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松道:“细作和刺客尽数抓获,现在只剩静园那位......”
“她不是刺客。”裴玄很笃定,“刺客没这么笨的。”
也对,那小娘子看过去憨憨的,卫松挠了挠头,吞吞吐吐道:“可她跑得好快,臣等差点追不上。”
“所以你们该反思,一帮大内高手竟追不上个女人,说出去真是丢朕脸面。”裴玄啪地合上折子,毫不留情批道。
卫松羞愧地跪下告罪:“是臣等武艺不精,还请王责罚。”
“这次就算了。”裴玄往椅背靠去,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转念一想,又道:“不过她看着确实古怪,你去查查她这段时间在轩辕台都干了些什么。如果她是刺客,那么这两天应该会想方设法出城。”
“是。”卫松道:“如果查真是吴国来的公主,是否要请回轩辕台?”
“不必。”裴玄睁开眼,“轩辕台还需要来第二波清洗。”
卫松头紧紧贴着地面,恭声问道:“王上的意思是?”
“好好查查那些贵女。”
“是。”
静园。
李穗儿等了裴玄快一天,她恹恹地靠在廊下,摸了摸饥饿的肚子。
美人是回轩辕台了吗?为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她想离开,又不想不辞而别,只好苦等,怕和美人错过。
她心知轩辕台是回不去了,晋帝见到她的模样,她又当着他的面劫持走人,恐怕早被当做刺客,此番一别,恐没机会再见到美人。
想着想着,她愈发沮丧。
暮色笼罩庭院,凉风习习,残花旋转着飘到头上,她摘下花儿,揪下一片片花瓣,嘴上嘀嘀咕咕。
走?
再等等?
走?
再等等?
反复几次后,手里剩下光秃秃的花芯,与此同时,空气里飘来饭菜的香味。
李穗儿吸了吸鼻子,肚子一阵咕噜,不行,她坐不住了。她要豪吃一顿!
洛阳作为全天下最大的朝都,无疑是世人心之所念的繁华之地。
李穗儿走到主街上,当即看花眼,不禁低呼:“好多人啊,好热闹。”
商铺酒肆鳞次栉比,游民商人来往不绝,一派繁荣景气,夕阳沐浴整座城,湖面波光粼粼,丝竹声从船上传出,不少富家子弟才子佳人坐在甲板上,欣赏风光,吟诗作对。
李穗儿走走逛逛,看到啥都新奇,无涯谷位于深山老林,哪有这样的景象!
她顺着食物的香气来到醉香楼前,要进去,店小二拦住了她。
“姑娘,可有订位?”
“还要订位吗?”李穗儿有些迷糊,外头吃饭都要这么讲究么?阿桃没和她说呀。
“当然咯,我们醉香楼可是全洛阳排第一的酒楼,只接待王公贵族和富商。”店小二一脸傲气。
“这样啊。”李穗儿有些失落,看到坐在门口的客人在激烈啃猪蹄,馋虫又被钓上,她不甘心道:“我有钱,可以订位吗?”
她默默算了算兜里藏得宝石,挺了挺腰板,瞬间硬气起来。
店小二上下打量她的穿着,拿不准她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衣服料子倒是好的,可头上一件首饰都没有。
小二犹豫道:“行吧,一个位置一百两。”
有!可有了!她的宝石能换好几个一百两呢!
李穗儿脸上扬起大大的微笑,露出两颗喜人的小虎牙,甜滋滋道:“一个位置!这就给你钱!”
她伸手掏兜,找装宝石的荷包,却摸了个空,她愣了下,随即慌了。
怎么不见了。
她全身的内兜都找过去,始终没找到那个荷包。
“怎么样,到底有没有钱啊。”店小二不耐,显然看出了李穗儿的窘迫。
“有啊,我记得藏在兜里的,怎么不见了。”李穗儿几乎要急哭,那是她全部身家,没了宝石她哪有钱跑路。
忽然,她想起什么,脱掉脚上的小羊皮靴,抖了抖,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滚了出来。
李穗儿眼疾手快捡起来,珍惜地吹走上头的灰,这是她藏的备用宝石,没想到还是用上了。她纠结地看了眼店小二,犹豫起来,只剩这么一颗宝石,要是花了可就没了。
店小二催促:“快点,后边的人还等着呢。”
“算了,我不吃了。”李穗儿不好意思干笑声。
店小二翻了个白眼,挥着扫帚赶她走,“去去去,走远点,耽误人做生意这不是。”
李穗儿正要走开,一群侍卫出来肃清主干道,三辆囚车从内城驶出,百姓们纷纷停驻脚步,小声私语。
“看他们穿的衣服,是轩辕台的贵女们诶,怎么囚车出行。”
“听说混入奸细了,我在轩辕台当差的表亲说轩辕台遭大清洗,死了好多人。”
李穗儿闻言转头看去,便见囚车里不乏之前欺负过她的贵女,唯独没见到九公主,她踮起脚想看得更仔细,瞥到缩在角落的范嫣,她看上去很狼狈,还穿着昨夜参宴的衣袍,脸上的妆容没了。
范嫣似有所感看了过来,李穗儿飞快抱头蹲下,等范嫣的囚车过去了才站起来,抓住刚才说有表亲在轩辕台当差的小郎君问道:“她们这要被送去哪儿?”
