气很不高兴,他没等孙平解释就降下一个大招:“来,孙平说说你师哥做的实验目的是干嘛的?”
孙平支支吾吾只解释道:“刚刚网卡呢老师,什么也没听着。”
“哦,网卡呢?”王立业也没深究,“爱听听,不听算了。”其实他想说,不听滚蛋。
于是开始摇下一个,“宁回,你来说。”
宁回一愣,不过屏幕上沈潮在业儿喊他的同时便发来消息,“做病毒纯化。”
沈潮自那天后便没再发过消息,这是他离开学校后第一次主动联系宁回。
不过宁回没接下这份好意,开了麦说:“不知道,老师。”
说出这番话,沈潮那边才又扣出好几个问号,而不是孤零零的一条小绿泡。
沈潮发来个语音,“哟,给您开个后门都不爱走呢?”
宁回不知道北京人是不是都这样,但是他听着这句话真的很欠。
王立业又开始卖弄他的学识了,大到实验原理,小到病毒命名,字母缩写,无论是紧要的或者不紧要的,只要他想到了,他都得问一嘴。业儿清了清嗓子,说道:“纯化病毒的,大家记住了说不定以后都会做到。好了汇报完了,下个到谁了?”
此时,宁回等完师哥师姐的实验汇报已经拖到了下午五点。
“我。”宁回应道,便打开了共享屏幕,为了避免多余的误解还把微信从电脑屏幕上退出。这是宁回的第一次文献汇报,那篇文献简单,他大概也弄懂了。不过讲的时候王立业倒是很贴心,宁回刚开口:“这张实验结果表明......”
“嘿,大家看好了,这个就是跑的WB哈,你看他这个条带挺不错的,以后我们也得跑成这样!”王立业就按耐不住开口道。
一会,宁回讲到:“这张是PCR结果,这条是目的条带。”
还未仔细说完,王立业又开腔了!“这条带看着好假啊,不会是P的图吧?这什么杂志啊我看看。”
“确实不爱走后门。”宁回终于抽空回了沈潮:“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其实并不是他有这番觉悟,而是他不想承谁的情,哪怕是一点点也不想。
王立业打开群里那篇文献的原文档,随即大声一呼“哦!”,然后便在另一边屏幕前不屑地撇嘴道:“水刊,不是什么好杂志,算了你继续吧。”
宁回心中无言,在卖弄学识的顶级大佬帮衬之下,两人齐心协力把一篇影响因子2. 的水刊讲完了……
汇报完,沈潮那边才得光明正大的掏出手机回消息,不过对于宁回这一句,他倒是没想到回复什么。
这个暑假,沈潮除了做实验就是整理数据。一点没抽出功夫来对这个南方人套近乎。说起来他在北京见过各地各种各样的人,但是他仍旧觉得这个新来的宁回小师弟吧,怪特别的。
特别在哪呢?
沈潮仔细想了想,他小时候在北京四合院里翻别人家院墙,有一个瘦得跟小鸡崽子似的,小小年纪装高冷的小孩坐得板直,规规矩矩地在院子里安静看书。
两狐朋狗友不在的时候,他闲的无聊,喜欢去逗人家小孩玩,但总是热脸贴冷屁股,别人不爱搭理他。他觉得这人怪特别的,后面搬家去了别墅住,还怪舍不得地大哭一场,因为以后都没有这么好玩的人被他逗了!
让他到现在都觉得最为可惜的是,这么好逗的人,走的时候他都没机会好好跟人说说新地址,免得人家偶尔忍不住会想他。
而事实上他实在多虑了…
那小孩并不是清冷性子的人,在他翻那家院墙前,他听说那边有个养荷花的大水缸,三人喜欢往里边儿扔玻璃珠听响儿,有好几次盲投砸到过人家,所以也怪不得人家不想搭理他。
所以特别在……都不爱搭理他?!
