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着他。
宁回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时,这群带着面具客人也会好奇地远远打量他几眼,同时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客人带着的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却给人一种相互熟悉的感觉,音乐响起的时候,他们会从容地寻找舞伴在大堂跳舞。
而它不一样,这双森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的情绪也复杂得多。
但这并不像危险信号,宁回没有理睬。刚刚唾液粘在手心,他换了手来提塑料袋,习惯性地在裤子上想蹭两把,又突然止住避过人群走上二楼。
楼上是一间间小隔间,他按照信息提示找到房间号没有推门,将东西挂在门把上敲了敲门就走了。
最开始点单的手机号并不固定,他站在门口听着里边欢声笑语,呜咽抽泣,他想到人们纵情于声色犬马的画面,但并没有。
他推开门发现隔间就像餐厅,里面的人穿着讲究,戴着鼠面白面,分座在餐桌旁。桌面盖着大块洁白的桌布,牛排在盘中滋滋冒响。被打扰后,客人们并不觉得烦躁,反而高高兴兴客客气气地让他将东西放在桌上。订购的东西也不奇怪,大多是糖,汽水饮料。偶尔出现几盒小孩嗝屁伞,仔细想想这也正常。
这里就不得不提及——小资本家一门神奇的手艺,赢了牌后他兴致大发,会做几批手工糖来卖。他尝过,甜丝丝但粘牙得紧。
俗话说只要遇到了风口猪都能飞起来,小资本家就是这头蹦起来的猪,如今糖在酒吧大卖,十个订单七个会捎上一份。但细述过程的话中途还有点坎坷,事情是这样的,三个月前老太太最后两颗嚼肉的牙被滞销的它粘下来,索赔无果,气得老人家一连几个月天不亮跑来便利店维权。
老人家咒骂道:“你个坏心眼黑心肝的,这么干推销迟早船翻阴沟把人害死!”
当时他也在场,只看见小资本家不慌不忙地挑着竹签剔完牙,“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叫您带回去孙子尝尝,不好吃不要钱,谁他妈能想到您大把年纪爱装孙子!”
老人家脸一红眼一瞪,一盆狗尿泼门口。那味儿骚得宁回整整三天没去上班!而在姓沈的看来呢,这家伙是吃错药了居然整整安分了三天,乖乖在实验室里等着他的临幸。
话再说回来,奇怪的是也就在这几天,宁回发现点单的手机号高度重复,点单费用毫不例外都是五十块。他几次推门进去,房间空空荡荡,干净整洁,沙发上连折痕都没有,说明不曾有人在此。
宁回下了楼,取下面具时才顺着头发摸到左耳耳垂上的胶布,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去的,正好盖住了他的红痣。
门口的侍者提醒道,“小哥,在这被人看见脸,误会了可不好。”
宁回眉梢一动,“为什么?”
侍者笑着说,“秘密。”
一辆黑车开到附近,其他侍者立刻挑选好面具迎了上去,车门打开,客人是戴上面具后才下车的。看身形是个体型矮壮的中年人,头顶着张红色狐狸面具被人群簇拥着踏进门,他偏头问,“又有新人来了吗?”
“是啊,要起风了。”
-
另一边,3026号隔间。
沈潮摘下面具把玩着问,“还要消费多少才能把这破玩意儿换了?”
沈潮靠在座椅上,这屋子也就两个卫生间那么大,他觉得闷得慌,手指拎了下领口。根本不需要使眼色,男孩就凑上去帮忙解开衬衫纽扣。
“在这里,兔爷和兔儿爷是不同的,兔爷代表着您的身份。”男孩笑了笑,“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您说是不是?”
刚摆脱了鼠面,又来个兔面。沈潮差点以为这玩意儿是故意羞辱,他忍了又忍咬牙道,“又不是什么好兆头。”
“生气了?”男孩凑上去抚摸着他的脸,“老板是有些恶趣味,我也看他不爽很久了。”
“没有,那哪能呢。”刚刚嚣张跋扈的气势散去,沈潮问:“你见过他啊。”
“当然没有。”
小隔间里放着一张圆餐桌和一个凳椅,店家的设计清晰明了,除了闷人,确实算个**的好地方。
沈潮浑笑着拍拍大腿,风流道:“坐上来。”
男孩乖巧地坐上大腿,嗓子中发出一声难抑的呼声,他顺气缓了一会才说,“我还以为帅哥都会温柔的,所以你现在只想要吃掉我吗?”
