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Y:[慕川,哥这个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没告诉我?比如诱因什么的]
钟望星去客卫洗澡去了,许愿才方便偷摸着跟慕川发微信,探听更多内情。
焦虑和抑郁是人出厂设置里就自带的情绪,可这不能与焦虑症和抑郁症对标上,无论从医学的判定角度出发,还是作用在人身上的反应。
这两个,都不是一回事。
世人大可以图新鲜赶时髦,寻求与众不同,去医院的无创检测面前装一装,电脑答题往阴暗压抑了选,只要演技过关,也能被标榜上心理疾病患者,毕竟,不是没有人这么成为过。
许愿当然也明白,社会上有这样一部分人,他们没有遗传史,家庭美满,身体健康,工作上顺风顺水,生活上无忧无虑,外界因素几乎为零。
但好死不死,他们还是会被这类疾病缠上。
那么钟望星是这类人吗?
许愿认为不是的,因为那个或为诱因的影子在他眼前一瞬而过了两次。
钟望星不喜欢紫茉莉。
他私下问过曲医生,钟望星的病是因何而起,一无所获。
不是曲医生不知道,而是他身披着这件白大褂,就有自己要遵守的职业道德和义务,无患者允许,口风严实是他们理应做到的。
直接开门见山找钟望星问?
今晚之前他都还有这个想法的,现在是死绝了。
那对钟望星的病情,有点险。
坐床上对着阳台帘一筹莫展了小几分钟,慕川的回复来了。
一条接一条的,都是语音,许愿外放点开——
“真没了,你以为钟望星多拿我当兄弟啊,他要是记性好点,能讲出我祖宗三代。我呢?看他一眼都带层纱,全是糊的,隐情不了一点。”
“总之,我认识他以后的那点破事我都交代了,以前的……我就知道他没爸,好像是骑三轮被撞死了,还有个姐姐,也去世了,怎么走的他没说,我也不好问。”
“你要是要问的话……算了,你还是别问了,万一真是因为这个,你这一把盐撒下去,谁都痛。”
亲人离世,这世上找不到任何一种能医治其创伤的良药,时间再久,也会留疤的。
许愿闷堵着胸口给慕川回了句知道了,想去阳台外透口气。
拉开遮光帘抬头地那一刻,堵着的胸口刹那间就通了。
给吓通的。
分隔黑暗与灯光的透明阳台门上,照映着钟望星站在他背后房门口的样子。
辫子拆了,穿的还是上班时的白衬衫,拿着一台没套手机壳的手机,像是准备洗澡还没洗。
许愿心跳都变重了,转身道:“哥?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多久了?听到多少了?他是一个都不敢问。
“手机掉水池里,开不了机了。”钟望星一脸无事发生地走进来:“我用纸巾擦干过了,你家有棉签吗?接口里面应该也进水了。”
是手抖拿不稳吧。
“有,我帮你清理,你去洗澡吧。”许愿犹如做了什么亏心事,没胆直视地拿过手机,躲去床头柜找棉签。
余光中,他窥探到钟望星不仅没离开房间,还步步迈近,坐到了床边,一眼俯看过来,就捉到了他鬼鬼祟祟的目光。
“不是说,不想再从别人嘴里了解我?”
钟望星凝睇着石化了一秒的许愿,问:“我就在这,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许愿变得扭捏,默不作声地用棉签捅着手机充电口。
问什么呢?
问为什么生病?问不喜欢紫茉莉为什么还要种它?还是问,这么问你会不会难受?