“不出意外送到城外三十里地的御邢所,晌午那波清洗,洗出好多敌国送来的奸细,剩下的这些贵女则是没撬出话来的,虽是看着身份没问题,难保没有骨头硬的,所以要送到御行所关一个月。”
“御行所,那是什么地方?”
阿七看了眼李穗儿,笑眯眯道,“你不是晋国人吧,竟不知道以残酷刑罚出名的诏狱,但凡进了那里就别想有完整的皮出来,除非真是被冤枉进去的。”
李穗儿背后一阵发凉,“那轩辕台是空了吗,这些贵女要是无罪还会回来吗?”
阿七指了指天,“一切看那位的意思。”
也就是说生死难料,前途未卜,她们的命早已被主宰。
而主宰者正是至高无上的晋帝。
李穗儿难以想象,昨夜要是没有拼死逃出,她恐怕难逃中午那波屠杀,那美人呢!
她心一紧,美人消失一天,该不会回轩辕台了吧!
她还想再看一眼囚车,几个侍卫挡住了视线,其中一人拿着通缉令粘贴在公告栏上。
“轩辕台逃了两个杀手假冒的贵女,有线索者及时上报府衙,赏金万两。”
李穗儿看到那两张画像当即吓得小脸煞白,虽然画像画的很丑,压根看不出子丑寅卯,但都是女的!自然而然地带入了她自己和美人。
“画得这么丑,上哪找线索,不仔细看以为画的是两只猴子。”
阿七转头想和李穗儿吐槽,但见李穗儿七魂少了六魂的模样,关心道:“你脸色好差,没事吧?”
李穗儿摇头,“没事,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七看着李穗儿离开,脸上敛了看热闹的表情,暗中跟上。
行人接踵,再晚些城内有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大部分百姓都结伴往内城去,少见的往城外方向赶,李穗儿是少见人中的一个。
她神情不安,内心有两个小人打架,一个说趁着城门未关,赶紧逃。另一个则在蛊惑她回去找美人,可如果美人没回宅院,扑了个空怎么办,眼下危机四伏,她没有身份户籍,留在都城肯定很容易被揪出来,她不想被关进御行所,更不想在被逼供前自裁。
呜呜好难,好难抉择。
卫松和阿七蹲在远处瓦檐上,手拿千里望看着李穗儿左右踱步徘徊。
阿七:“她是在等接头人吗?看着好紧张不安。”
卫松:“估计是。”
阿七:“咦,往城门方向去了。”
卫松放下千里望,凝重道:“你盯着,等人出城门即可抓捕,我回去禀告王上。”
钟楼之上,檀香袅袅,裴玄跪在坛前,敛眉诵经,高坛上位列牌位数十,皆是晋王室历代帝王。
三声钟响后,远处天际炸开绚烂的花火,遥远的人群欢笑声丝丝钻入清冷的大殿内,裴玄不为所动翻动着经书,直到一卷念完,内侍才敢上前小声道:“王上,卫大人求见。”
“宣。”
殿门缓缓被推开,卫松步伐匆匆走进来,跪下回话:“王,暂未发现大梁杀手的踪迹,想必是有人在城内接应,藏着她。至于伪装魏国县主的杀手已抓获。”
悬赏榜上出逃的两个贵女正是大梁九公主和魏国县主,皆是秘密派来晋国的杀手。卫松心想,怪不得王上从来不宠幸轩辕台的美人,万一有个差池,必将带来国祚之危。
裴玄起身,用琉璃罩将快燃尽的烛火熄灭,边问:“静园那边有动静吗?”
卫松道:“李穗儿马上要出城了,阿七在跟着,一旦出城,即刻抓捕。”
“嗯。”裴玄神情没有波澜,换上新烛,等火苗燃起后才道:“去静园。”
砰,砰,砰。
一簇簇的烟火不间断升空,卫松如影飞快掠过街市暗处,掠过一栋栋房顶,来到僻静小巷。
当初窦多宝买的这户宅子不在闹区,恰好在轩辕台背后两条街,面朝溪流,一条巷子上就五户人家,窦多宝的这户在巷尾,隔壁是空宅。
卫松作为龙影卫首领,君王近身护卫,必须在王上到达静园前,布局好方圆十里内大内高手,一旦出现异动,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