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粗喘了口气,闭上眼,忍耐道:“那就死吧。”
他内心盘算着卫松等人约莫快找到这里,到那时他要她付出惨痛代价。
“不行,我不能看着你死。”李穗儿本就因为自己的失误心存愧疚,有心弥补,加之还要报答美人的一饭之恩。
“不若,我闭上眼,不看你?”
裴玄依旧说不,才两句话的功夫,他声音越发虚了,汗如雨下,就跟水里捞出来一样。
“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裴玄顿了顿,他急促喘息,视线一片模糊,有一瞬意识远去。
李穗儿急眼,不管他的挣扎,将人翻过去,解开腰带,剥去外层,在里裤剥下的那刻,她守诺闭上了眼。
“很快就好了,乖乖的啊。”李穗儿边安抚,边摸索着将药粉倒到伤口上,用手指小心翼翼抹匀,鲜血的味道弥漫开来。
等涂抹好,将外衣盖在美人**上后,李穗儿才睁开眼,美人已经昏睡过去,她静静欣赏着美人的睡颜。
不到一刻钟,裴玄的呼吸趋于平稳,看来毒是解了。
李穗儿松了口气,这毒是第一次用,其实她也没把握这解药能不能解。
她环顾四周,起身走到柜子,找到一床干净被褥盖到裴玄身上。
然后把地上的匕首暗器等捡起,举着灯盏鬼鬼祟祟出去。
此间宅子比想象中的要大,分了五处别院,她现在所处宅子中轴,似乎是正院,十几间房铺排开,檐下长廊迂回,正屋面朝院子,两扇厚重梨花木推拉门将里外隔绝开。
院内的桃树枝繁叶茂,不同树之间树枝相互交错,半遮在主道上空,月光隐隐绰绰,在枝叶夹缝中洒下光点,风一吹,响起刷刷声,落了一地的叶子,衬得四周更加阒静。
李穗儿绕着庭院观察了一圈,虽然宅子没人居住,但花草长势良好,没有荒废之象,一看就是有人按时来打理。
她来到一棵最壮硕的桃树下,拿着匕首开始刨坑,把身上的暗器毒药全都埋在地底下。
最后只留了一把匕首防身。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身轻松,接下来就是等天光微亮之际,想办法趁守卫轮岗时送美人回轩辕台。
如果没猜错的话,美人应该是越国送来的贵女,又是爱慕晋帝的,那必然是要待在轩辕台,等候哪天晋帝的宠幸。
想到晋帝,她仰头,对着圆月长叹一声,刺杀任务算是失败了吧,也不知道谷里会不会派人来对她施行谷规,要是明日传出晋帝突发恶疾薨逝就好了,可这样的话美人会伤心吧。
她摇了摇头,人生太艰难了,好想当猴子啊,可以无忧无虑的上蹿下跳。
一番感悟后,李穗儿回到房间,想看看美人好点没有,却发现美人双颊绯红,缩成一团在颤抖。
她连忙探了探他额头,体温高得吓人,惊得缩回手,怎么回事,难道是解药后遗症?
犹豫片刻,她的手往下挪去悄悄揭开被子,掀开盖在美人**上的外衣一角,查看伤口状况,已经不留黑血,就代表毒解了,那就是解药后遗症的问题。
眼下找大夫肯定不可能,那就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
李穗儿抹去裴玄额头上的汗水,眼里是愧疚,都怪她,早知道不用暗器了,直接冲上去徒手拧掉晋帝首级,暗戳戳这一套果然还是要天时地利人和。
“冷......”裴玄抓住李穗儿的手,放在身前紧紧抱着,明明烫得跟火炉一样,内里寒意却源源不断涌上,仿若置于冰火两重天。
李穗儿上了床榻,被子裹住两人,拥抱住裴玄的臂膀,将他脑袋放在她的颈窝,一边轻拍着他后背,一遍遍呢喃道:“乖乖,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渐渐地,裴玄随着这道温暖的声音沉睡过去。
一夜过去,烛火燃尽,暖阳穿进窗户铺洒在床榻前,裴玄是被外头鸟叫声吵醒的,他睁开眼,发现李穗儿四肢牢牢缠在他身上,脸埋在他下巴下三寸位置睡得正香。
昨夜昏迷前的记忆涌来,想起这女人色胆包天,对他上下其手,于是没好气地拉了拉横在他胸前的胳膊。
“喂,醒醒。”
李穗儿不仅没醒,睡得通红的小脸还蹭了蹭他的脖颈。
裴玄忍着把她丢下床的冲动,伸出食指和大拇指上下撑开她的眼皮。
“醒过来,不然诛你九族。”
有......猪......?谁在骂我?李穗儿睡得迷糊,依稀听到有人在耳边叨叨叨,挠了挠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
“追兵来了。”
像是阎王索命,李穗儿听到追兵二字猛然睁开眼,从床上鲤鱼打挺,滚着被子跳下床。
