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附属宠物诊所。
“哎等等,给它喝点高度白酒麻醉完再推进去,你刚值完班回来?”孙平用钳子撬开小八哥的牙,将麻醉管子插进了它的嘴里,猕猴桃体型丰润,背毛稀疏,是颗成精的老桃。他掐了掐那个将要牺牲的组织,“一大把年纪了才把狗送过来,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
孙平抬眼又说:“不着急回去?是要帮我打下手么?”
“不了。”宁回微微一笑,婉拒了。狗太久没洗澡味很骚,他掩着鼻子抬下巴朝那异常柔软的组织示意道:“发炎蓄脓了。”
“果然。”孙平惊喜道,“怪不得!太久不解决就会这样,麻烦,还是切了好。”
宁回对此话题兴致缺缺,突然想到什么,不可闻地哼了声,像是赞同。
这里是几位校领导合作出资开的慈善型诊所,主要是临床方向的学生用来学习练手,口碑不错。孙平给他拿了件白大褂,他穿着大了,肩膀太宽,衣摆到了膝盖。奇怪的是上衣袋还挂了个独特的标记牌,上面只有一个——S。
他也会来这?这个人无处不在似的。宁回想起来实验室内每件他的东西都会标注该字母,那个扭曲的、死不瞑目的字母S此刻被做成标本塑封在了名牌里,宁回不禁有些唏嘘。
孙平蹲着从柜子里掏了个铁饭盒出来,抬头差点蹭上案板上宝贝肉蛋蛋,“想什么呢,还没推进去,宁回,你怎么不帮我把它舌头捋出来,这种养得肥头大耳的猪最容易闷死了!哎哎,你说什么人的审美会养它?”
宁回回过神来,戴上只塑胶手套,两指探进去将它取出来,缓缓道:“……不知道,挺可爱的。我只是在想我记得它,它挺记仇的,要是它醒来会不会就记着你了。”
“冤有头债有主,我会好好教育他去找姓沈的报仇的。”
“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把老王给的课题做差不多了,目前在做自己的东西,好像跟公司合作他把不少产品拿到这来。正好学校这片地弃养的多,他要用这里收养的流浪猫狗试药。”孙平咬牙切齿道,“他还顺了两监控放诊所时刻盯着,没钱硬整些活。”
宁回觉得不然,“跟公司合作还会没钱?”
“鬼知道啊,要不是他,我们会被他个催命的卖到这里做黑工?”孙平思考道,“之前我觉得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家里咬咬牙能买个小奔在市里有套快交完贷款的房子,不过他挺会装逼的,手腕上的假表没重样过。现在我估计现在情况应该是他个鳖孙家里穷得欠了好几十万。”
“你对金钱的阈值是不是有点……”宁回安静的看着他,提醒道:“之前有个电视剧挺火的,嫁入豪门的,你可以看看。”
“………他难道有钱?”嫁入豪门?谁?我?!孙平怎么听怎么怪,像是小女孩凑一块才会讨论的东西。他撂刀不干了,“不可能,他要是有钱我当场给他绝了!让他这辈子免受激素控制的痛苦。”
宁回哂然一笑,手拿着镊子夹住酒精棉球在脓块处停住了,“我没这么说。”
孙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得人莫名心虚,终于他指着镊子撑开皮下塞入的棉球和小巴刚翻的‘死不瞑目’之眼,“它疼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宁回表示歉意,“失误。”
“你要实在没地儿忙就去外边喂喂咱那只小白蛇,冰箱二层有个盒子里装着新鲜生牛肉。”
宁回乖乖撂下东西走出门外,在水管子下简单冲洗两下便走过去打开了冰箱门,里面单独封住的一层存放着许多拇指大小的玻璃瓶,他随意取出两三支,发现都是来自于同一家公司的三联弱毒活疫苗。多联苗比单联苗危险,弱毒苗比灭活苗风险大。
“拿它做什么,你想养狗了?”孙平提醒说,“那些疫苗暂时不投入试用,据说感染风险高,他正头疼呢。”
“没这个打算,恰好看到了。”宁回强调说,“我不喜欢狗。”
他稍稍侧过头斜睨了眼那监控,红色光点一下一下闪烁着,透明黏液滴挂在塑胶手套上,宁回嫌弃地将手指摁在干净纱布上来回蹭了蹭,“太粘。”
‘还没回?’沈潮发来消息,‘什么时候过来汇报进展?’
十分钟后,宁回赶回实验室,室内没人,他将书本全部抽出来仔细翻找着一沓A四纸钉起来的记录册,同时拨了个电话过去,“我没找到资料,你先等我找找…”
沈潮坐在床边,床头上的铁架上放了一排书籍,好几个类别。化学,菜谱,围棋七十二计?解剖手册…看得还挺杂。他挑了本有机化学摊在腿上,书页上搁置着手机上是一张监控截图,屏幕里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他似乎觉得很有趣,指尖有意无意描摹着他的身形,“在我这里。”
“?”宁回反应过来,拿着手机匆匆走出去,“你拿走了?我这就过去,你在哪?”