于是第一眼看到宁回的时候,一股熟悉感莫名涌上心头。虽然那小孩穿着红色小外套,可能是个女娃儿。但是这和宁回的形象并不冲突。尤其是他吃饭的斯文样,北方很多女生都不及。
那是笔试开考前中午,好些调剂过来的虽然看不起这个学校,但也是边吃边啃书。宁回不一样,他慢悠悠地品尝着食堂最便宜的套餐,就像在吃什么美味一样,并且吃饭姿态优雅,不知道的以为他在什么西餐厅!
沈潮本以为他是本校大学生,想过去打个招呼,却看到他打印的准考证明晃晃地摆在桌面,上面写着 传染病笔试 2:00——4:00。沈潮这才知道,多半是他们动医院的新生。
此后,沈潮才主动申请当上免费志愿者,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号,混进去抓鱼。结果第二天早上面试,果不其然,鱼在网兜里。
这段暑假除了每周五开个组会,隔一轮做个汇报几乎没什么其他事情干扰,宁回对今年的暑假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自从宁回坦白就算教宁婉再多,她不学也没用。成功摆脱了这个小烦人精,只有偶尔宁婉想借个手机打游戏才会来烦一次。
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该启程上学的日子。
临行前几天,宁回才开始陆陆续续准备东西,将它们打包分装。临行前一晚,他让宁父给他和宁猫拍了个合照。宁父乐呵乐呵答应了,拍了快十张,宁回沉默之后又沉默了一会,终于挑到一张勉强满意的。
夜晚十二点,宁回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发了一条高科技拯救后的朋友圈,是一张他和宁猫的合照,并配文:舍不得胖子。
沈潮刚做完实验室回住宿的路上,他出了校门往外走,只有路两边的灯光陪着他。四下无人,偷窥欲大发,当即点开微信,正打算看看新收的冷面小师弟朋友圈里有些什么稀罕玩意。
这种事其实沈大少爷很少做,他对别人的精心装修的生活没什么兴趣,更没有这种猥琐的癖好。但是呢,此时此刻这是变态欲就是诞生了,还压不下去!
他这辈子没干过偷窥这事儿,踏出第一步总是很难的,于是他决定找个恰当的理由。但是又这么恰好呢,此刻脑子也给短路休班了,他忒了一声,打着老子爱干啥干啥的旗号点了进去。
上一秒里面还只是一条横线,白做心理准备了,刚要蹙眉按下关机。
下一秒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宁回便发出了这条。
沈潮点开那张照片,一个白白瘦瘦富有少年气的人低头亲吻着他怀里的猫。
沈大少爷跟着他的发小吴泽混迹江湖多年,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这个小师弟模样是挺俊,长得有那么点对味。此刻不安分的手指放大那张脸,某点评专家口头简评道:“挺正。”
随后他顺手把照片给保存下来,然后特地打开相册,把图片正中央的肥猫给截没了。
(另一边有点感应的宁猫瞪着眼迷糊抬起头:?)
下一分钟,再翻回去,那条朋友圈便不见了,沈潮不甘心地划了几下,发现对面真删了。他得意笑笑,小小心思,早已提早预判——拿捏!第一时间偷偷保存是一个合格“明恋人”的基操。
哦,某高贵的沈大少爷此刻并不如此觉得,那颗高高在上的心只是对一件商品持有亿点兴趣。
一件陶瓷商品,精致,美丽,冰冷。
对一件毫无温感的棘手货,雄性动物会大幅度释放他那与生俱来的征服欲。而这也是男性快感的源头。
征服吗?
呵,沈大少爷冷笑一声,已经能想象到人被驯服到跪地服侍的可怜小模样了。
这番想着,他便压不住一股身体里似血液翻涌的感觉。这条回家路跟以往一样长,可是他走了很久。
晚上的天空依旧像个无际的黑洞,路灯也还是发着暖黄色的光,地板依旧呈现青灰色,一切都未曾改变,一切都一如既往。
也许是一个人越是想压抑什么,就越会让自己对原本事物产生强烈的好奇心来掩盖什么。
第二天一早上,沈潮终于回上那条信息:“宁回师弟,到学校发个消息,我当志愿者了,负责你们的迎新。”
宁回上了高铁才有空看手机,他很久才回下一个:“好的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