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最近向钟望星要假要得很勤,因由是他试上了一个价格很美丽,甲方很牛掰的国潮商稿,买断合同一签他可能就有几天无心奶茶店的工作了。
钟望星自然是支持许愿所热爱的主业的,当即就准了。
可他不知,这商稿,就是个十足十的幌子。
这天,钟望星晚班。
许愿闭关在家,听到有人按密码开门的声音,赶忙起身去迎……余子絮累死累活为他取回来的众多快递。
“终于到了,等死我了。”
大盒小盒全都包揽接过,许愿是一个正眼都没分给下了班不辞辛劳跑驿站的余子絮,返回客厅。
“……”
体会了人情冷暖的余子絮踩着鞋后跟换鞋,骂道:“用完就丢的白眼狼。”
白眼狼很忙,眼里只有快递。
余子絮换好居家鞋进来,扫了一眼茶几。
今天的茶几比昨天的茶几更乱了。
几种材质不同尺寸的纸张铺得看不见茶几的本色,上面是平板,刻刀,裁纸器,七号和五号电池,还有他那一堆的宝贝快递。
整个桌面杂乱得像被山猪拱过。
许愿穿着布料软糯糯的澳粒绒懒羊羊睡衣,按着长方快递盒手起刀落,杀伐果断,还不忘给余子絮递去一把美工刀:“别光看着,把那几个小的也拆了。”
“要人办事还这么嘴硬气刚。”余子絮有小脾气了。
许愿面不改色道:“那里面有我上次赌输给你的耳机。”
美工刀应声咔咔推出,余子絮持刀坐下,毅然放下一毛不值的不屈,面露贪恋竭诚的凶光:“交给我吧。”
划开一个个快递盒,余子絮又唠上嗑了:“图画完了?”
“嗯,我选了几种纸把图层印下来了,就等装灯带看整体效果了。”
货比三家,光自粘灯带,余子絮就拆出了好几个款,在茶几上摆成一排,“你也是够傻缺的,放着好好的稿不接,钱不赚,瞒着钟望星在家研究灯光画,我生日的时候怎么就没看你这么心灵手巧,用心良苦呢。”
钟望星对什么都打不起兴致,许愿也是苦恼纠结了一两晚,最终才选了灯光画。
画他是专业对口,也有自己想画给钟望星的,用不着在网上印图,有点难度的就剩灯光的部分了。
“有得送就不错了。”许愿劝他知足。
余子絮虚伪冷漠地哇了一声:“那可真是受宠若惊了哈。”
许愿瞪了余子絮一眼作罢。
他连装灯光画的框都买了纯白和原木两个颜色以供挑选,扒光纸盒搁在茶几上的面积远超余子絮的想象:“你买两个就算了,还定这么大的尺寸!?”
“我裁的纸也是这个大小,其他那些尺寸都太不大气了,这个多威风。”
余子絮:“……”
要非找一个东西来对比的话,余子絮觉得,许愿多买的框也不用放一边落灰了,塞他那个一千片的拼图大概也够。
“不如我找我妈绣一副家和万事兴送你吧。”余子絮说:“你再一裱起来,送给钟望星,不止有威风,还有好寓意。”
许愿拿出那套讨老母亲喜爱的笑,嘴甜道:“如果阿姨愿意给我绣,那我肯定裱着挂家里,天天看。”
“就你会讨我妈欢心。”余子絮表示良性嫉妒。
假若要把余子絮母亲的笑容等比分,许愿能占比七成以上。做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有许愿一份,几度还要给许愿说媒。
母亲总嫌弃余子絮的表情太阴暗了,不婚主义,烟不离兜,不是熟人死活不笑,紧跟着的下一句就必定是“你看看人家许愿”。
“学着点。”许愿朝他挑眉仰下巴。
余子絮念在他拆到手的耳机就不与之计较了,一个冷笑了之,“钟望星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你打算在哪过?”
许愿拿过一卷灯带说:“没几天了,就这个月底。我跟店里的人都合计好了,准备叫上他们、慕川还有他女朋友在家里过。”
在背后建小群嘛,一回生二回熟了。
余子絮研究新耳机的手指一僵:“哪个家?”
“还能是哪个家?总不能要我带着一堆人,大晚上乌央乌央地去敲我爸妈的门,跟他们说啊爸爸妈妈晚上好,我没别的事,就是带个你们毫不知情的男朋友及他的好友们在这过个生日,吃个饭,你们睡吧,不用管我们。”
许愿在语气上收放得非常自如,礼貌亲切完后顿了一两秒,转眼就回到他的本我状态:“多荒谬啊。”
余子絮在脑中描绘了一下那个画面,描绘不出,“那要不要我回避?”
