臬发狠道:“我就是不想看她那副要死要活样子。阿尘是她能碰的吗?”
宋争对臬做的事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本来也不是好东西。
“你以为你毁了她,孟尘就会对你感激涕零?”
臬皮笑肉不笑地道:“少在我面前装成什么都懂的样子。你以为你能好多少,还不是一个杀了女人,又被自己宗门追杀的魔头。对女人,我可比不过你。”
宋争笑道:“当初,你也是帮凶,不是吗。”
夜风呼啸,宋争手中的青色发带在空中飞舞打转。宋争收了收,继续道:“你在孟尘面前,装成谦谦君子,没有用的。他根本不在乎你嘛,你又不是感觉不出来。讲真的,我都比你更了解他。”
臬一听就怒了,声音大了不少:“关你什么事。”
宋争道:“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巴巴地凑过去,只因为什么救命之恩。你……”
“你给我滚!”臬不等他说完,破口大骂,“你来就指点我,你以为你比我能?你和姜瑜认识十二年年了,还不是走到这个地步,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多少?”
宋争的笑容深了,没有发话,只静静地欣赏臬发怒的模样。
“人来了就远远看着,有什么事情了,就装模作样地背地里帮他开路,你比我行,你那么深情,他不也还是见了你就恶心,不也还是和你势不两立刀剑相向!”臬忍着动手的冲动骂着。
宋争这才回敬道:“哪里,哪里。我当然比不上你。你虚情假意,表里不一,有那种心思又不说出来,和孟尘装什么好朋友。你心里那点东西,谁不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了孟尘的……”
臬忍无可忍,拉开了弓就要射出箭去:“放屁!我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我拿他东西,关你什么事。你不也拿了姜瑜的发带吗?哦,差点忘了,你被赶下山以前,也和他装什么好同门,不是吗?”
宋争差些要翻白眼。他想骂回去,终究忍住了。半晌才冷冷道:“谁在胡扯谁心里有数。你要做什么,我都懒得计较。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算计姜瑜,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二人不欢而散。宋争甩袖离去后,终究放不下心,留在了路府附近。他观察了几日,想远远瞧一瞧路小姐的伤,却看不见。
年轻的女子最是爱惜容貌。路怀泠就算在房中,也是白纱覆面,宋争什么也看不见。
深秋时节的晚风,不知不觉就吹入了寒冬。孟尘算算日子,差不多该回去了,便收拾好东西,与路家兄妹告别。
路怀泠万般不舍,但也知晓规矩礼数,只能目送孟尘离去。
“尘哥哥!”女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要来看我!要经常来!等我好了,你就来娶我!”
孟尘的步子一顿,随后又继续前行。
路怀泠知道他听到了,便心满意足地拉住路怀吟道:“哥哥,我的伤什么时候好啊?”
路怀吟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你还说呢。你想想这几天你有没有好好涂药?要不是尘弟在,你恐怕闹上了天也不会涂一点。”
路怀泠哼道:“不嘛,那个药黑黑的,涂在脸上更难看了。”
女儿家的心思路怀吟并不太能懂,只好说:“不涂药以后留疤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女孩儿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午后的街市静了下来,偶尔能听到客栈中客人的闲谈,都是关于三餐一宿的寻常事。
孟尘走进约好的茶楼,一直到最末的隔间,才见到宋争。
“让我好等。”宋争道。
孟尘笑道:“见谅了,这顿我请。”
宋争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每一次都是孟尘请的,但这并不妨事。
“近日可好?”
孟尘道:“平平淡淡。”
宋争打量着孟尘,暗中感叹其人之沉稳内敛。“我看着你好像不太好。照顾路府那位,应该不轻松吧。”
孟尘如实道:“确实。不过,路小姐只是天生随性烂漫,闹一些不要紧。”
宋争道:“她不是你未婚妻吗,你叫得这么生疏。”
孟尘淡笑道:“谁说她是了。”
“她不是吗?”宋争看着孟尘不咸不淡的模样,“你父亲给你安排的,你来照顾她,不就是为了这个?”
