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翊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残留着他倒地时,粘上的尘土。他睡了两小时被尿憋醒,睁眼就是在自己房间。客厅亮着灯光,他以为江御行回来了,匆忙跑出去。
没有江御行,是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
他很失望,他说不出这种感觉的由来是发自什么?是发自肺腑,可至于为什么他不明白。
不是江御行,他很难受,他的心很堵。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他无法给自己解释。
七蟒和星鱼回头,三个人对视,气氛凝结了几秒。他们也不知是否应该说真话,欺骗南翊的话两人还没想好怎么说。
“你好啊,南……江”。
星鱼一边尬笑,一边胳膊肘去戳七蟒,他蟒哥应该知道怎么称呼这位。是南少?南哥?还是江二夫人?……
他默默道:
“男的,叫夫人好像不太好。”。
七蟒没去管他这些小心思,朝着南翊走去,这瘦弱的样子真可怜,如果江二少看见,一定会心疼吧?
“翊哥,我照实说吧……
二少还有事在忙,吩咐我们照顾你。”。
他自然不能真的坦白江御行被害,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要是南翊爱情脑上头,现在吵着要去医院,就更不好办了。
南翊也朝着他走来,七蟒身材高出他一些,也精干结实,皮肤呈小麦色,他知道这是个练家子,穿着便服,也掩盖不了常年训练造就的强者气息。
南翊急促而愤怒,他找不到江御行,江御行也不来见他,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明明那个夜晚,江御行抓住他的胳膊,他们说了很多话,很多从来不曾和外人提起的话
“江御行呢?!
他人呢?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他在哪儿?
他让你们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这他确实没办法否认,江家在桔山的二三百人,在最近几个月都归江御行管理。
“我叫七蟒,他叫星鱼。”。
七蟒话音未落,星鱼就屁颠屁颠跑过去跟南翊寒暄,还冲着七蟒使眼色。
“翊哥!
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们随时都可以效劳。”。
南翊笑了笑,他还从未有过如此待遇。
“我担不起你们叫我哥!
与其说江御行是派你们俩照顾我,不如说是监视我。
对吗?”。
南翊把最后两个字的语气说的很重,他就是想要质问,所有人都在替他做决定,都在把他排除在真相之外。
“不对。
二少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派我们来,自然是看重你们之间……”。
七蟒没再往下说,他也搞不清这两人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如果说江御行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显然这位也没有拒绝。两人又不像什么都做了的样子,毕竟回想南翊在醉梦中说的话,还没有真的变成情侣。
“我们之间什么?
你需要我告诉你吗?”。
南翊这半年来憋不住的气愤,终于在这个月圆之夜爆发。他永远被蒙在鼓里,享受着别人的“照顾”。
七蟒不了解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这一切是否有缘由。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我的父亲失踪,之后遇到江御行的帮助,我和他又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系。
在郊外的废旧工厂,他和他的父亲闹翻了,我恰好在场。
江霖派他去乡下拿山里的野货,我又恰好被人险些勒死!
后来他调查工业区的化工公司,被人捅伤,而我也恰好遭遇车祸,差点被撞死。
你们觉得这一切有那么简单吗!
是我和他之间能决定的吗?”南翊压着嗓子。
他不敢去猜,江御行到底欺骗他多少次,多少事儿,这半年他失去太多的人和自我。而当他开始找到一丝丝安慰,幸好还有江御行在的时候,他就消失了。
他玩了自己一把!
“翊哥,我们进去细说。
这些我们都被二少蒙在鼓里。
他被人捅伤的事情,我们也一直没有调查清楚。”。
三个人进了客厅,他们各自占据一套沙发。南翊不开口,谁也没办法主动打破宁静。重要的信息,他们三个人必须互相坦白了。
他逼自己冷静,他现在非常讨厌冷静这两个字。
“我们必须互相坦白。
否则你俩不要再来这里,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江御行派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星鱼抢答道:
“快一个月。”。
“也就是说,他在化工厂爆炸事件之前,就已经派你们来这里了。”。
“是。
我们当时接到通知紧急过来,除了遣散的一百多人,还有留在桔山的几十个人之外,其他人都在这里。”。
“你们也并不知道是谁伤了他。
看来这是他刻意为之,早就打算。
不管是在乡下那次,我差点被老徐勒死,还是他父亲逼他杀我,这一切都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直接,简单。”南翊说。
“桔山出事您还不知道吧?这个视频也是我刚刷到不久。”。
星鱼把手机递给南翊,希望他能从这里面得到什么信息,不再一筹莫展。
“这个地方,我们去过类似的。
在三区那边也有一个,江霖十几年前就办起来的赌场,后来就被废弃了。
桔山的这个,我之前也没有听他说过。”。
南翊说完,七蟒坐着不太舒服,把腰间的枪拿出来,放在桌上。南翊看他对自己不设防,也轻松了许多。
七蟒很少像这样认真的对其他人:
“二少这次在桔山,先命令我在后山林区放火,我才发现他给我们换的新作战服,是前端的防火技术。
后楼那些人被通风系统的药迷晕,我却毫发无损。
等我在他的办公室套房卧室里找到他,他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事到如今,七蟒瞒着江御行昏迷不醒这件事,已经毫无意义,事情要进行下去,就不能互相防备。
“他现在在哪?!”。
南翊听到这话,激动的咳嗽起来,江御行那样的人,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被伤到,这不符合他的机敏。
“在市中心医院。
桔山出事之后,检委和警局的人不让我跟着去,送到那边了,现在还有他们的人把手,我们没办法勇闯。”。
星鱼很识相的去茶台端来一壶热水,替两人倒上,又给自己取了一只小杯。他怎么敢劳烦二少喜欢的人呢?
