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才是钥匙。没想到这与他们最初的部署计划‘金钱开道’完全相悖,这样反而加剧了暴露风险。两人再三思索下,一场长久的拉锯战就此开始。
吴泽照片让他认脸,包括配合警员,其他各路线人,调查人等。开头好几张照让他一度失去探索欲。简单描述就是红黄蓝绿紫发,锅盖中分爆炸头,颇具九十年代杀马特时尚风潮。
沈潮划动照片,摇头称奇,“有点抽象了,如果面具下是这样一张脸,我的牺牲够得上烈士么?”
“想得美,以前跟小棠子鬼混的时候单看看人家的腰臀线你不就很快乐?正经点,出任务呢,您老人家也能用挑刺的眼光当走秀看?甭说这些人整天在灰色带窜来窜去了,再说说我们当警察的,一个月三十天恨不得连上三十二天,活得像个人就不错了。”吴泽苦笑道,“模样再衰,遭老罪的也轮不到你。”
沈潮笑答,“那倒是。”
吴泽表情微微僵住,这语气熟得不能再熟了。
十多年前,俩小孩翘课跑去天津在河边跟老大爷学下饺子憋气,结果这家伙肺都快憋炸了,硬把一生争强好胜大爷吓得咕噜咕噜冒头。他吓得又往水里扎,人们大喊大叫地将他死拴住,另一堆人去捞,结果他眼睁睁看着这狗崽子从人群中央窜出头,呼噜呼噜甩干水,随即得意地冲他比了个忘收拇指的三指‘耶’。
当时课本正学到,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他哪知道什么意思,可看着他遛狗逗猫抛石子打水飘,跳级获奖保研发顶刊的时候,总会反复想起这句话,这个人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劲儿。
吴泽回想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沉默了许久,“这事儿甭麻烦跑回北京,把东西送去莲区的局子检测,我安排了人下去。你先按原计划认个脸熟,存个电话随时交流,少莽着头干,一旦发现有点儿猫腻立马就撤。”
沈潮含糊应付两声,突然手指僵在空中,四处寻了寻才发现真缺了点什么,他找遍两间屋子,果然没人。
吴泽听着手机里一阵阵脚步声,“在哪呢,没回去?”
“找兔子。”
“大半夜的还做实验?破学校早点倒闭得了,一只兔子实在找不着再买一批呗。”吴泽试探地问,“你刚刚说…还不清楚,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么几趟就泡到妞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的。”
“什么?”
“你刚说的…那几个线人,前几天我在那酒吧还见过同样姿色的人。既然不是例外,我想不通被卡的原因。会是消费等级,还是地域差别?那狂欢日又是什么意思…”沈潮托着下巴琢磨道,下意识地隔两分钟便看一眼腕表。临近十二点,眉间褶子越来越深,他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步,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正常情况下,人会对同类有那方面的…冲动么?我是指在那里边儿,男人会对男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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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沈潮若有所思,显然对答案不太满意。他拿出大号密封袋将衣物装好。红酒液已经干了,浑身黏腻,他去洗手间用水简单淋洗了下。再回来便看见孙平鬼鬼祟祟,吭哧吭哧翻弄着他的桌面。
“干什么呢?”
被抓包的孙平谨小慎微地将记录册放回去,随意抽了本书道:“晚上心劲儿上来,学习学习。”
“……”
沈潮定眼看清那书上赫然写着‘不行也得行行行行行测五千题’,大方摆手道,“想要就拿去,把什么党章党规宣言一块儿搬走。”
孙平抓着书不敢动。
沈潮走进来,问,“还有事儿?”
“你…这是要考公?”
沈潮果断道:“不考。”
“那这些书……”
“老子娘寄的。”地主阶级沈某在这犄角旮旯里完美地展现了他万恶的资本主义本性,圈地私用。他从窗边定制挂架上取下方巾擦了擦身体水珠,“没听说过啊,不都说男人有编就等于一脚踏进仙班么。你要真闲,那就考一个呗。”
最近秀秀梦游着把这些头疼玩意儿寄过来的时候,就留给他六个字——乖啊,拿着,好嫁。
好嫁啊,沈潮揉着头发,还没来得及说点别的。孙平很快婉拒道,“用不上,我有喜欢的人了。”
“……”
沈潮表情复杂,说不上是‘谁没有了?’的逞强意味多一点还是‘谁瞎眼了’的嘲讽更多一点。更离谱的是,居然连续两次都没把这些破书送掉。
“你都在这。”大量金钱堆积起来的八块腹肌无人观赏,沈潮脸上的煎熬不是假的。沈潮不爽道,“姓宁的他人呢,还没回?”
“回宿舍了吧,可能后半夜会来,蛋白实验他卡一周了。”
“你知道?”