孟尘接道:“我没说过她是。我来这一趟,为的是年少相识的情分。”
二人陷入沉默。宋争看着窗外的人影,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言罢,他步入正题:“我有秘密和你交换。”
孟尘道:“你说吧。”
宋争道:“路府那位的伤不一般,寻常药草治不好。她爹去扶风阁求药,肯定没有求成。魏子离有回春妙手,却没有医者仁心。”
“你想让她的脸快些好起来,只能去寻魏子离。”宋争观察着孟尘的表情,想看出些什么。
孟尘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道:“多谢前辈告知。只是,就算我去求药,魏前辈也不会给我吧。”
孟尘对魏子离多少有些了解。魏子离生性傲慢,向来看不起凡人。他的扶风阁有极珍贵的药材,而他本人更是精通医术,又因为他是修仙之人,有灵力加持,行医六年年,名冠天下。
但他从不为凡人诊脉开药。凡人们对他又敬又怕又怨恨:敬他修仙问道妙手回春;怕他心狠手辣漠视人命;怨恨他身为医者,却忍心让无数求药救命的凡人死在药阁门前,甚至视而不见。
实话实说,孟尘并不欲与他有过多交流。
宋争道:“凡事总有例外。魏子离厌恶凡人是有原因的,虽然做法不对。你若想让路府小姐的脸好起来,只能去找他。”
孟尘只得道:“多谢前辈了,我会想办法。”
宋争与孟尘的关系,大约能称作朋友。他们相识已有四年,但他们之间客套的交流很少,一般都是一物换一物:比如宋争透露一些江湖上的消息,孟尘为他办一件事,或者给钱。
眼下宋争并没有开口,孟尘便知道他不是来找自己办事的。“你要多少钱。”孟尘道。
宋争半掩着面,哈哈笑着,说道:“你这人,太直接了,我喜欢。你给我安排三床被褥就好,让人送到将归山下。对了,顺便带一个围脖,一对护腕。”
孟尘也笑道:“宋前辈,你开口太大胆了。”
宋争咳一声,正经端坐。“有吗?那我再说一个吧。你知道禛石吗?”
孟尘眯起眼,拇指点着桌面:“继续说。”
“禛石是神仙逝世留下的。近几十年江湖上有过一两块,但都下落不明。听说禛石还残留着天神的意志,倘若意志消散,禛石将化为尘埃。”宋争道,“禛石可以保人平安,刀枪不入,也能护住一方水土,这就要看怎么用了。修仙人用它来提升法力也未尝不可。”
“十多年前,江湖上的侠士、魔界的妖兽、地府的恶鬼、修仙的那群人,都在寻找散落江湖的禛石。萧灯眠是天神没错,但她死时并未留下禛石。是因为万念俱灰,还是因为神力散尽,这就无从得知了。
“最近,江湖上又有人在寻找禛石的下落。但很奇怪,不像是魔族和地府做的,也不像江湖人做的,修仙者最近也无暇顾及禛石。应该是有心人故意要引起江湖上的注意,想来个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孟尘若有所思道:“禛石,是什么样的?”
宋争道:“我也没见过。但传闻说它外观如同美玉,内有天神神号字刻。”
孟尘微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宋争见差不多了,便道:“记得,我的被褥,还有围脖和护腕。”
孟尘摆摆手,示意没问题。“三天后的巳时,你让你的人去山下取东西。”
宋争道:“太久了。后天。”
孟尘瞟他一眼,见此人颇为无赖地抱着臂,只得点点头。
“对了。”宋争本要离开,又忽然止住脚步,回头道,“你藏在孟庄的那一位,不是很安分。”
孟尘纠正:“这不叫藏。他做了什么?”
