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 第7章 鲛人城

王宫大得很，若是平常，我都得坐着轿子，可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只好自费脚力。到了后花园，刚准备转过山石的时候，便听见一个女人在说话，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只觉熟悉，叫人尽生鸡皮疙瘩，能把人腻死，难不成男人都好这口？我掩在海草里头，看不清人脸，只能依稀分辨个轮廓，只见那两个身体靠得越来越近，女人的脸都快贴到那男人的脸上面了。

我想着，不知道又是哪个小厮趁着众人忙碌，在这里偷情呢。我一时恶作剧心起，突然现身，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啊，本公主今日华诞，你们却在这里打情骂俏，成何体统。”

刚刚还腻得要死的两个人受了惊吓，急忙分开，女人忙背转了身子，估计现在真想找个地洞钻了进去。

可是话说出来，我却万万没想到是九绡。

他拍拍一旁女人的肩膀，说，惜缘，别怕，是九公主。又装作若无其事，同我道，九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我瞪着九绡，由于震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霎间，眼泪便模糊了眼睛，断线般流下来。我只是觉得委屈，我为了他哭，为了他悲，可他倒好，转眼间还是忘记了我，原来，那些感情都是假的？

我一时气急，他那张好看的洁白的脸上瞬间留下了我清晰的指印。惜缘哭着向我求情，九绡拦住了她，朝她笑，没事。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可他只是沉默，因为我是父皇的九公主，他不敢顶撞我，只能吞下这样的羞辱。

他还是保持着一贯尊敬平和的口气，说，今日是九公主的华诞，这是九绡送给九公主的礼物。

我从他手中接过礼物，连看都没有看就狠狠地丢到了地上，恶狠狠地瞧着他，说，我不喜欢，也不稀罕。

九绡无动于衷，说，今日是九公主的华诞，九绡惹九公主生气了。既如此，九绡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说罢九绡便拉着惜缘走了。

“你……”我拿他没有办法，谁让我喜欢他。

我径直回了寝殿，扯下全身的珠宝首饰，摔掉了目所能及的所有东西。此事惊动了母后，换作是平常，母后一定会好好的教训我，可我哭红了眼睛，肝肠寸断，母后也着了慌。

我趴在母后怀里，说，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再也不要了，为什么要骗我……

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委屈的人了，第一次这样用力地喜欢一个人，却惨遭变心。真没想到，喜欢一个人会是这样难的事情。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付出真心了，再也不要。

爱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眼里都是他，以为自己再也离不开他，可是孤身一个人久了，倒也没觉得自己有多离不开一个人。我伤心过一阵子，但很快就忘记了，又回到了原先无忧无虑的，无情无爱的做公主的快活日子。

这样对比起来，还是做公主好，无情无欲，吃吃喝喝，真是自在。可老天似乎总是不打算让我好好的快活，尤其是当我日渐长大，好像是真的没有从前那样快活了。父皇已经选好了吉日送我出嫁，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是我的命，可我不愿意信命，但我又有什么办法？

最近水璎总是劝我，公主，您好歹到外头转转呀，总是待在屋子里，会闷坏的。这几日我躺在床上，思想着自己的命，思想着这样身不由己的无力感，总是无缘无故地就要流泪。

我斥退了水璎跟蓝影，一个人在王宫里头漫无目的的走。不知道何时进到了王宫里的偏僻之地，水草丛生，看样子便是不常有人来。

百无聊赖之际，这却吸引了我的注意，推门进去时，一切尽显萧瑟荒凉之意。虽然是白日，但还是阴森森的透着一丝可怖，让人害怕。真是想不到，这偌大的繁华王宫里，竟然还有这样阴暗的角落。

正当我要转身回去时，门却忽然自己关了起来，我到底不是神仙，自然害怕得紧，见没有动静，我颤着声音道，是谁？这里是王宫，出来吧，我是堂堂九公主，我不怕你……

半晌还是没有动静，我便要转身逃离，正当要开门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来，道，九公主……

我按在门上的手打着颤儿，回过头来，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头，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朝我过来。我的心依旧砰砰直跳，倒不是害怕，而是吃惊，你……你是那个说书先生？

他“嗯”了一声，脸上一直都是那副善意的笑。

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说，九公主，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我吃惊道，等我？

他道，是呀，我在此等了你一百年，如今你终于来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等我？

他说，因为这是你的命。

我的命？他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呢？

他看见我蹙起的眉头，笑意更深，道，九公主日后自会明白的。现在且先跟我来。

我一脸狐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回头道，九公主别怕，随我来。

他的眼睛好像有魔力似的，只是看上一眼，就使人不自觉想要跟着他进去。

眼前豁然一亮，没想到这荒芜的院落后头，竟是一座光彩夺目的寝殿，甚至不比父皇母后的差。我细细打量着这寝殿，那老头站在床边叫我，待我过去时，他撩起鲛绡，道，公主请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那床上躺着的，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跟她鲛人族倒是没什么分别，只是下半身，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我欲要伸手摸一摸，却被一旁的老头头拦了下来，道，公主，这……可不能随便碰，若是碰坏了，老夫……可担待不起。