“前段日子他还有空趴床上打游戏呢,在实验室趁跑胶的空闲偶尔也会打两把弱智小游戏,这几天实验不顺,看脸色都不太好。”
脑子里自动浮现出那家伙塌腰的样子,沈潮下意识地掐了掐发热的耳尖,“做不成就算了,跟他说一声,交接那天我去把这事儿推了。”
“看来学霸也做不出来嘛。”
“这跟成绩有关系吗?”
孙平低声喃喃着,突然瞪大眼睛,“等等,我们组穷抠搜的,老王哪来那么多的钱赔?!”
“我有说过不能拒绝吗?”
沈潮对钱失敏,他打开窗,看向那条路上落寂的灯。
孙平这才反应过来,“难道上次骂人低分蠢猪的是狗吗?不对——所以你丫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这东西做不成?!”
沈潮轻蔑地闷哼了声,“嗯哼。”
孙平恨得牙齿咔咔作响,“那你特么还压榨老子干了那么久?!”
“我要知道真实的药物效果,所以让你走正常流程做了个筛选,怎么了?”沈潮坦白说,“之前留了案底。你办事,我不敢放心。”
孙平狡辩,“胡说,老子明明一生坦荡清清白白。”
“你的毕业论文,还要我怎么说?”沈潮冷声道,“把重复片段截图,插回原文件进行降重,通过二次查重后又把图片换回文字上传进系统。你知道从发现端倪到替你解决这些幺蛾子浪费了老子多少时间么?难为你是个人才落到这鸟窝里。要不要给你头骨开个瓢,看看里面儿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孙平尴尬的咳了声,聊表歉意后弱弱道,“我那是一时糊涂。耍我就算了,那他呢?”
“那倒没有,你是奴才,他是通房丫头,我没事儿玩他做什么?”
“……”
首日进组被印两大红腮红的五丫鬟平平三观破碎,此刻感到迷茫又庆幸。
“既不纯粹也不……”沈潮顿了顿,想不出词,“才会累得像狗。数据造假对本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通讯作者不一样,出了事留了把柄,这锅先是顶头上司担着,后是整个实验室为你买单。我是在告诉你,这里每项实验数据都承载了生命的重量,也就是说你的一笔一画都是一条条小命儿换来的,做什么事儿前麻烦动动脑子。”
孙平戳戳手指,扭捏地哼哼两声应下。
沈潮捻起出炭笔,随意拿了张废稿在跑胶图上轻轻地画了一笔,肉眼上看,所形成的图案与真实结果毫无二致,他搓开笔墨留下块污迹,不咸不淡地继续说:“喏,这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稿纸挪开时底部粘着的石墨颗粒落下,孙平猛得一哆嗦,“……你他妈开透视了啊?”
“透视你那花生米大的小脑?”沈潮擦干净手指瞥了眼,又抽出另一叠资料展开,“过来,瞧瞧能看出什么区别吗?”
孙平呆若木鸡,“居然有…结果?所以有用?”
“看他设计,将样本分为若干份,卡各时间点等条件根据不同降解程度提取病毒核酸及各蛋白进行定量分析,从而来判定药物有用。理论上可行,操作上难,但没用。从本质上和你那**操作没什么两样。唯一区别就是,”沈潮叩了叩桌面,“一个太纯,一个自视清高,欲盖弥彰。”
“…所以意思是,一开始你就打算赔违约金撂挑子不干了?!”纯妃孙平抹了把辛酸泪感叹道,“先不说老王腊月光腚哪来的钱让你霍霍,你是真狠呐,浪费人家整整两个月到底图什么呢?!”
孙平虎躯一震,如遭雷劈。随即想起自个可是王导钦定的贵人,刚封的纯妃,顿时理直气壮不少,“难不成你个缺心玩意儿后悔招了人,现在又玩不起,拿这来做借口要踢了他?”
“当然不。”沈潮慢悠悠道,“我会带在身边好好教导。”
“???”
孙平单纯凑上去,“那我呢?”
沈潮扯出一个礼貌微笑,拎起密封袋扔过去,“明早把东西送局子里。”
宁回进来的时候,沈潮丝毫没有注意到,回过神看见兔子的时候两人已经逼逼叨叨半天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听墙角了,许久一言不发,搞得他还有点小心虚。但转念一想,他有什么可心虚的?
宁回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瞳孔以极其微小的幅度轻轻颤动着,像是用目光将他细细地描了个边,直至目光停在心口的时候,他还能觉得那块儿像是只羽毛轻轻挠了挠它,连带着小点都痒痒的,这股劲儿还直达心底。
沈潮以肌肉紧绷的姿势靠着桌面双手后撑,手指轻轻压下窗台边刚扶直的小花,就这么迎着目光,挑弄着边弯了弯眉眼,“哟,小师弟,下班时间来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