南翊道:
“检委和警局的人,是如何那么快就去桔山的?
就算后山火势大,也只能吸引消防过去。检委怎么会知道桔山有那些林州上层在赌博行贿?。
这并不符合通常的情况,如果不是有人举报,举报证据确凿,检方和警方何必在意?
再说那是江家的地盘,林州上面一定知道的。”。
七蟒听他这么说,和自己担心的情况一样,这一切事发突然,而有所计划性。
“前楼是我巡查过得,绝对没有问题。
后楼是二少当时在的,提前知道那天会有什么人去的,也就是二少和……江董。
但江董肯定不会自己开场自己砸,完全没必要,也没好处。”。
“在你去后山之前,你还跟谁见过?
江御行还跟什么人打过照面?”。
七蟒回忆当时的情景,最后一次见到江御行就是在后山。之前还有后楼,他当时在和贵芷,沁儿聊天:
“我记忆里就是我跟二少见过,其他人应该没有,他们都怕二少,平常没有人喜欢接近他……
还有在警局叫我去问话,我呆了一晚上,出来之后找了营业厅想着可以付钱充电。
是镇彪在那里,给我这把枪,还有叫哦我来福喜巷子暗伏保护你。
但我很确定,他也不知道所有的情况,只是二少早就交代他在那儿。”。
星鱼心说,怕确实是怕,他自己也怕,只有七蟒不怕二少。至于喜欢不喜欢接近他,他可不敢断言。
“那就是说这一切,其实都是刻意为之。否则他也没办法让你全身而退,以至于你还能来这里。
那你刚刚说到的,通风系统下药,包括给江御行下药,都是他意料之中。
甚至我猜想,包括化工厂他被伤到,也是他意料之中。
他做这一切的矛头指向谁。”。
南翊故作镇定,喝了一口热茶来醒酒提神,实际上,他很焦急,江御行在医院的情况还不得而知。
江霖大概率不会管他的,要管早就出手干预了。
“我之前有印象,化工厂的股份其实江董之前参股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查不到了。
还有我背着二少从后楼跑下去,看见警局和检委的人,围着一把匕首在打量。
那把匕首是二少之前给我,让我扔在后山竹林。”。
南翊试探着确认:
“是不是很旧?
有些年代,但是能看出来价格不菲?”。
七蟒抬头跟南翊对视,两人都明白了:
“是,当时我不解,只是照做了。现在看来二少真是未雨绸缪。”。
南翊剥开幕布,幕布后面还是重重迷雾,看不清前路:
“那把匕首就是我和他这三区那处废弃地下室发现的。
那里比我们年纪还大,被遗弃一定是不得已。”。
七蟒道:
“那里应该是之前江董早年给官家提供的,被遗弃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星鱼听他俩说话,绕来绕去他听不懂,自己也没有亲自参与,窝在沙发上打盹儿,囫囵说着:
“会不会捅伤二少的,就是那些人指使啊?”。
他迷迷糊糊一句话点醒了南翊。早年发生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只有江御行自己在调查,捂得很严实。江御行绝不会傻傻掉入别人的坑,他从小跟江霖斗智斗勇,比一般人都心思缜密。
“所以,江御行是想解开之前的事情,去了化工厂,恰好有人引发爆炸,伤了他。
而他为了达到目的,在桔山设下局,等着他们钻。
那通风系统被下药,就是他故意的?