沈潮闷哼一声,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男孩舔着嘴伸手欲拉下拉链,沈潮下意识喝道,“等等。”
“怎么了?”
沈潮有些磕巴,“我,那什么……”
“你没试过?”
沈潮掩饰着慌乱的神色,摸着鼻子咳咳两声,“这不,刚入门尝试新花样,还没摸透门道呢。”
男孩安静地看着他。
“你让我准备准备……”沈潮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裤子口袋,抓着手机胡乱扫了眼,“诶,洗手间呢?这么大个地儿也没个……”
“没关系,不用准备了。”男孩从容地收回手,“因为现在还不可以。”
“嗯?”沈潮先是愣了下。
“怎么?我为你花得钱还不够多?”沈潮立即反客为主,脚冲桌子一踹,显然用力过猛,砰得一声,水花四溅。他指着一滩血色酒水不平道,“这酒一瓶就上万了,你还记得我来了几回?又包了多少让你偷拿出去卖?”
沈潮比了个三,“至少七位数。”
男孩似乎真被吓住了,躯体颤了颤,脸色明显糟糕不少。他无言片刻,坐在在怀里用头蹭了蹭,顶着俩水汪汪的大眼珠子说:“你不知道,这可不是我能规定的,而且我们是正规场所,而非桃色之都。”
沈潮眯着眼睛,“哦?”
男孩意味深长地说,“除非——你往上走。”
沈潮眼神一动,“这里是三楼,楼上还有?”
他往上望去,头顶是五彩雷云吊顶。土了吧唧四个字还未感叹出口,脑中突然出现一个画面,视角从下往上飞速闪过,画面一闪,他已经站在高楼楼顶!来之前他并不知道这座楼到底有多高。苍穹之下,他低头望着脚下的三两人群犹如看着一粒粒渺小的黑芝麻,轻易踩死的黑蚂蚁。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过。要说有什么神奇妙用,这么解释吧,你看上了刚刚那人吧,没准等你到了高处,就可以指定他来——”
声音像吐着信子的蛇钻入耳道,沈潮不安地掐了把大腿,故作镇定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当我开个玩笑好了。”男孩笑着抚摸着饱满的胸肌,“练了多久?”
“好几年。”沈潮望向尾巴,“这是入体的吧,穿成这样你跟我说这地方清白?”
不等狡辩,沈潮摸着那条漂亮的狐狸尾巴,顺着上滑至柄口紧紧握住,刹那间,手指猛得抓住钢柄压下,男孩松了手在怀中发出几声呜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面具象征等级的话,那么最高级别的面具会是什么?如果我想品尝你这块点心的话,又该怎样往上走呢?”
“你的想象有点太丰富了先生。按照你的理解应该是白虎吧,那的确是张极漂亮的面具,仅仅一眼至今难忘。”男孩不舒服地挣扎两下起身,从裤袋里取出钱包挑了几张晃了晃,把它对折起来说,“时间才是钥匙。”
沈潮一怔。
男孩的表情显然回味着,啧啧两声道,“练得真好,如果你真想要,或许我们可以耍朋友。”
“……”
“宝贝儿。”
男孩重新戴上狐狸面具贴在他耳边小声挑逗说,“你太心急了。”
“……”
等人晃晃悠悠地走远了,沈潮将桌上的红酒淋在身上,怒气冲冲地冲下楼去把玻璃杯狠狠一摔,“你们这服…秩序也忒差了。”
侍者忙取下胸前口袋里折叠好的方巾一甩,“怎么了怎么了?”
沈潮挡住手,不顾阻拦扔下面具踏出门去,“你看不到吗?什么人都能混进来,这么大个地方穷得开不起小卖部?”