“干嘛回避?”许愿低头在画框里预设着灯带的摆放位置:“你急性社恐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主要我和你同事都不熟,这个生日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你和我有关系就够了。”许愿早已把余子絮纳在这场聚会里了:“那天空着肚子回来啊,晚上有你吃喝。”
这几句下来,余子絮打消了去网吧对付一宿的主意:“行,那我是不是也得给钟望星送点啥?意思意思。”
“可以,但没必要。你要做的就一件事,保密。”许愿说:“哥他忘性大,自己快生日了都没发现,他今天下了班过来,你别走漏风声啊。”
“我能走漏什么风声,他在这睡了这么多晚,我们就没说过几句话。”
提起这茬,许愿心底有些困惑积压挺久了:“这我一直就想问你了,你和他是有过什么不愉快吗?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待见他呢?”
这大概是源自他和余子絮能互背对方身份证号的深厚情谊。
他深悉余子絮对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化学反应,而对钟望星,余子絮做出的反应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仿佛这两人中间隔了一层很隐晦的水幕,一种绝非不熟而存有疏离的水幕。
余子絮从地毯坐上沙发说:“废话,我要是太待见他才真出事了好吧,我可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啊。”
许愿知道他这是在贫,逐个猜道:“你不想家里有其他人?”
“没有。”
“那是多一个人让你觉得哪不方便了?”
“不是。”
“你们闹矛盾啦?”许愿微拧起眉道。
余子絮被问烦了:“不是不是都不是,你别乱想了,他是你巴不得挂脖子走的男朋友,看在这一点上我也不可能和他闹什么矛盾。你们爱****,该甜蜜甜蜜,只要你不在这段关系里吃亏,在这个屋里,我就当你们是空气。”
是了,余子絮从不看好情爱,尤其许愿还和他发过这么多追钟望星的牢骚,一来二去的,就跟加深他的片面了。
如此,这水幕还和他有关了。
“我不会吃亏的,钟望星他……”
“不重要。”余子絮说:“感情归根结底是两个人的事,不需要靠旁人的看法来决定你们接下来要怎么相处,所以不用来调解我,也不用去改变你们自己。”
他的母亲有过很多段感情,年少时孤注一掷,遭人哄骗,还没弄懂考卷上的答案就意外且过早的走入了母亲这个角色的考场,独自的成为了余子絮的亲人。
后来,她更渴望爱,傻傻的倾其所有,让余子絮见过太多失败的“爱情”。
余子絮长大后,告诉母亲,自己没那么需要一位父亲,她也没那么需要一位伴侣。
他一个人就能照顾好她。
于是从他步入社会有收入起,刨去必要开销,他的工资全都给了母亲。
他没有在母亲的那些经历里受到过任何伤害,只是以偏概全的否决了所有爱情。
许愿仍想再开口表述,余子絮却用一部手机指着他要他闭嘴,点开外卖软件说:“晚饭怎么解决?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话题转得之生硬,许愿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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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钟望星看出端倪,生日的前一天所有人还是正常上班的,只不过原定的许愿和钟望星一起晚班,被早班的谭瑶刻意说有事互换了,这样以便于他下班后能提前回家布置。
他和杨灿吃完中饭回来,孟照辉说要上厕所,许愿就替了他的点单工作。
刚给两位客人点完饮品,指引她们去客休区坐一会等叫号,外卖平台就进了一单。
外卖单本身没什么奇特的,这上面的备注可瞬时拉起了许愿的警戒线——
满课的一天,又累又困,要是能喝到店长做的热奶茶就元气满满了。
雕虫小技,休想得逞!
许愿怒从小票打印机上摘下这张小票,看清单号后,就单独撕下这位客人点的奶茶杯贴,黏在一个空杯子上,转身拍两下钟望星说:“哥,我想调饮,和你换一下行不?”
蒙在鼓里的钟望星也没想太多,让出了调饮工作:“都行啊,你想换就换。”
“谢谢哥。”钟望星莫名感觉许愿的笑没以前那么单纯了。
换到收银机前没多久,钟望星就意识到他笑里的另一层含义了。
许愿粗心大意,小票还扔在收银机边,备注上的内容一目了然。
钟望星抑住嘴角的弧度,不碍事地靠近许愿,压低音量说:“许小愿,你又在吃醋吗?”