包括他自己,也是以身试局。
为的就是能执行下去。”。
南翊声音沉重,七蟒看向外面,这一切都有一个逻辑闭环了。月亮在向西移动,已经不是刚刚他在院子里看到的位置。
南翊看那月亮被云雾遮住,半缺。这么好的圆月,长大后难得细细欣赏。他也没有空再闲情雅致,想起什么诗句。
江御行以身做饵,不要命的东西。
“这一切的矛头,应该指向的是孙家。
不管是调查化工厂被伤到,还是桔山通风系统下迷情药和化工物品,还是他自己,他意有所指,希望孙家被套牢。
警局和检委也一定在调查这些,我们想完成这个局,就得有所行动。”。
七蟒点头,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补充道: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二少那么谨慎的人,没有发现有人偷拍后楼那个场面。
是他自己,或是他安排其他人。
还有,那个视频,一定也是我们后楼中其中一个人发布的,否则其他人没理由助二少一臂之力。”。
会是谁呢?七蟒心想。
星鱼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他俩的意思了。枪在他手上抛上抛下,他道:
“管他是谁,朋友来了就联合。
敌人来了,咱有这个。”。
南翊替他满上一杯茶,看着这个和他年纪相仿,比他小一点的人,有些佩服。和江御行一个路子。
星鱼小呡了一口,有点愁容:
“也不知道贵芷姐和沁儿在哪儿
我有点想她俩了。”。
七蟒也想到她们,也想到很多人:
“二少心思沉重,他遣散很多人,也是为了防止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江御行这个疯子,甘愿拿自己开口子,也要达到他的目的。他想这么做,一定不简单是为了名利,为了江家在林州压倒性的胜出孙家和张家联合起来的排挤,为了保障林州文旅和地产被江家占据。
他如果是这样想的,为何早不进入江跃文旅大干一番……
那他到底为何这样做。
南翊想到上次的情形:
“你们知道孙家和张家在林州,跟江家的竞争关系吧?
地产低迷之后,江家在文旅上就更气盛了。张家的富虹和孙家的巨飞,都有意排挤江跃。
张家的少爷张息,孙家的少爷孙野,和江御行跟我,还有江霖之前资助的樊离华,在一个班。
张孙两家有意安排,至于我,也许是江霖用我来提醒什么。
我的母亲也姓樊,樊离华也是,就连我们的英语任课老师,也叫樊弃华。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还叫巧合吗?”。
七蟒和星鱼也皱起了眉头,这林州的水潭太深,他们三个刚成年的人,加上江御行那个躺尸的人,怎么玩的转……
“我冒昧问一句,您家里为什么没有其他人?我们来这里之前,二少并没有说这些。”。
“我父亲南实,在半年前因为工作上项目出事儿,再没回来过。
我母亲,在江御行和我去乡下回来,我差点被勒死,住院她来看我,之后再也没见过。”。
七蟒找到了重点,他继续道:
“既然是江董派二少去的?
那人为何要伤害你们?
这说不通的。”。
南翊道:
“我们发现他在打猎稀有动物,应该是用来供给江霖,或许不是。
我出院之后,江御行在这里养伤,当时他叫孙野来过,给了他一个u盘。
后来张息和樊离华还有张息一块来过。
还有交通队的队员,徐漫生,他老家就是我和江御行去过的那个乡下,那个勒我的人,叫老徐。江御行查过,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熟悉,忘年交。”。
星鱼听到这儿,没忍住尬笑着说:
“其实我知道他们来过,那时候二少就已经派我和其他队员在这边了。”。
南翊也笑了笑,江御行,不愧是江二少。
七蟒问到:
“那个老徐,真就只是乡下人?”。
南翊回想那点痛苦的记忆:
“看着不像,倒像是行伍作风。
他在我们回林州的途中要勒死我,事出突然,江御行情急之下开车撞到山体,才阻止了他。
你们江董不是有派保镖把他关在外地医院吗?”。
星鱼没太想明白:“关在外地医院?
那就不知道了。保镖队除了遣散的,就剩我们这边的人了,没听说谁在外面有任务。”。
南翊听出来话外之音,保镖队在之前,基本上是江御行的人了,江霖在暗处的实力已经归江御行所控。
看来江御行骗了他,也骗了那个徐漫生。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之中。
“江御行给孙野的u盘,是他之前在黄昏后包厢拍的。
是张息和孙野在逼迫那里面的姑娘喝酒,还有摸来摸去的。
他说那个给孙野,是警告孙野不要跟着孙家一块,和他作对。”。
那一晚,江御行刚刚缝合自己的伤口,痛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手机打字给他看。
“二少一定是提前迷惑他,后面一定还留了备份。
许孚和许国华这两人跟孙家也脱不了关系,二少想曝光他们,引起舆论热度,在林州官家也压不住了。”七蟒回忆后楼的一片乱象,许孚躺在一个公子身下,许国华搂着一个大小姐。
天蒙蒙亮,他们谈论了这么多,交流信息是有用的,在江御行倒下之后,还能继续。
南翊自嘲,他把江御行想的太简单了。
江御行,够狠。
月亮变成半缺,又变成弯刀,南翊知道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完全消失。
也不是真的消失,而是白日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