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第17章 第十七章

“我们十九号。”邱明延刷着牙，说得含混不清，听上去像是简单提议，即便拒绝也无所谓的样子，然而那双眼紧盯着娇弱的背影：“要不要一起回家？”

“好啊，刚好顺路。”

对方不假思索的回答令邱明延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洗漱过后，谭语柠扶着邱明延回病床，电话铃声正巧响起：“估计是曲筱莹他们。”

而在谭语柠弯腰之际，邱明延已然注意到了门外的林峥，前面的季川和曲筱莹似乎还没找到病房号，走过了身，只有林峥停住脚步，脸色发沉。

某种挑衅的恶意涌上心头，邱明延忽而用力扯过谭语柠的手。

谭语柠腾出手要去够柜面的手机，猛地被拽动，她瞬间失去平衡地扑倒在邱明延身上。

“啊！”谭语柠连忙撑起身来：“我有没有伤到你？”

门口的林峥唇线抿紧，眸底的墨色浓郁到化不开。

“你们在这啊。”曲筱莹率先进来，见到几乎交叠在一块的两人，诧异地捂嘴偷笑：“你俩......”

相较于曲筱莹，季川第一反应扭头去看林峥。

“车门好像没锁，我下去一趟。”他的语调冰冷低沉，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逼迫自己离开。

“我刚刚手没撑住，不好意思啊。”邱明延说着，余光似有若无地瞥向门外。

曲筱莹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的石膏和腿上的伤，担忧占据上头：“怎么伤这么重？”

“你们来了。”谭语柠快速扫了圈：“林峥呢？”

“在后面。”曲筱莹往后指，才发觉林峥不在。

“他......还在生气。”季川拨了下短发，视线落在谭语柠身上：“你去停车场看看？”

“好。”谭语柠没有犹豫，交代了两句快步往电梯赶，她确实应该当面和林峥道歉。

思及此，电梯里的几秒仿佛变得格外漫长焦灼，随之“叮”的一声响起，电梯打开，谭语柠立即捕捉到了正前方不远处的那段颀长清瘦的身影。

“林峥！”

前面的人身形微顿，然而并未停下，继续往前走。

“林峥！”谭语柠拦住他的去路：“对不起，我去的路上刚好看见邱明延受伤，所以错过了你的展演。”

地下停车场的光线昏暗，林峥站在石柱旁，浓密长睫下的眼神晦涩不明，清晰的下颌角仰起细微的弧度，继而又垂下：“哦。”

他的声音毫无温度，长指插入白色大衣的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事发突然，你能谅解吧？”谭语柠忐忑地追过去，两步并作两步跟上他的步伐。

闻言，林峥再次停下脚步，当他缓慢地转头时，谭语柠感受到了沿着脊背往上攀延的寒意。

“如果我说不能呢？”

谭语柠怔愣住。

“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照顾他，为什么你要留下？又为什么最后只有你留下？”

“因为......”

要直说邱明延对她的感情吗？

谭语柠止住声音，脑海浮现的是靖江那次邱明延矢口否认的告白。

他不会希望被人知道吧......

谭语柠的沉默扯断了林峥那根紧绷已久的弦，平静的眸色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地翻涌起波涛，带着恨不得倾覆一切的狠戾，摁住她的后颈，猛地拽向自己。

“毕竟也是朋友，总不能视而不啊！”谭语柠的话还卡在喉间，就被强悍的力度扯动，猝不及防间，谭语柠脚步踉跄地跌入他的怀中，再一抬头，灼烫的呼吸喷洒在面额上，瞪大的瞳孔内倒映着林峥突然逼近的脸。

清冽的雪松气息萦绕于鼻腔内，就在谭语柠以为他要吻上来时，林峥停下了，隔着咫尺距离凝视着她。

谭语柠惊愕到失语，如鼓的心跳泄露了她的慌张。

林峥的目光犹如紧盯着猎物的毒蛇，在昏暗灯光下反复描摹着她的五官，呼吸紊乱而粗重，晕红了谭语柠的耳根，摩挲着她后颈肌肤的掌心仿佛冰冷的蛇尾，占有欲极强地盘踞于她的脖颈。

“林峥......”