谭瑶另一头在泡茶,杨灿在仓库理货,孟照辉不在店里,林琼华今天又休息,他们这时说的悄悄话没人能听了去。
“哥这个又字用得很恰当。”
许愿做完了这杯流程很简易的奶茶,还亲自打包,全程不让钟望星沾一点边,装着袋说:“我为什么又吃醋了,哥心里没点数吗?”
都多少回了,他的危机感没就下来过。
钟望星就那么帅?
许愿带了点情绪地瞥了钟望星一眼:“……”
是挺帅的哈。
“有。”钟望星反思道:“我以后注意。”
他还有什么能注意的?难不成关家里不出门见人了?
许愿自己都替洁身自好的钟望星无辜,只是一想起晚上的安排,他灵光一闪,起了个先抑后扬的鬼点子。
“你怎么注意?”
许愿把那张他看不顺眼的小票用订书机咔哒一声订在保温袋上,故作嗒丧的语气不多不少,火候正好:“店里每天这么多客人,你又没干什么。算了,我也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他是!小肚鸡肠这个词就是为他而生的!
钟望星可不就有些急了,“什么算了?你别不开心啊,我……”
偏就这么不巧,钱哥插进来一脚,头戴一顶贴了一圈奥特曼贴纸的黄色头盔进店问:“73号做好没?”
“刚好。”许愿把封好口的保温袋推给钱哥,还夸了一嘴他的头盔:“钱哥,头盔很帅啊。”
钱哥看送餐时间还够,驻足和他聊上了:“帅吧,早上送我儿子上学,他在车上给我贴的。”
“我弟弟也喜欢这些……”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话少的主,钟望星哪还有插得进嘴的缝,便想着等许愿得空了再说。
哪料许愿就没想给钟望星留出空,不是自己找活,就是活找上门。
许愿就这么不冷不热地一直耗到下班,钟望星都没将憋在心里的未尽之言说出口。
临近打烊时,店里突然忙了一波,加班到卫生工作悉数完成后,距钟望星的生日只有半个小时了。
见钟望星捧着手机坐在客休区,迟迟不闭店回家,谭瑶问:“钟招牌,下班了,你还不走吗?”
钟望星对着许愿的微信聊天界面斟酌着他想一下午的措辞,“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谭瑶和孟照辉对视一眼,交流全靠眼神。
谭瑶:搞什么?许愿还没和钟望星说生日的事?
孟照辉:不知道啊。
谭瑶:那怎么办?都快到点了,把人绑走?
孟照辉:难呐。
担心会破坏许愿原有的计划,两人不敢妄动,只好和钟望星作别,在路边拦了一辆去芳华城的车先出发了。
而寿星本星还在头疼着一条编辑来编辑去的信息。
许小愿,我下班了。
不行,删了。
许小愿,你睡了吗?
也不行,再改。
下午的事,我说会注意,不是说说而已的。
钟望星还是按不动发送键。
不是说说而已,那他该怎么做?
其实很简单不是吗?他燃起了想要冲动一把的念头。
他们的关系又不是什么丑得不能见人的事,就非要让许愿在一次次挡在他身前时,连一个正当的身份都不能言说吗?
他对许愿,真是差得可以。
就他一人的店中,门外喋喋不休的市声就像被堵了一层棉花,吵得不清不楚。
他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后滑出摩擦声,他进到柜台,弯腰拔掉正躺在柜格里充电的店机,点开微信。
这个微信的通讯录里,从开店至今已有两千余人,发的朋友圈尽是些新品广告,优惠活动,和上下班时间修改的提前通告,聊的也都离不开工作,从没有出现过任何一则私事消息。
他在这个微信里操作了两分钟后,放回手机,重新充上电,去休息室背上包,关门落锁,离了店。
约莫还在运转的大型制冰机掉下一板冰后,黑了屏的手机被接二连三的微信弹窗连翻轰亮。
一条压一条,在无人留意的打烊夜里层层叠加起难以置信和祝福喜乐。
同一个当下,出租车上,谭瑶垂死病中惊坐起,举着手机没轻没重地狂拍孟照辉的肩膀,不顾后视镜里司机师傅受惊的异样目光,语言退化地乱叫一通:“喔喔喔喔喔!孟照辉孟照辉,快看朋友圈!惊天大甜瓜,掰哩掰哩!”
