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第20章 第二十章

回到小镇的日子宁静而平淡，谭语柠不再需要像之前一样周末赶假期作业，也不再为成绩下滑而焦虑到睡不着，每日睡到自然醒，听着窗外清脆的鸟鸣声，打开门就能闻到早餐的香味。

年少的朋友们也陆续放假，她们时不时约个饭局笼络感情。

小镇没有太多可以走的地方，但和故友踩过互相熟悉的小巷，问彼此近况，这种感觉很温暖。

结束后，谭语柠习惯性绕去老街，淘些旧书。

南方的冬天湿润少雪，道路两旁的沉水樟仍旧枝叶繁茂，风一吹，飒飒作响。

风衣被卷动，海藻般的乌黑长发拂过白皙的面颊，眼尾那颗浅棕色小痣点缀在浓密的长睫旁，衬得五官越发清晰秀气。

暮色昏沉沉，谭语柠不小心踩空了过道台阶，踉跄间险些踹倒，堪堪撑住树干才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谭语柠下意识转头，路灯橘黄朦胧，在地面笼罩出淡淡光圈，身后只有三两个陌生的路人。

错觉吧......

谭语柠继续往前走，按照谭母的要求来黄老爷的肉摊提排骨，随后回家。

夜里曲筱莹有时会给谭语柠打视频，她的假期远比谭语柠的丰富，时而飞香港拍港风写真，时而又跑奈良看鹿。

谭语柠从不吝啬对她朋友圈美照的夸奖，喜欢她照片中明媚的神态，同时也欣赏她的生活状态，不过说不上羡慕，因为现在的她更愿意陪在父母身边，而这些风景，她相信未来的自己会亲眼看见。

谭父升做厂长后假期少，直到年前二十七号才给放假。谭母的雇主家较为宽厚良善，过年给谭母放了近二十天的假。

不过谭母勤劳惯了，闲不下来，索性在家做起了手工。

谭语柠并不沉迷于电子产品，假期顺手把教授推荐的书目看了遍，其余时间则会帮着谭母做手工，随便扯些家常闲话，母亲脸上就会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母亲是一种只要你愿意花时间陪她，她就会变得很开心的伟大存在。

除夕这天不知不觉就到来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的准备年夜饭，商贩们也早早收了摊，谭语柠出来买黄金糕和汤圆，碰巧偶遇了前两天刚见的故友。

两个人不自觉放慢脚步，有说有笑的从街头聊到街尾。

“说起来，我们好像都没有一张合照。”

“那即兴拍一张？”谭语柠提议。

“好啊。”

对方说着掏出手机，因为过年的缘由，街道格外冷清，两个人站在街角，不约而同地朝着镜头扬起了嘴角，而当谭语柠注意到误入镜头的转角身影时，她的瞳孔陡然一怔，迟钝的愣了半愣，待简单地告别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往巷子里跑。

小镇周边的村庄放起了爆竹，遥遥传入耳畔，附近的门户无不是欢声笑语，称得窄街老巷里的那抹人影分外孤独可怜。

谭语柠跑得气喘吁吁，单手撑着青瓦墙，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好半晌才狐疑地喊道：“林峥？”

高大的背影迟疑地停下脚步，半截灰色毛衣边露在羽绒服袖子外，遮掩手背，只露出骨感修长的指节。

他迟疑地转过身来，对上谭语柠的目光时，神情竟有几分局促。

“......我刚好经过这里。”牵强的解释苍白无力，向来傲娇的性子没继续找完美的理由补救，这是第一次谭语柠见他眼神中流露出落寞感。

“你爸妈没回来吗？”

谭语柠远远看着就察觉到他的气色不好，嘴唇发白干燥，眼窝处的乌青让人难以忽视，凛冽的寒风吹开碎发，整个人破碎而憔悴。

“嗯。”林峥低头望着她，像极了一只求被收留的乖顺小狗。

“要不要去我家吃年夜饭？”谭语柠不带一丝犹豫，坦荡邀请。

林峥没有拒绝的理由，准确来说他就是想这么做，只不过别扭的性格不允许他直接点头。

“伯父伯母不会有意见吧？”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谭语柠自然地拽过他的袖子：“走啦走啦，我们还要去买汤圆呢。”

林峥任由她牵着自己走，柔顺飘逸的发丝无意间蹭到他的脖颈，清浅的栀子花香灌入鼻腔，他看着谭语柠光滑细腻的面额，眸光不知不觉间已是细碎而温柔。

买完东西后，林峥随她往小区里走。

谭家所处的小区老旧，没有安保，推开铁栅栏往里走就是。小区规划规矩且普通，内部主要栽种橘子树，楼栋外形窗户呈外凸圆弧状，由于建设已久，墙壁褪色痕迹明显，楼层里面也没有电梯，铁皮扶手生锈斑驳，绕是林峥知晓谭语柠家境一般，也有点意外她的居住环境。