谭语柠忍不住退了半步，然而下一瞬腰肢被蛮横的力度箍紧，纤细的手指下意识撑在他的胸膛上，才得以稳住身形，谭语柠再度撞入他的视线，被迫踮起脚尖仰头望他。

这是她第一次见如此陌生的林峥，如此有侵略性的林峥。

“谭语柠。”他的嗓音像是浸润了深沉的夜色：“我在你这里，是不是什么也算不上？”

他的神色藏在昏沉阴影里，叫人捉摸不透，谭语柠被他异常的举止弄得愣神了良久，正要开口，手机铃声响起。

伴随而起的是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林峥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忽而低垂着头，松开了她，接听电话。

“你们在这啊。”季川走过来：“车门关好了吗？”

“我有事先回去了。”林峥不等回复，转身离开。

“诶林峥！”季川轻拍了拍谭语柠的肩膀，以示安抚，紧追上林峥的步伐。

明暗交接的光线打落在工刀雕刻般的鼻梁上，林峥正要拉开车门，被另一只手按住。

“上去看看呗，好歹是兄弟。”

林峥不经意瞥了眼身后，发觉谭语柠没有跟过来。

“回家。”

“回家做什么？等下一起回宿舍，刚好明天......”

“我爸妈寄信回来了。”林峥满脸平静温和，相较于刚才，仿佛突然变了个人，面色柔软：“我得回去看看。”

闻言，季川的神情顷变，张了张唇，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

林峥微眯着眼，下一瞬，被季川攥住手。

他的语速很快，透着紧张的意味：“林峥，我不是有意迟到了，在我眼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你别瞎想，我之所以迟到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考虑不周算错了时间......”

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解释，林峥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从小听到大，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我得好好学，争取早点去德国找他们。”

林峥挪开他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么努力，就是不想让他们失望，毕竟他们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

季川木讷地杵在原地，看他说得正经而坚定，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先走了。”林峥坐上驾驶位，拉车门的动作再度受到阻力。

季川深吸了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挤出慵懒的笑：“一起呗，我也想看看。”

林峥颔首：“上车吧。”

*

谭语柠一直到进电梯都魂不守舍，脑海里林峥那副阴翳偏执的表情挥之不去。

看样子，这次真的惹恼了他。

她沮丧地倚靠着电梯内的护栏，圆弧玻璃外亮着零星灯光的高楼大厦随着快速上升的电梯模糊成片，电梯门开，曲筱莹正巧要进来。

“小柠！”曲筱莹拉住她，不悦地蹙眉：“季川和林峥居然丢下我们先回去了。”

话音落地，谭语柠倒觉得是意料之中，低头闷声：“林峥生气了，季川估计是跟过去安慰他了。”

“林峥生气？”曲筱莹不明所以：“生什么气？”

谭语柠叹息：“我答应了会去他的展演，但缺席了，他刚刚......”

都气到失态了。

“真假？”曲筱莹疑惑：“你不来是因为邱明延受伤了啊，这不是很好理解吗？”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归是失约了。”

“这有什么可愧疚的？你又不是他女朋友，非去不可，只是朋友而已。”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谭语柠心头猛地一跳，指尖轻动，上面似乎还残余着他的体温。

“又不是所有人都不在，我和季川好歹后头赶上了，少爷这是发什么脾气？”思及此，曲筱莹想起某事，眼神飘忽地瞥了眼病房，压低声：“该不会是因为他和邱明延不对付吧？”

“他俩......”

“季川和我说的，他们关系不好，就前两天他俩还在宿舍打架了，要不是舍友拉架，估计就叫导员了。”

谭语柠有点意外：“为什么打架？”

“我哪知道？互相看不顺眼呗，平时我们出去玩，你没发现他们之间基本不说话吗？而且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有摩擦，兴许过阵子就好了。”曲筱莹憋不住笑了下：“季川那个蠢猪说他俩都爱他，为他大打出手，你都不知道那货边说还边撩头发，油腻死了。”

谭语柠大概能想象到画面多滑稽，可她现在实在笑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刚才的林峥很奇怪，甚至......有点诡异，可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那倒也说得通林峥为什么生气了？要是你因为我讨厌的人而爽约，我也会不高兴，毕竟邱明延还有那么多兄弟照顾他，你不是非得留下。”

谭语柠被她说得更有愧疚感：“那怎么办？”

曲筱莹想了想：“送东西呗，让他感受到你真诚的歉意就好了。”

送东西？

这又是个难题。