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第18章 第十八章

之后连着一周谭语柠都没在图书馆碰见过林峥，听季川说，他们商学院大二年级已经全部考完放假了。

应着上次在地下车库的对话，谭语柠不敢联系他。

视频那段的谭母看出了谭语柠的心不在焉，温声关切：“柠宝是有什么心事吗？”

谭语柠与父母之间并无隐瞒，在校期间发生的喜怒哀乐她都会事无巨细地告诉家里，这次也不例外。她从头到尾倾诉了一遍，本没打算从父母这里得到解决方案，谭父的一句话瞬间指明了方向。

“围巾是没时间织了，烧个小陶碗怎么样？”谭父围着围裙走到视频前，手里还举着锅铲：“上次听老李说她女儿和同学去陶艺店玩了一个下午，嘿呦，烧的碗老漂亮了。”

“陶艺店？”谭语柠轻咬了下唇：“可是我没烧过，要手法吧。”

“我女儿这么心灵手巧，肯定会烧的很好看！”

谭家的鼓励式教育几乎运用于谭语柠的各方面，一听亲爸夸赞，谭语柠眼里顿时有了光。

谭父宠溺笑着：“把事都忙完了再回来，爸爸可不想看你愁眉苦脸的。”

“你爸啊特意在林老那里预订了海鲜，还定了两只老母鸡，就盼着你回来呢。”

“你妈也把你房间打扫干净了，床被晒好了也铺好了。”

谭语柠感受到心坎有暖流淌过，这种被人所期盼的感觉无时不在牵动思乡的情绪，她重重点头，把给父母准备的新年礼物早早收拾进行李箱里。

周五下午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随着教室内响起欢呼声，谭语柠也不禁弯了弯唇，如释重负。

除了谭语柠改签到周日，宿舍其他人周六就会离校，曲筱莹知道她胆子小，倒是想陪她，结果好巧不巧，周日刚好是她奶奶的八十大寿，周六她父亲就会来接她回乡。

谭语柠嘴上说着没关系，但看见整栋楼都差不多走空，几乎每个宿舍窗内都是黑漆漆的，后背难免还是会有点凉飕飕的。

她逼着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惊悚的画面，赶往选定的陶艺店。

经过一下午的失败、重建、失败后，谭语柠认清了自己的实力。

电梯门开，谭语柠慢吞吞走到林峥家门口，看着自己手里的方形礼盒，一想到里面的陶瓷杯有多丑，她踌躇着要不要敲响，担心弄巧成拙。

而在她犹豫时，房门冷不丁自内打开，林峥穿着灰色家居服站在门口，神色淡淡地打量她。

“你知道我在门口？”谭语柠抱紧盒子，厚重的棉服将她包裹的像只圆团子，格子围巾遮挡住了大半张鹅蛋脸，仅露出那双水灵灵的荔枝眸，有点紧张地望着他。

“你在门口站太久，会有感应。”林峥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脚下踩着的红地毯。

谭语柠立即领会，小声咕哝：“这样啊，好高级。”

“进来吧。”林峥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全新的厚底棉拖，拆开表面包装，上面系着的粉色蝴蝶结清晰可见。

上次来时，谭语柠挺意外林峥家里居然没有女款棉拖，毕竟家庭成员里面有女性，然而鞋柜里单调到只有一双客用棉拖和凉拖，看季川那回的熟练程度，客用的这份就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了。

“谢谢。”谭语柠利索地换好鞋，室内的空气静谧，放大了二人的呼吸声。

上周末刚闹矛盾，如今又独处于密闭的环境里，谭语柠局促地站在玄关口，沉默拉长了隐秘的尴尬，林峥先开口：“找我什么事？”

谭语柠随即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扭捏道：“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所以特意去陶艺店给你烧了个杯子。”

高大的身形微顿，眸色闪动，嗓音褪了几分清冷：“你特意为我烧的？”

谭语柠点头：“本来订了今天的票，专门为你改签到了明天。”

“我记得你和邱明延都是湘城人。”洁白干燥的指腹细细摩挲着礼盒表面的卡通图案，眉眼看似垂落，长睫遮掩下的余光却紧紧盯着谭语柠。

“对啊，我们约好一起回去的，不过我想给你烧完杯子再走，就骗他说要和筱莹出去玩几天。”

“干嘛不直说？”

“听说你们最近关系挺僵的......”谭语柠欲言又止：“为什么打架啊？”

林峥打开礼盒的动作停了下，语气轻飘飘：“看他不爽。”

他显然不愿实话实说，谭语柠也识趣没有追问，见他看着杯子发愣，呼吸不由得一紧。

“你烧的？”

白色的杯身还算完整，只不过上面点缀的花草颜色极丑，大红花配深绿叶片，绕是寡淡如林峥，也忍不住皱了下眉。

不难看出制陶人想把杯口设计成波浪花骨儿状，只不过力度控制不够，歪歪扭扭的，杯口勉强在同一水平高度。

“我原计划是烧粉色的......”谭语柠难为情地笑着：“你要是不喜欢丢在储物间就好了。”