“在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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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潮等得不耐烦了,他关了手机啪得合上书,占着窝却没有要挪动的意思。好一会敲门声才响起,宁回走了进来,他穿白大褂的样子总是给人一种斯文禁欲的感觉。脱下后感觉又不一样了,主要是这人总不好好穿衣服,要不是太小要不就是大了,不经意地露个小腿瘦腰出来,勾人极了。
沈潮足足盯着他十几秒后才问,“这么晚去哪了,我在实验室怎么没看见你。”
北方大澡堂宁回是万般不能接受的,虽然有些隔间装了帘子但少得可怜,人多的时候一个花洒下甚至能有四个大汉抱团洗澡。他没课,找个课点去运气好也能占个好位置,但这对身对心都是种惨无人道的折磨。他打算搬出去,要命的是钱不够。
宁回找了个便利店兼职,送完外卖又要去诊所帮忙,三头忙得抽不开身,刚赶回来额头上还黏了层汗。
“在诊所帮忙。”宁回平静地说,“你也不在,正好错开。”
“这破凳子晃得厉害。”沈潮用脚尖踢了踢旁边的木凳。意思是要不是它自己不争气瘸了块,否则老子怎么会坐这。他拍了拍床板,“你要过来一块儿坐坐么?”
“我站着吧。”
这家伙很多时候明明很生气,但总是表现得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像一个湿炮仗,惹得人想点火,但点不炸,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干透了炸得人血肉模糊。
沈潮哼笑道,“行,那你就站着。”
宁回一言不发。
沈潮捧着册子从头到尾翻弄一遍,漫不经心地将手指插·进缝儿里边,“我看了下你的实验设计,总体还行,现在目前是提完核酸跑完PCR了是吧,所以各组织的病毒载量测完了么?”
“还剩差不多一半的对照组,有两次空载跑出了条带,我猜测可能是对照组实验样本不小心被污染了。”宁回回忆了下,“要重新剖一只健康的……”
“算了,你放点清水再跑一次便是。”
宁回眉间褶子拧得更深了,沈潮看出心思笑道,“哟,还当真了。”他摆手说,“那你就抽点血做个说明得了,为这玩意杀生不值当。”
“这项目哪来的。”
“是伙印度人自己找了过来。”
印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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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
“五十万?”男人实际快五十岁,看起来刚四十出头,穿着打扮深受十九世纪英国文化影响。他摇摇头将合同推了回去,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不合适吧。”
这是一间高档日式餐厅,黑人说这吃法叫omakase。桌上放着些生鱼片,寿司烤串糕点好不容易凑成的四道菜,摆盘怪精致的。带来的两学生也不敢动筷,只知道要早吃一口还摆不上四个盘呢。此刻,黑人黑,黄人的脸色更黑。
焦炭露出两排大白牙,用英语回道:“价格不合适?那我们可以再加,你开个数。”
“不是钱的问题,是不值当。”男人摆手说,“我说的时间。”
“您想开辟国外市场也得拿出诚意来不是吗?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样简单的实验我们自己不是不能做,而是想送您个人情罢了。”
“诚意……”男人思考了片刻,“这样吧,我想起来我还有个好师弟,最近好像缺钱得很,你去试试?”
“他会帮忙吗?”
“这要看你的本事了。”男人起身走出门,拉黑了微信,“Mr.Peter,天黑了,我看不着你,就不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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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你接着做,不过这儿需要再补个细胞毒性实验。”沈潮扫了一圈没看到笔,只好在纸上掐了个指甲印,“听到了?”
他姥爷是猎人,是个训犬高手。沈潮也遗传了这种执着劲儿,这点距离宁回当然听得见,但他就是喜欢听他又轻又冷地“嗯”一下,每每等人不情不愿地应了声,随后才找茬儿说:“好几次晚上我回来去实验室你都不在。”
“有事。”
沈潮不悦道:“去哪不应该给我打个报告?”
“那还需要给你写份说明么?”宁回冷冷地说,“实验室朝八晚八,其余时间我人在哪都是我的自由。”
自由这个词有意思,沈潮眯着眼睛,点头称是。
“平常上班时间都是朝九晚六,讲道理说,一没开工资,二人没入学,怎么也轮不着你来管……”宁回与人说话习惯留有余地,只是偶尔也会有失控的时候,“算了,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你的意思是…花钱就能轮到我了?”沈潮也不恼,他是个实干派,要问话就是得问清楚,他本领学得精,此刻也派上了用场。眨眼的一瞬间,他拉着手腕按住肩膀就将人反身擒拿在了床上,随即顺着话说了下去,“行啊,宁回,你想要多少?”
“我想要你就给?”宁回脸被摁在被子里,反应过来挣扎着说,“…你发什么疯?放开!”
“我倒是想给,你要配合么?”
果然,按住脖子就按住了命门,这种招式太过熟悉他闭着眼睛都能使出来。不过这次是个人,他也不敢按得太紧,沈潮稍稍松了些让他能有个喘气的空间,语气里有一丝玩味,说,“这样,你叫叫我,宁回,你叫我名字,我就给你。”
沈潮:“话说起来这么久了你都还没喊过呢。”
“我也不是什么钱都花得起。”宁回抬起头瞪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潮打断道:“可惜了,没把握住机会。”
可是我抓住了。
他是这样想的,但一开始来这里他没想这样的。
是什么让他冲昏了头便不管不顾地越界了?沈潮用手指摩挲着后颈,只感觉手指快要与那块皮肤粘在一起了,怎么也不舍得拿开。他俯身下去嗅了嗅,“你今儿还去过哪了?和谁喝酒了?”
“照这样得什么时候实验才做的完?”
“只去了诊所。”宁回咬牙道,“我已经在加急…唔…”
“说谎。”
沈潮把奋力抵抗的手反抓起来,上面有一条红色的血痕,还有些泥,“手怎么划伤了?”
宁回脑子一阵轰鸣,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根本搞不懂事情怎么会成了这样。屁股被训了一掌,不疼但浑身臊得慌。这辈子没受过这种调戏,他气得快喘过不来。
沈潮丝毫没有注意到。看着伤痕,他揉了揉手心自顾自说着,“这是摔了,怎么来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