“在哪里,追兵在哪里!”她顶着一头乱发,四周慌乱查看,实际还没从梦中清醒。
“清醒了吧。”裴玄慢条斯理坐起,他身体已恢复正常行动,只伤口的阵痛不足为患。
李穗儿揉了揉眼,嘀咕了一声好困,然后没骨头似的挨到裴玄身边坐下,脑袋搭在他肩膀上,亲密道:“姐姐,你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她说着伸手,被裴玄抓住,他警告道:“不许碰我。”
“为什么,我就碰。”李穗儿嘟囔着,在起床气的支使下,作祟的贼胆化为实际行动,另一只手飞快摸了摸裴玄的脸颊。
“滑溜溜。”李穗儿笑嘻。
裴玄无语凝噎,紧接着那只小手又往下,在他肋骨上方一处捏了捏。
“你的小馒头怎么瘪瘪的?”少女困惑不解,还捏了捏自己的作对比。
真是个笨蛋。
裴玄扶额,忽然觉得这么个蠢蛋似乎不太值得他亲自动手,总有一天她会被自己蠢死。
“坐好。”裴玄面无表情后撤身子,修长手指系着腰带,狠狠打了个结。
李穗儿老实坐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真好看的脸,好想贴贴蹭蹭美貌。
但她还是克制住,阿桃说过太主动的话反倒会惹人嫌,十分满的喜欢,只能表现六分,剩下的四分藏在心里就好了。
裴玄像是没看到身旁人亮晶晶的眼,下了床榻。
“去哪,你要回轩辕台吗?”
李穗儿要跟上,忽然门砰地一声,从外头被人拉开,窦多宝带着仆从出现门外,正说着话,猝不及防见到屋内站着的人,吓得踉跄地往前扑跪下。
“您您您......”
窦多宝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出现幻觉,他慌乱得舌头打结,半天捋不顺一句话。昨夜宫里就传出王上被歹人劫持走,至今下落不明。虽然左相出来声称王上只是病了,故而罢朝,但都城外九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明眼人都看出其中的不妙。
扑跪在地后,身为礼部侍郎的窦多宝自觉仪态尽失,抖抖袖子,想正式跪拜,裴玄打断了他,“出去。”
窦多宝懵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俯首作揖,“是。”
窦多宝领着仆从撤退了,屋内再度剩下李穗儿和裴玄面面相望。
“你认识那人?”李穗儿歪了歪头,问道。
裴玄简言意骇:“管家。”
“是这座宅子的管家?”李穗儿没懂,但看刚才那位老人家对裴玄很是恭敬,一见面就跪下,难不成这宅子是美人的?可美人不是越人么,又怎么会在晋国都城置办宅舍?
李穗儿想不通,转头想要询问,却不见裴玄人影。
“美人姐姐?”她走出房,廊下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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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快步出了宅院,窦多宝小碎步跟在身后,拼命擦着汗水,嘴角的山羊胡随着主人紧张的心情一颤一颤。
“左相府对面的那个宅子赐你,这宅子朕先收用。”裴玄顿住,看了眼大门的牌匾,写着窦府,又吩咐道:“牌匾换掉,改成静园。”
“喏,臣即刻去办。”窦多宝躬身作揖。
金色宝顶马车从暗巷缓缓驶来,卫松跳下马车,往裴玄面前跪下道:“王上,轩辕台以肃清,恭迎王上回宫。”
裴玄在侍童的伺候下上了脚蹬,临了又转头对窦多宝道:“她要是问起,就说你是府内的管家。”
窦多宝混迹官场多年,揣摩圣心的功夫有一套,他当即心领神会,明白刚才见到那女子不知晓王上的身份,于是将腰躬得更深。
“臣下明白。”
回了文德殿,三个内侍捧着华服鞋履上来,跟来的还有太医,裴玄脱掉裙装,拿在手上看了眼,对卫松下令道:“吩咐下去,以后不准纪无酒穿女装出现宫内。”
卫松隔着屏风小心翼翼应诺,心里暗叹一声。
要说纪无酒这个驸马爷在老虎头上拔毛也不为过,昨夜明知要假扮王上诱敌出现,还在最后关头穿了身女装出来,要不是这么多人中只有他和王上身高体型一样,假扮王上不会暴露,恐怕早被扒光游街示众,偏偏长公主也不管管。不过,两人也算半斤八两,夫妻俩天天在驸马府玩角色扮演,一个好女装,一个好男装。
太医给伤口换好药后,裴玄披上外袍走出来坐到书案前,翻了翻卫松递上的口供,“有漏网之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