“没有不喜欢。”林峥盖上礼盒，收进吧台旁边的柜子，随手打开暖气，又转身走向冰箱：“喝点什么？”

刚说完，林峥打开冰箱才发觉里面空空如也。

“想喝上次的椰子水。”谭语柠两手交叠放在身后，小步走到巨幅落地窗前，瞳孔内倒映着沉陷的落日，夕阳迸射出几缕橘黄余晖，斜斜照在细浪翻滚的海面上，波光粼粼。

时光仿佛被放缓，谭语柠惬意地眯了眯眼。

“你家真好看，海景尽收眼底。”

林峥正坐在沙发上挑选果蔬食材，闻言，他的视线从手机界面转向窗边的倩影，语气轻描淡写：“你要是想看，随时可以来。”

“那我今天可以在这里住吗？”

心跳蓦地滞了一瞬，那双漆黑的瞳孔陡然缩紧，林峥怔怔地抬头：“你......”

你知道在男生家里留宿什么意思吗？

“不方便吗？宿舍没人了，我，我有点不敢。”

谭语柠睁着无辜单纯的荔枝眸，浑然不知自己这副姿态在对方眼里是何等诱人。

林峥收回视线，喉结不自觉滚动，下颌微微绷紧：“如果这是邱明延的家，你是不是也这么随便？”

“你跟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林峥的目光忽而变得灼烫。

“因为你正直。”

林峥：“......”

意识到再问下去也是毫无意义，林峥很自觉跳过这个话题，让谭语柠过来选菜。

“晚饭我做？”

“我来就好了。”

介于上次的经历，谭语柠没跟他客气，不过她也不太信任大少爷的厨艺，准备到时在一旁观摩，要是情况不对，她打算自己出资请林峥吃顿晚饭。

然而意想中的画面没发生，平底锅上的牛排汁浓馥郁，黄油淋上时，发出滋啦响声，冒着鲜香，谭语柠眼巴巴望着，咽了下口水，转而看了眼一丝不苟的林峥，油然生出了某种特殊的敬畏。

系紧的围裙勾勒出宽肩窄腰，林峥将深灰的毛衣袖子往上折了两圈，露出隐约透着青筋的光洁手臂，手腕处的骨头随着他装盘的动作清晰凸起，稍大的领口倾斜，露出半截优美的锁骨，在谭语柠那个视角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健硕胸肌，只可惜对方心思都在牛排上。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林峥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烤箱内的鸡翅紧跟着出炉，林峥将柠檬汁滴上去腥，递给眼前的小馋猫，目光温柔而缱绻：“尝尝？”

谭语柠头点的像打鼓。

外焦里嫩的鸡翅入口极佳，表皮酥脆，肉质鲜软，谭语柠吃得双眼亮晶晶的：“好好吃！林峥你可以摆摊了！”

林峥听得轻笑，纸巾擦过骨感修长的手指，举止优雅而矜贵：“端过去吧。”

一顿饭吃下来，谭语柠餍足地擦拭嘴角，神态活像只翻着肚皮的小猫咪。

“汤不喝了？”林峥舀了勺玉米排骨胡萝卜汤。

“实在喝不下了，我可是吃了整整一大份牛排。”

林峥瞥了她一眼，眼底含着细碎的笑，无奈摇了摇头，很自觉地扫盘。

“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厨艺居然这么好。”谭语柠双手托着下巴尖，嘟囔着唇，艳羡道。

“想学？”

谭语柠头摇成拨浪鼓，嘿嘿笑：“就喜欢吃现成的。”

“林峥，我以后可以来蹭饭吗？”

林峥轻抿了口浓醇的排骨汤，语气不咸不淡：“你太聒噪了。”

“我不聒噪～你家太大了，你又沉闷，要有一群叽叽喳喳的朋友来热闹热闹才有人气嘛。”谭语柠努着嘴，乌黑卷翘的长睫扇动着：“而且我可以给你打下手，我还会洗碗呢。”

说着，她利索地收拾碗筷，围着围裙在洗碗池前忙碌。

林峥微微挑眉，薄唇勾起清浅的笑意。

开关“咔哒”摁动，明亮的光线驱散室内的黑暗，一床一桌一柜的简单陈设因为床头的方正骨灰盒显得格外诡异，林峥打开柜门，里面堆满了崭新未拆封的被芯和粉色四件套，他一手抱住，临到要关门时，忽而停住脚步，缓慢扭头，视线紧准地定在床头位置。

肤色苍白到发黑的人影飘在骨灰盒上，那人五官与林峥无异，应着林峥的目光，他的嘴角裂到耳侧，露出可怖的怪笑。

“不要吓唬她。”林峥冷声警告，随即关进房门。

光束随着拉近的房门逐渐消失殆尽，屋内再次陷入漆黑，那人影瞬间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