被拍打的第一下孟照辉就疼得嘴脏了一句,为保右肩急忙解锁手机说:“看看,在看了在看了,你轻点。”
还真被谭瑶说对了,这瓜确是又惊又甜。
那用logo做头像的公用微信,竟发了一条钟望星口吻的私人朋友圈——
有男朋友了,他叫许愿。
我以这个称呼拥有他,才一个多月,我想尽其所能,让这个时间去到更远的未来。
文案下,一张许愿在仓库偷拍捧着钟望星手的图片给文字描述的出柜事实盖棺定论,板上钉钉。
钉得孟照辉一度怀疑自己眼花:“我去,真的假的啊,咱们家守身如玉的店长居然是个弯的!?还弯给了许愿那小子!?”
谭瑶的表现就与孟照辉天差地远了,有CP成真的欣愉,和对自我眼光的诚服:“我就说他们两个有鬼,藏着掖着一个多月,看不出来啊,许愿还真沉得住气。”
“你早知道?那你不跟我们几个互通有无一下。”
孟照辉被车辆走走停停晃出来的睡意全无,点开店机的微信私聊,“不行,我要找钟招牌问清楚,一个屋檐底下上班,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背着我们勾结到一起去的。”
谭瑶点了个赞,评论献上一排礼炮。
她在这个界面停驻了一会,都没在随赞队伍里看到许愿。
许愿那边在干嘛呢?
这么炸裂的朋友圈他怎么没动静啊?
一个电话回过去,入耳即是早到的珞珞林琼华等人在许愿家厨房整活的声音。
也不等许愿应声了,谭瑶说:“许愿,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赶紧放下去看朋友圈,你个慢半拍的,这种事还要我来知会你。”
许愿不知所云:“什么……”
电话挂了。
朋友圈?什么朋友圈?
他点开微信,当场怔住。
慕川被当做厨房摆设赶出,一出来就看见许愿在餐厅罚站,走过去问:“许愿,联系老钟没?他什么时候到?”
许愿没回音。
“哎,看什么呢?跟你说话都不理。”
慕川探过头,视线在许愿的手机上横扫两个来回后,懂得他为何这么呆若木鸡了:“哎呦,老钟受什么刺激了?”
“……不知道。”
但好像又知道。
许愿依稀听见慕川去给厨房里的人分享这个乐子了。
他看着手机,喜忧参半。
他是不是玩过火了?这条朋友圈是钟望星妥协了什么来哄他的吗?
可他就想暂时冷着点钟望星,最后把他骗来家里,和大家一起给他一个有反差的惊喜。
怎么玩着玩着,惊喜先落在他头上了?
他拨起电话,去到客厅阳台。
电话通得很快,刚合上阳台门,钟望星的声音就在耳边了,还垫着很大的风声。
“许愿。”
许愿听见那头的风声以很快的速度静了下去,像是被升起的车窗隔绝在外,问道:“你在车上?”
“嗯。”
窗外树影倒退,钟望星沉默片刻,说:“我在去找你的路上。”
许愿说:“好,那到了再说吧,你晕车就别打电话了。”
“没事。”钟望星语速变快了些,就怕他挂电话:“我贴了你塞我包里的晕车贴,也没有很想吐,我……可以和你讲话的。”
“哦。”
许愿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了,一手插着衣兜漫无目的地磨蹭到阳台一角,低头看自己的拖鞋踢动跑出排水口的地漏盖。
圆薄的地漏盖被他撵回排水口,他问钟望星:“哥,你发的那篇朋友圈,是用错号了吧?那是店里的微信。”
“没用错。”钟望星预备是想见了面再聊的,但许愿都问了,他也没什么好等的,“我就是故意拿那个手机发的。”
许愿说:“那上面人很多。”
而且以后会更多。
“知道。我不是一时头热,这是我早该给你的,我不希望那个更远的未来是用你一句句算了铺就的。”
许愿被自己编导的戏的迷之走向给整不会了,但钟望星说想过他们两人的未来,他还是高兴的,靠在阳台护栏和洗衣机柜形成的直角里说:“你突然变得这么直球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跟你学的。”
客厅那边似乎更热闹了,看来是除了钟望星,人都齐了。
许愿将电话换手,“你还没有学到精髓。”
“那我再研究研究。”
“在跟谁打电话呢这是?”
紧闭的阳台门不知被谁拉开一道口子,闯了进来。
许愿回头去看,孟照辉站在门框边很有深意地笑着。
钟望星还浑然不知,在电话里心有余悸地说许小愿不理他时真的很吓人。
许愿则表情加手势驱逐着孟照辉,分出一张嘴接住钟望星的话:“我没有不理你吧,你所有话我都回了呀。”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闲杂人等终于被清出阳台,许愿默默给孟照辉记了一笔。
望着楼下那条逶迤无人的透水砖路,许愿心生期待道:“那你快点来,有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