不过谭语柠并未表现出窘迫之色，姿态不卑不亢。

“本来往年我们都是和叔叔家一起过年，但今年他们搬去了市里，估计得大年初四才见得上了。”

谭语柠边爬楼边说，走到三楼，拍了拍门。

“来咯！”谭父的声音尽管被房门过滤得模糊，但依稀可辨语气中的喜悦。

欢快的脚步声靠近，林峥没由来的有点紧张，不自觉站直了身。

“你这丫头怎么去......”谭父瞥到一旁的林峥，扬起的笑微微愣住：“这谁啊？”

“谁来了？”谭母把菜端上桌，在围裙上抹了把水渍，站在谭父身边往外探头。

“爸妈，这就是我电话里常提的林峥，我的大学同学。”谭语柠介绍道。

应着她的这句话，林峥蓦地看向谭语柠，心底生出异样情绪。

谭语柠......常在父母面前提他吗？

“林峥呐。”谭母最先反应，半是好奇的笑着：“小柠你不是说林峥是京交本地的吗？怎么跑湘城来了？先进来坐进来坐。”

林峥礼貌地鞠躬：“叨扰了。”

“去年小柠表哥来这里住过一阵子，我给洗过了，你将就着穿会儿吧。”谭母热情地打开鞋柜，把棉拖递过去。

棉拖整洁干爽，林峥忙道谢，素来沉静的人眼下竟连脱鞋的手指都控制不住地轻抖。

而另一侧父女俩已经在大眼瞪小眼了。

“林峥爸妈今年没回来，他就去朋友家玩了几天，结果返程的飞机取消了，回不了家，正巧隔得近，我就请他来一起过除夕了。林峥，你说是吧？”

林峥连连点头，只是对上谭父审视的目光，不免心虚地移开视线。

“怎么过年都不回来呀？留你一个人多冷清啊。”相较于谭父，谭母已然露出心疼模样：“听小柠说你父母是在国外做生意吧，喔唷，我的那家雇主也常年不在家，忙得咧。”

“往年都回来的，只是今年特殊点，他们叫我去那边跨年，我实在懒得动了。”

“没事没事，以后也可以常来，我们家又不缺你这双筷子。”谭母拧开饮料盖子：“等会儿吃完饭就跟小柠去广场看烟花秀，老热闹了。”

见谭母要亲自给自己倒饮料，林峥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碎发半掩下的耳根泛起了红晕：“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别跟阿姨客气，小柠常和我说你在学校很照顾她，之前的游泳比赛要不是有你的陪练教导，她最后肯定拿不下奖。”

林峥看了眼身旁的谭语柠：“我其实没发挥多大作用，主要是谭语柠自己很优秀。”

听出他语气里的拘谨和难为情，谭语柠憋不住笑，她实在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害羞的林峥。

这顿年夜饭吃的还算融洽，谭家三口都很健谈，为了照顾林峥的情绪，他们尽量聊些有关学校的话题，不过在林峥看来，他们多虑了。

他很乐意听她们说起邻里亲戚之间的趣事，即便与他无关，但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氛围里，林峥看着这副温馨轻快的画面，听着她们的欢声笑语，沉闷阴湿的心扉仿佛被照亮烘干，变得温暖而明朗。

只不过......谭父时不时投来的探究眼神，着实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小峥呐。”谭父喝的凸起的颧骨肌肉酡红，松弛的眼皮遮住了大半眼皮，眼神却是颇有锋芒地盯着他。

林峥毕恭毕敬地点头，静等下文。

“你这以后什么打算呐？考公还是考研？”

“爸，人要出国留学的。”

谭语柠从厨房过来收拾桌上剩余的碗筷。

“留学啊。”触及到了谭父的知识盲区，微醺的老汉掩饰性地笑了笑：“留学好啊，回来就是海归了，有出息的。”

“其实是和在国内读研一样的硕士学历，无可厚非，出国深造能让自己在未来的事业上得到更好的发展，但我学习更多的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认知水平。”

谭父认真听着：“是个有追求的小伙子。”

“伯父，我还是去厨房帮一下谭语柠吧。”林峥说着已经起身。

他们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饭桌上只余下二人时，确实有点尬聊的意味，不过林峥毕竟是男子，谭父多少还是提防的，嘴上笑着点头，还是隔着厨房推拉门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你进来做什么？你是客，不用你洗。”谭语柠瞥到身侧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