我问道，他是谁？

老头笑道，他是东陆之人。

我惊讶道，东陆？那个故事……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东陆？

他捻着胡须，道，自然是真的。

我又问，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道，不日前我归来时，见这院中躺着一人，凑近瞧时，原来是东陆上的人，想来大概是无意间落了水，已然丧命。我用这定心丸，才强行帮他续了命。不过，这定心丸，也只可帮他延续不多时而已。

我瞧着床上之人，出于善心，道，那该怎么办？

老头笑道，公主别担心，既然今日公主得与他相见，便是缘分。我记得，公主不日便要出嫁了吧。

他陡然提起不好的事，我顿时拉了脸，不高兴了。他笑道，公主别误会。公主如若不想要嫁人，老夫却有一个办法。

我看向他，惊喜道，什么办法？可转眼我便恢复了原先的样子，觉得这样有失分寸，更何况我怎么能将自己的情绪一丝一毫地都展现在一个陌生人前头，叫他拿捏住了把柄。母后总是教导我，可我老是这样莽莽撞撞，改不了。正当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时，他道，公主别误会，我只是不忍心瞧着公主小小年纪，从此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困在这深宫里，得过且过一辈子所以才想要帮住公主。

我动了心，是呀，我要嫁，也一定要嫁我喜欢的人。

他见我不说话，道，公主，眼前这个人，只要公主愿意，便可帮助公主脱离苦海。

我不信道，他？

老头道，嗯。公主可还记得，在公主小的时候，大王曾经送给公主一颗鲛珠做礼物？

鲛珠确实是有，但父亲曾经亲自将它封进了我的身体里。

老头道，那颗鲛珠便可救这位公子的命。

见我有些犹豫，老头道，既然公主不愿意……

见死不救，向来不是我的行事风格，我打断道，那颗鲛珠现在在我的身体里，我取不出来。

见我这样说，他没有失落，反而笑道，若是以前，公主自然取不出来，可公主已然年满一百岁，公主自可以将鲛珠渡到这位公子身体里。

我的脸色浮出红晕，怒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我拂袖离去，只留下他的声音在背后，公主若是想通了，自可以再来。

回去以后，我整日将自己闷在宫里，直到四姐姐来看我。

四姐姐的眼睛红红的，像是抹了胭脂一般，更加衬托得人娇弱可爱，我逗着怀里的小环儿，问，姐姐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四姐笑起来一如从前温和，让人如沐春风，道，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我哼了一声，道，我可不稀罕，四姐姐你也别恭维我。这么多年都不来，今个倒想起我来了？有了孩子就忘了妹妹。

四姐姐低头浅笑，轻轻摇着怀里的小环儿，道，看，小九儿不喜欢我们呢，我们还是早些走吧……

我笑着抱过小环儿，道，要走你走，我可舍不得我们小环儿。

小环儿当真可爱，我稀罕得紧，四姐姐道，你要是喜欢啊，也赶紧结婚生个孩子。

我瞬间不爽起来，将环儿塞到了四姐姐怀里，吓得小环儿“哇哇”哭了起来，四姐姐忙起身在一旁哄着，道，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生气了？

我没有好脸色，道，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四姐姐道，听母后跟父皇说，已经为你择了夫家，不日就要出嫁了。

我生气道，四姐，你是存心来气我不是？

四姐姐刚要说话，一个丫鬟进来道，夫人，少爷来接您了。

我本来就生气，此时听到“姐夫”两个字，更加气不打一出来，道，要回让他自己回，四姐姐今晚要陪我睡。

那丫鬟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四姐姐眼眶早已经红红的了，道，九妹，那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待四姐姐出去了，我借口有事忙悄悄扯过云湘，道，云湘，跟我说实话，四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云湘眼睛红红的，道，九公主，我说了，您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是……我们家里头的一个丫鬟，她……她生了个男孩，这孩子……是少爷的。夫人跟少爷大吵了一架，今天来，就是想跟您说说话。

我咬牙切齿，道，这个混蛋……

云湘道，九公主，您别生气，也别告诉大王，您知道，夫人她……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这牵扯到王宫里头的事情，不是您能管的，您就算说了，也没有用……

我看着姐姐的背影远去，握紧了拳头。姐姐朝我挥手告别，待姐姐走远，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半点由不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