难受是必然的吧,那他还问什么问。
“没有啊。”
许愿打开床头灯,照着钟望星手机的几个接口内部说:“你不想说的,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就不问了。”
“许愿,你真的很温柔。”
钟望星夸人都看着地板夸,有意无意地用指甲掐着还在细抖的手的虎口,掐出一个个深得要见血的月牙印。
要是这些停不下来的抖是蚊子咬出来的包就好了,他从很久之前就这么幻想了。
而这些近似自残的动作藏在两腿间,许愿转过头来看他,也只看到他一个面无表情的钟望星,在声音低沉地说着真心褒奖的话:“尽管慕川应该不是很想承认,但我一直认为,他那些五大三粗的神经里也有很温柔的存在,不然以他那个爱玩稳不下来的样,珞珞不会跟他分分合合那么多次,都还和他在一起。”
“我身边的人都对我很温柔,可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觉得,他们是在迁就迎合我。”
“他们知道我有病,所以干什么讲什么都要卡着一条很谨慎的界限,我让他们有话不能说,让你有问不能问,做什么都尴尬。”
“等离你们远点了,我又醒悟是自己小肚鸡肠了,你们只是人很好,根本没想那么多,难伺候的是我……”
“你没有难伺候。”许愿听不下去了 :“你就是心思比较敏感细腻,这不是坏事。”
钟望星笑得生硬:“乱讲,我又不是女孩子,哪来的敏感细腻。”
“谁说只有女孩子才会这样?”许愿说:“性别歧视要不得,哥,快道歉。”
被许愿一根食指指着教育的钟望星说了一句自己也很懵的对不起。
许愿先是欣慰地点头嗯了一声,再恢复正经,找来电吹风说:“就算朋友之间真有一些基于保护的迁就和迎合,那不好吗?这是彼此的,你也这么做过的是吧。”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在床头插座上给电吹风通上电,扭身将出风口对着钟望星,开出低档的热风:“那不公平。”
钟望星闭眼被吹风机呼了两秒,暖风就调了头,去烘干他落水的手机去了。
吹风机的噪音很小,他能听到许愿一边给自己手机翻着面一边说的话:“我绕过你去找慕川,本意是想避免掉下一次的弄巧成拙。”
“我不知道你会对白色的紫茉莉反应这么大,要是事先知道,我肯定不会去种什么花。讨你开心都能出差错,感觉自己这三个月像个傻der,明天我就把花抬走,爱谁要谁要。”
“别呀。”钟望星坐近床头:“花又没做错什么,好歹养了三个月,这么舍得?”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又不是为自己……”
许愿神色在钟望星手背上一凝,关掉吹风机搁地上,捧起他多添了几道指甲印的手背看了看,人赃俱获地翘首道:“哥。”
给个解释。
钟望星顺势包握住比自己小一号的手,把玩似的揉搓着,他兴致高不起来,挤不出笑了,顺毛的语气也就跟着颓唐:“过几天就没了。”
许愿坚决不被糊弄:“这不是过几天的事,你看看这些印子,不疼吗?”
“下次不会了。”钟望星从根源上给出满分作答。
“你……”
这承诺给得太轻易了,许愿没半分实感,轻呼一口气,款语温言道:“你得给自己一点时间,拿不住东西我们可以先不拿,要么你叫我,我能帮你啊,这么伤害自己,叫我怎么放心你。”
钟望星突然就没了自己上一句里的心力:“我总不能让你帮我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能?”许愿问:“哥不想和我一辈子吗?”
钟望星息了声,承受不来许愿这样矢志不渝地握着自己。
他能想吗?
这还只是开始,人的热情终究有限,他怎么能把许愿毕生的热情都砸进自己的风雪里,还得要求他永远不灭,永远沸腾。
他不能这么绑着许愿,再想也不能。
“许愿……”
“好了哥。”
许愿已经从钟望星手间那股后撤的劲中解读出他要说的话,怀着些微气馁退而求其次道:“我们不说以后了,就看当下行不行?当下就是你说好不会再伤害自己了,人要言而有信,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可以吗?”
他在把他们的关系拉回到一辈子的结之前,似乎不面对,就能不存在。
钟望星心疼这样的许愿,仍扮演无知:“好。”
许愿笑了笑,吹风机又在他手中哄哄运作了起来。
良久,钟望星望着泄了一半夜色的阳台,叫了一声许小愿。
许愿:“啊?”
“花留着吧,别丢了。”
“可你不是讨厌吗?”许愿甩了甩手机,看里面还有没有水分。
“我不讨厌。”钟望星说:“我姐活着的时候,白色的紫茉莉是她天天要我帮着戴在耳朵里的花,像我给你戴过的那样。”
许愿听得出,钟望星对她姐姐萦怀着怎样的思念。
“中临也是她想来却再也来不了的地方,她曾和我说过对这座城市的许多幻想。”
“我想在这种出白色的紫茉莉,但我搬来中临的这些年,种出来的都是紫色,没想到你一次就成功了。”
“我们许小愿,没准还真有点园林天赋在身上也说不定。”
他摸着许愿的面庞说得无罣无碍,就仿若那为此发病的人不是他自己。
许愿蹭蹭他的手,怜惜他的逞强:“那就听你的,不丢了,我替你养着,想看了就过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