宋争顺从道:“好。你带回去的那位,经常跑出来,在街上晃悠。我没见到他,是我徒儿告诉我的。你放心,那位戴了面具。”
孟尘明了,见宋争离去,道了别后也离开茶馆,准备回孟庄。
他并没有限制苏厌山的行动,也没有找人暗中监视。孟尘认为,既然带他回来了,信任还是要给足的。
宋争身边有一个徒弟,日复一日地帮宋争收集江湖上的各类传闻,也刺杀过一些江湖人。孟尘从宋争处获得的消息,基本上是他徒弟打听到的。
孟尘不欲多想,只等与桑荷会合,回到孟庄再处理庄内事宜。只是他没想到,刚见到桑荷,就听到对方的怨言。
“少庄主,您可算要回来了。苏公子在庄里差点翻了天了。”桑荷驾着车,将脑袋探进来说。
孟尘道:“小心,看路。他做了什么?”
“第一天,他看孟凊不顺眼,罚了孟凊一顿,孟凊气得和他动手了。”
孟尘眉头一紧。他是知道苏厌山如今法力全无的。
“结果呢?”
桑荷三心二意地看着前路,继续道:“谁知道苏公子直接一闪,一招就制服了孟凊,弟子们心服口服。不过孟凊倒是一直在闹着,庄主来了以后,孟凊还让庄主帮忙撑腰。”
孟尘:“……父亲向来偏爱阿凊。”
桑荷道:“是啊!所以庄主明里暗里责怪苏公子,师兄弟们都不敢说话。”
孟尘心一紧,摇头道:“父亲……算了,他说了什么?”
桑荷有些说不出口。
说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当时孟凊处在气头上,哪还管说的是什么,对着孟之说了一大堆,大都是苏厌山的不好。
孟之本就看不惯江湖人,听孟凊这么一说,更加不悦,直接带着孟凊回到练武场。
当着众人的面,孟之指责苏厌山道:“白公子,你的那些江湖上的手段,能否收收?我们是练武的,不是修道的,用训练修者的方式训练我们这些练武的,你是什么意思?在孟庄当客卿,就要认准自己的身份,少摆出江湖人的傲气样,我孟庄供不起。若是你再存心戏弄阿凊和庄内弟子,我可不介意过分些。”
孟尘平静地听完,垂下眼帘,沉默半晌才道:“苏……他是什么反应?”
“他啊,看不出什么情绪。庄主训完就甩袖子走了,苏厌山也直接走了,没有留在练武场。后来,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您的房里喝酒,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还问我要不要。”
孟尘揉着太阳穴。“那他后几日呢?”
“他后几日也没去过练武场了。大清早就溜出庄,逛集市什么的,哪里都去。因为您之前吩咐过,所以我也没一直跟着。他总是傍晚才回来。回来了就在您房里休息,天亮了接着出去。”
孟尘托着下巴,道:“我知道了。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再走个两里地,你就先回去歇着,我办些事。”
桑荷应了一句,依他所言,找到地方后与孟尘道了别,便回孟庄了。
孟尘环顾着四周。这是一处偏僻地方,与闹市有一段距离,村子不算太破旧,但依然缺少生气。他沿着道走了段路,一片冬日寂寥之景。
他绕到一条小路,七拐八拐后终于见到一处繁华。是不同的冬日的景致,园中花光树影,不知名的药草翠碧欲滴。
园中人埋头打理矮树,不等孟尘开口,便先道:“凡人止步。”
孟尘定了定神,道:“魏前辈,孟某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知道是不请自来,就少废话,回去吧。”魏子离无所谓地说着,“我帮不了你。”
先前路伯前往魏子离的扶风阁求药,却被魏子离拒绝,还受了羞辱,这件事孟尘是知道的。他道:“前辈,我愿出三倍价格求药。”
魏子离终于直起腰,甩了甩胳膊,道:“这地方,是宋争告诉你的吧。他倒是有出息。行了,我给他个面子,你进来吧。”
孟尘依言进了药园,被魏子离带到竹舍。魏子离随意地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孟尘笑笑,道了声谢。
“我听那老头的描述,他女儿受的伤不太寻常。伤口溃烂,腐肉刮尽后一直没有结痂,颜色暗沉,这分明是魔族刀刃所伤。而且,看样子她还受了魔气侵染,或者,被种了咒。”
孟尘道:“路小姐与魔族无冤无仇,按理说,不应该遭此祸端。”
魏子离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知道。魔族已经很久没出没了,怎么偏偏就盯上你们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