侍者抱歉一笑,望向大厅,小狐狸靠着墙看热闹,跳舞的人群中,白面具人动了动手指向告示牌,上面写着:禁止大声喧哗。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沈潮回了趟学校实验室,从置物架上薅出俩EP管固定好,随后扒下衣服将液体拧在管中。
白色衬衣上化妆品混合物染出的污迹实在扎眼,怪不得敢取下面具,不知道摸了多少斤粉上去。他嫌弃地剪下来几块,分装一些在小管中,用密封袋装好。
手机铃声响起,沈潮摁了接听,那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他怒吼道,“姓吴的,老子不干了!”
·
两周前。
吴泽告知他,“还记得沈棠那两袋粉么?上次抓到的违禁品小贩交代,这些东西钱某是被兄弟邀请去酒吧唱K,中途放水不小心走进了人家仓库才发现的。那家伙说他当时浑身一哆嗦就打开了木箱,发现里面放着袋装粉末状物。不必猜,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那会是什么东西。这样的东西屋子里至少几百斤,结果那家伙喝了酒一上头打着少两袋也不会被发现的念头,壮着胆子就揣了两裤袋出去。”
不到一秒,沈潮如坠冰窟,嘴唇直哆嗦,“所以……”
“不是毒品。”吴泽打了剂强心针,“只是兴奋剂。”
沈潮咋咋呼呼,“下次重点能不能放前面,我他妈都吓软了!!!”
吴泽笑说,“这有什么,以后我替你人道便是。”
“滚。”
“气急败坏干什么,难不成你有能人道了的目标了?”
“……”沈潮呆呆地点头应道,“还不太清楚。”
“啥………?”
沈潮打破沉默,“你继续。”
吴泽整理好资料继续说,“然后,他被发现了。”
沈潮眼神一凝。
吴泽,“他被抓秘密进了一个房间,那里很黑,看不清人。自称老板的人告诉他,可以放他出去,也可以把部分样品送给他,并且只有一个要求,要卖的话,顾客必须是学生!”
“怪不得,沈棠那怂小子能弄到这东西。”
“他答应了。不得不说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学生胆小又老实,没几个敢豁出去报警。然后就是六道口某大学声称学生失踪了,报上来后他第二天回校置办了退学手续。但是,那个学生平时成绩优异,根本不可能无故退学。我们找到他做完体检发现也没有任何伤痕,不过检查到少量违禁药品成分。但那时他已经精神失常判若两人,只能审出酒吧两字。”
“所以?”
“我们根据监控摸到了地址,追查责任人时那孙子居然潇洒甩手不干了,可惜没搜到有用的东西定罪。后来我们又查到一些线索,这种酒吧运作方式太过灵活,难以提取证据。现在我长话没法短说,过几天你生日回来再细谈。总之必须混进高层才能掌握它们的关键信息和动向。”吴泽表明目的,“所以我想让你当我的线人。”
“吴警官。”沈潮认真道,“你到底是我兄弟还是老子的催命符啊?”
“你以为老子想啊?”吴泽郁闷道,“我派了线人,现在也快两个月了,门都没摸到。”
沈潮嘲笑道:“嚯。”
“彪子回来说,那破地方新人卡颜。”
沈潮挑眉,“哟。”
“你也不希望我派个柔柔弱弱小女生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吧?而且那学生还是个带把的出来就这样了,换做女生更不敢想。”后来的话太过羞耻,以至于吴泽咬牙切齿,“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神他妈的白马小王子请解救公主殿下于水火之中吧。”
“……”
“啊~”吴泽表演力拉满,歌颂祖国歌颂和平歌颂你我亲爱的爱人呐,“我想伟大又慈悲的您,应该不会拒绝吧。”
沈潮头顶仨儿黑人问号,“什么毛病?”
·
“暴露了?这么快?”
“很大可能。关键你也没说里面一堆gay啊,老子抱着他就痿了我怎么装?!”沈潮思索着自己每一个行动细节,瞬间,他想起了那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家伙自己便挪不开眼了,什么也没来得及顾上,他有些消沉地掐了把眉心,“也许今天一开始我就暴露了。”
“…………”吴泽沉默着掏出烟盒抽了根点上,吐了个烟圈才开口,“我也没想到里边是这样,你看看还能撑么?”
两人沉默着,空气变得异常安静。沈潮想了想,妥协道:“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